“喂，芳茗，你到哪了？”赵妍一边指挥着床的位置，一边给白芳茗打电话。
“到了，我在找地方停车。”
白芳茗把车停好，黑漆漆地一片，只有几盏暗暗的路灯，草叶被风卷得哗啦哗啦响。
一团黑色的绒球悄没声息地弹到她的脚背上，白芳茗吓了一跳，关车门差点儿夹到了手。
“喵~”
是那只黑色的鸳鸯眼小猫。
“你怎么跑到这儿了？”白芳茗揉揉小猫的脑袋，按开后备箱，拿出根火腿肠喂它。
小猫刁起火腿肠，却不急着吃，脑袋往大楼那边扬了扬。
白芳茗往那边看去，□□层的大楼黑暗一片，大半面墙皮爬满了爬山虎，秋天的藤叶红闪闪一片，格外妖异。
一楼亮着灯，窗户外却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阴翳，难窥其中。
“啊——”
楼内传来一声惨叫，白芳茗连忙往里面跑。
*
方娉婷拉着陆君玉跟上赵妍。
“哪个学校没点儿灵异传闻，咱们学校还建在乱葬岗上呢，咱们别的没有，就有一身正气，怕啥啊。”
陆君玉挤了挤嘴角，没笑出来，还是感觉身上寒颤颤的。
“你不觉得这里面格外冷吗？”
方娉婷扫了一眼陆君玉的衣裳，说：“你怎么不穿外套啊？最近温差都多大了，而且这种老楼一楼都很阴凉的，别自己吓自己了，等会儿拍起来就热了，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担心你台词背熟了没。”
陆君玉搓了搓胳膊，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努力说服自己。
赵妍架好了录像机，把他们叫到一起，问：“怎么样这个地方，以后咱们排练都可以到这儿。”
小剧院大约有**十个座椅，前面的剧台搭建的很大，赵妍检查了，这里的幕布都是好的，灯光也可以用。
张咏是赵妍的男友，当然是要第一个开口夸赞。
“我那天来打扫的时候还说，要是我们话剧社也能有这样一个场子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楼上传来一阵“腾腾腾”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人在疾跑，一晃神之间，又消失不见了。
陆君玉欲言又止，紧紧攥住方娉婷的胳膊。
方娉婷被抓得有点儿疼了，拍拍她的手，轻声说：“没事儿，就是房屋结构内部舒张的声音。”
林霖问：“社长，你是怎么发现这儿的？”
“在学校闲逛，就找到这儿了，白天来这儿还挺好看的，像上个世纪的小洋楼。”
赵妍看了眼手机，看到白芳茗说自己堵车了，对大家说：“你们先练练台词吧，白学姐车堵在路上了，大概还有十几分钟才能过来。”
陆君玉拿出剧本，默默温习自己的台词，尽量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方娉婷拿出包里的小镜子看自己的脸颊，可这灯光太暗，看不清楚有没有红肿。
她把镜子拿近，歪着脖子斜眼瞧。
赵妍在跟林霖商量等会儿的动作。
忽然，方娉婷将手中的镜子甩了出去，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他们看向方娉婷，却见她满眼惊恐与怀疑。
“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飘过去了？”
“什么？”
赵妍疑惑地眯眯眼，向她身后看去。
“没有啊？”
方娉婷才敢回头，警觉地四下打量，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才松了一口气。
她喃喃道：“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我刚在镜子里看到有一个白色的影子飘过去了，我眼花了。”
方娉婷捡起地上的镜子，打开一看，镜面被摔成三瓣，镜中的空间变得扭曲。
她下意识地扣上镜子，不敢再看。
“君玉，你看看我脸这边是不是过敏了啊。”方娉婷叫陆君玉来看。
陆君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仔细看她的侧脸。
“好像有点红，你要不把妆卸了看看？”
“啊，等会儿就要上了……”
还要录视频，方娉婷担心不好看。
赵妍也凑过来看了两眼，说：“没事儿，又不是啥正式录像，要是真过敏了就不好了。”
“行，那我先擦掉看看。”方娉婷背起包去卫生间。
方娉婷的鞋跟声音清脆，踩出一片沉寂。
陆君玉念了两句台词，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抬头问赵妍：“今天排练，婷婷穿的是高跟鞋吗？”
方娉婷身高172，非特殊场合，她都会穿舒服的运动鞋，尤其是排练的时候。
赵妍没注意，林霖低声说：“我注意到了，她穿的是C家的新款休闲鞋……”
他话音刚落，又一阵清脆的脚步声响起，四个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
方娉婷按开卫生间的灯，长灯管闪烁了两下，才稳定地亮起来。
洗拖布的池子上水龙头“嗒”“嗒”地滴水，怎么拧也拧不紧，把旁边放的老式钢圈拧的拖布沤出锈色。
她先上了个厕所，积年不清洁的蹲便器坑洞积沉着一层黑垢，泛出丝丝恶臭。
方娉婷踩下冲水器，却没有水冲出来。
她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地奇怪道：“上次来还有水啊，水龙头还有水，这怎么不出水？”
又踩了几下，隐隐听到上水的机器在嗡鸣，可始终没有水出来。
方娉婷先出去了，打算找个盆接水冲。
洗手池前粘着一片大镜子，“七步洗手法”的步骤贴纸褪色泛黄，浸染着水渍。
方娉婷先洗了手，拿出卸妆湿巾，看着镜子擦脸，擦掉发痒的那半，拿出那个碎了的小镜子凑近了看。
背对着的卫生间的一扇门，忽然发出“吱咛”一声，缓缓打开一个小口。
她拿着镜子的手一抖，镜面扭曲的空间中，那扇小门之中藏着幽深的黑。
“轰隆”
方娉婷吓得一抖。
巨大的冲水声响彻卫生间。
听声音，仿佛是从那扇开了的门里面传出来的。
鬼使神差地，方娉婷朝那扇门走去。
她拉开折扇门，带着刺鼻气味的黄褐色的水腾腾涌出，水花飞出，喷溅到她的小腿上，刺骨的冷。
方娉婷的胃一阵翻涌，这水实在是太丑了，不像是时间久掺杂了泥沙的黄水，而是有一股食物**后化出脓水的臭味儿。
她扶着隔板，转身就想离开。
门外忽然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清脆。
方娉婷以为是赵妍。
她立马推开门。
谁知看到的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女人，她微微低着头，开着水龙头在洗手，她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不算炎热的秋日夜晚，竟然光着腿。
方娉婷一愣，没反应过来。
女人按停水龙头，慢慢抬起头来。
镜子中，半张血肉模糊流着脓水的脸，忽然出现在方娉婷的眼中。
女人抬起那好的一半嘴角，另一半被毁掉的脸做不出这样的动作，松松垮垮地掉下一团肉来。
她若无其事地把肉块扔进水池中，打开水龙头冲走。
方娉婷浑身被冷汗浸透，呆愣了十几秒后，终于吓得尖叫起来。
她浑身瘫软，两眼发黑地晕了过去。
穿白大褂的女人掏掏耳朵，“啧”了一声。
“真是不经吓啊，怎么就晕过去了呢。”
她的高跟鞋微微抬起，惦着脚尖思考，该怎么处理这个人。
思考了片刻，她嘻嘻一笑：
“这么漂亮的脸皮，做成标本一定很好看……唔……”
背后忽然一道灵力闪过，女人的身体抖落掉几大块碎肉，白大褂上脓水四溢。
她怔愣片刻，正要回头，“咔嚓”一声，颅骨折断，飞出了身体，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厕坑之中。
脓臭味的黄水中冒出热烟，女人的颅骨瞬间被腐蚀穿透。
白芳茗手中拎着一根腿骨……情急之下在门口教室的人体骨架标本上硬扭下来的。
白大褂女人的魂体失了头颅，未能反应过来，还在呆呆地接身上掉下来的碎肉。
白芳茗一脚踹开她，把方娉婷拉出散发着腐臭的卫生间。
她摸上方娉婷的颈脉，探得鼻息，才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拍拍她的脸，试着叫醒她。
“娉婷？娉婷？”
方娉婷毫无反应。
脚边的黑猫跳到方娉婷的身上，往她的脸上狠狠拍了两爪子，又“喵喵”大叫几声，她才缓缓地挣开眼睛。
看到面前有人，方娉婷狠狠一抖，又要叫出声来。
“是我，别怕。”
方娉婷紧紧抓住白芳茗的手，惊惶失措：“有鬼，有鬼。”
“没事儿……”
方娉婷眉心的魂火闪烁，她被吓得不轻。
又有脚步声凑近，方娉婷浑身打颤，喊了起来。
“她来了……她来了……”
“是赵妍他们，不是鬼。”白芳茗拿出一张安神符，贴到方娉婷背后，她应激的紧张肌肉才慢慢放松，呼吸平凑了些。
“怎么了娉婷？！”赵妍焦急地跑过来。
“她……”白芳茗刚要开口解释，又感受到了一阵阴寒的气息慢慢靠近，她握紧了手里的腿骨。
“赵妍，你拿着这个，先在这儿看着娉婷，不要乱动。”
她们被这楼里的鬼物盯住了，想再出去，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给赵妍一张镇煞符，拎起那根“武器”，往那边走去。
鸳鸯眼的黑猫在周围打转，警惕地炸起毛。
剧院的门紧闭着，里面传出陆君玉的害怕的哭声。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皓月扣住白芳茗要推门的手。
忽然，陆君玉又尖叫一声，白芳茗也来不及想太多，推门而入。
推开那扇沾满灰尘的防火门，偌大的剧场中张咏晕倒在那个铁架床边，刚刚还在尖叫的陆君玉消失不见了。
“嘭！”沉重的阻火门被无形的风紧紧关住，四下的墙壁渗出污臭的脓血来。
“她在你身后！”
皓月忽然强推一把。
白芳茗稳住身子，只见刚刚被那根腿骨削掉脑袋的女鬼，伸着爪子从背后朝她扑过来，白大褂扣得严丝合缝，不飘起来一点儿。
她举起腿骨模型应敌一手恰能紧握，注入灵力后舞起来坚硬生风。
每打一棒，这医生女鬼身上的皮肉便飞溅出一点儿，十几招来回后，她半边魂体露出白骨，差些又被削掉脖子。
白芳茗将她打倒在地，腿骨架在她的脖子上，厉声质问：“你把她们弄到哪去了？再不说我让你魂飞魄散。”
女鬼被削掉的碎肉慢慢长回，面对白芳茗的狠话威胁，她竟幽幽哭出声来，犹如被冤杀的窦娥，十分委屈。
“我还要问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女鬼斜瞥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腿骨，瞬间戾气增倍：“你这个学生怎么这样儿，有你这么不尊重道具的么！”
白芳茗：“……”
眼见她又要起来，白芳茗掏出一张五雷符，就要贴在这腿骨上，冷冷地说：“少废话。”
女鬼一弹指，防火门自动打开，憋气着说：“应该在三楼标本室，是你们自己乱跑，出了事儿可不能怪我。”
白芳茗立马往楼上走，这只女鬼虽然模样吓人了些，但实力微弱，等会儿再来收也是一样的。
她沿着楼梯往三楼走，灯光开始闪烁摇晃，墙面上的浮皮下雪般窸窸窣窣往下坠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潮气。
脚下的灰尘不知积了多久，一步踩出一个脚印。
白芳茗停住脚步：“鬼话连篇，如果他们是从这儿上的楼，怎么会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她转身想下楼，再把那只女鬼抓到好好盘问一番。
四周的墙壁却忽然开始振动，污臭的脓血顺着楼梯往上涌，纷纷朝她们袭来。
皓月脸色一变，环住她急促道：“快跑。”
她拽着白芳茗往楼上奔，拐入楼道之中。
脓血还在涌动，穷追不舍。
皓月把白芳茗护在身后，手持木珠，念起咒语来。
她念了一串晦涩难懂的古音，白芳茗一句也未懂。
木珠应声而旋，闪烁出金光，化为一道屏障，挡在她们面前，阻住了翻涌的血浪。
“这是什么东西？”
白芳茗少见皓月脸色如此难看。
皓月眼神含冰，盯着那逐渐散去的脓血恨恨地说：“一样不属于那老鬼的东西。”
片刻之后，腐臭的血污顺着墙缝一点点消失，皓月才合掌，掩去金光。
她将木珠还给白芳茗，收回目光，道：“好了，先进去看看。”
楼道内漆黑而静谧，只有一间屋子，亮起了灯。
“标本室？”
白芳茗用那根腿骨顶开标本室的门，被瓦亮的灯光晃了下双眼。
屋内有一股强刺激的气味儿，但不是尸臭。
屋内的陈列柜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瓶，瓶中泡着各式各样的大脑标本。
后面的套房里放着一张工作桌，颇为凌乱，但始终不见人和鬼。
“不在这间。”白芳茗仔细检查了房间的角角落落。
“但应该在这附近，这儿有阴魂。”
白芳茗关上标本室的门，又觉得不太对。
每一个标本瓶都被擦得干干净净，看得出主人的爱惜。
走廊中不知道有多少个同样的房间隐在黑暗中，如果一个一个去找，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白芳茗又推开标本室的门，拎着那根腿骨，直接砸到那扇存放标本的柜子上。
玻璃碎了一地，几个标本瓶被砸倒，脑组织和福尔马林液从瓶里瞬间流了一地。
果然这一棒子砸下去，一双愤怒的眼盯住了白芳茗。
皓月立刻判断出了那鬼的位置。
她指向墙皮上贴着的一张巨大的大脑结构图，说：“在这后面。”
白芳茗轻轻一扯，老旧的胶皮瞬间脱落，露出了一个隐藏的门。
门上被下了禁制，白芳茗用灵力强行破开这扇门。
门内的装修格局竟与外面一模一样，只是那扇被白芳茗砸碎的标本柜也是碎的。
一个戴眼镜的老男鬼站在那张工作桌前，气得鼻子都歪了：“你，你你，知不知道这些标本有多珍贵，简直是……”
他身上的阴气越来越重，双眼一翻，显出恶鬼相。
皓月隔空一按，这男鬼就被压倒在桌上，动弹不得。
白芳茗问他：“你把那些人弄哪去了？”
“什么人，我不认识。”老男鬼鼻孔出气，羞恼不已。
“我怎么感觉这里面的鬼都这么奇怪？”白芳茗拦住皓月要收拾这鬼的手。
老头重重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你们，和那污血是什么关系？”
从下往上涌来的污血连皓月都避之不及，而这两只鬼却实力极弱，根本不像是一伙的。
提到“污血”，这老男鬼神色一紧，连连摇头：“不知道不知道，你们赶紧走行不行？没事儿来什么鬼楼探险。”
白芳茗和皓月对视一眼，皓月一把拎起他，按在座椅上，压低了声音凑在他耳边问：“那东西究竟在哪？”
男鬼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问：“你们是有朋友被他抓去了吗？别管了，能走赶紧走。”
白芳茗的疑问更多了，男鬼的语气很明显知道那些污血的来源，但不想她们参与。
“你是谁？这儿的管理员吗？怎么死的？”
老头目光落在那扇标本柜上，轰然一声，另一扇柜门也碎了，而柜子里的标本尽数消失。
“我是这儿的教授，专门研究脑肿瘤病变的，十九年前在这间屋里猝死的，一直就困在这楼里了，出不去也投不了胎。”
医学院的这栋楼，废弃快二十年了，学校所有的地方都翻新、扩建，唯有这栋楼一直保留着，没有动过，不知原因。
见他没有反抗的迹象，皓月松开他，时刻警惕着。
“楼下的那个女鬼呢？她也穿着白大褂，是怎么回事儿？”
男鬼正了正衣裳，系好白大褂上的扣子，才说：“那是骨科的夏教授，她是被腐蚀性药品弄了一身死的，还有一个楼上的王大夫，自己拿刀练技术，把自己给捅死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意外’的事儿？”白芳茗不信，瞬间联想到那邪气的脓血。
太多的“意外”不会是“意外”，只能是蓄意。
老头没回答。
皓月立刻问他：“你们修这楼的时候，挖出来过什么东西没？”
老头不假思索地说：“还真有，这片地方学校当时划给医学院盖楼，挖地基的时候挖出来好几具石棺材，还有一批精致的陪葬冥器，金银珠宝一大堆，本来学校的地大片都是荒地，有这些东西再正常不过。让文物局的来看了，说陪葬品很精致，是富贵人家的墓地，但没找到墓室，不能确定身份，也就不了了之了。”
“结果楼盖的时候就死了俩工人，学校给压下去了，盖好了一年里又接连死了好几个老师，都是意外死的，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可当时又不敢搞封建迷信，领导就决定搬地方，这栋楼也就废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就一直在这里面待着。”
“看来你们没把那老东西挖出来，反而惊动了他。”
皓月目光晦暗，手指捏得咯吱作响，浑身的戾气翻滚，惊得那老头面色仓惶。
“你知道那血污是什么东西？”白芳茗刚刚就有所猜测，无关的人鬼，皓月从不会关切。
皓月身上的戾气狂乱，冷冷笑了一声，说：“当然，我怎么会不记得，杀我辱我夺我尸骨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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