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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前世篇·鱼尾

又一年夏。

今年雨水丰沛,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潮地湿,抬头便是水雾成帘。

沈医不大喜欢雨天,尤其是连绵的雨季,因为没有太阳,家里总是暗乎乎的。

他很珍惜自己的眼睛,所以一定要点上油灯干活,一连几天下来,油烧得他肝疼,忙给自己配了一副柴胡疏肝散。

六宝有个不好的小毛病,就是看沈医喝药他也想喝,沈医就骗他说,喝了这个药会长不高,他就吓得不敢喝了。

沈医有时候还逗他,说喝一小口没事的,甜滋滋的,可以尝尝鲜,然而六宝这回没有被诓骗住,每次沈医喝药的时候,他都躲得远远的。

雨大概持续了半个月,紧随其后的是酷暑的暴热。

大地喝饱了水,在阳光无情的炙烤下,宛如下了油锅的春卷,冒着热气酥脆起来。就连沈医这样不爱出汗的人,在田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衣裳也全湿透了。

是时候了。

沈医决定带六宝去避暑。

丢下锄头,戴好斗笠,沈医健步如飞地往家走去。

“哥!”六宝离着八丈远跟沈医打招呼,“我正要去换你呢,你怎么回来啦?”

“今日不宜下地,六宝,你对水嬉感不感兴趣?”

“水嬉?哥,我们要去划船吗?”

看着六宝兴奋的样子,沈医郑重其事地点了下头:“差不多。”

“感兴趣感兴趣!太感兴趣啦!”六宝说着就要往外冲,“还等什么?哥,我们快走呀!”

“不急,六宝,我帮你把头发梳一下。”沈医笑了笑。

“和哥梳一样的发髻吗?”

“嗯。”

“太好了!我要我要!”

六宝高兴起来,头发就更炸了。

平日里,六宝喜欢散着头发,连下地也不例外,只有去集市卖东西的时候会把头发编起来,不然很容易被扁担压到。

六宝发量巨多,但以前经常有上顿没下顿,营养跟不上,所以发质特别差。如今可是大不相同了,沈医把六宝照顾得很好,不光身子壮实了许多,连头发都是又亮又柔顺的。

入夏之后,沈医帮他剪过一次头发,现在已经快长回来了。

六宝的发色很漂亮,是秋日的落叶堆里,最漂亮的那一抹棕色,耳后的两缕头发比较特别,是淡淡的青色,看着并不扎眼,像是昂然向上的芳春。

扎好头发后,两人即刻动身。

骄阳高挂,地上的热气炙人脚心,烤得两人步子更快了。

舒适的凉风,清澈的河水,愉悦的鸟鸣,脆生的西瓜……

此夏乃是无尽夏。

“哥!我抓到……噗噜噗噜噜噜噜噜噜……”

六宝才擒住鲫鱼提至半空,就被其劈面甩来六七记耳光,抽得他两颊火辣。待回过神,只见粼光一闪,鲫鱼早已逃回溪中,只留他木愣愣攥着满手腥湿。

“回来!”六宝大喊着,又扑上去抓,可这条鲫鱼灵活得很,眨眼便游远了。

“六宝!仔细脚下!河里石头滑,别摔倒了。”沈医高声提醒道。

“知道了,哥。”

六宝兴致缺缺,沈医提着木桶走过去,笑着安慰道:“没事的,跑了一条鱼而已,六宝已经抓到很多条了呀。”

六宝低头看了眼沈医的桶,又看了看自己的,难过地别过头去。

“哥抓的鱼又多又肥,看着就美味,我抓的鱼都小小的,看着就不好吃。”

“我用鱼叉刺鱼,自然比你要轻松一些,可它们受了伤,便活不久,活不久,就不新鲜。”沈医说着,晃了晃木桶,里面的鱼有的还能扑腾两下,有的已经翻了白眼,“但是六宝抓的鱼都活蹦乱跳的,这样的鱼最好吃了。”

六宝眼睛微微睁大:“真的吗?”

沈医俯身,掬了一捧水倒在六宝的桶中。

“当然啦,我最喜欢吃这样的鱼了。”

六宝的心跳莫名加快,明明方才还未感受到热,现在脸上却燥热不堪。

“快看!六宝,你刚刚抓的那条鱼游回来了!”沈医突然开口道。

六宝愣了一瞬,旋即环顾四周,喊道:“在哪儿在哪儿?”

“你的左脚……不!现在到右边去了!”

“还真是……”六宝眼中放光,双手如钳抓了下去,“你还敢回来?这次非把你抓住不可!”

“这边这边!哥帮你拦着!”沈医丢下鱼叉,快步跑到另一侧。

“哥,朝你那边过去了!”

“放心……诶诶诶!跑了……”

“我来我来!”

六宝一个猛扑,犹如一块巨石砸如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抓到了!哼哼,你……噗噜噗噜噜噜噜噜噜……啊!!!你这条臭鱼!欺——妖——太——甚!”

“快来!六宝,它没有多少力气了!”沈医又是一阵快跑,将鱼赶了回去。

“我来了!臭鱼,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吃!”

终于,折腾了将近一刻钟,这场它逃他追,它插翅难飞的“战争”结束了。

把战利品丢进桶里,沈医和六宝大喘着气,背对背靠着,迎来了久违的休息。

“太……太励志了……”六宝抹了下脸上的水珠,被鱼尾抽打的感觉,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恭……恭喜你,六宝,你……又抓到一条鱼……”沈医闭着眼睛,脸上红扑扑的。

他向后伸着手,一下就摸到了六宝的脑袋,轻轻拍了两下。

“多亏了哥,不然……”

六宝话还未说完,就觉身后的人猛地向下一滑,忙转身一抓,正好将两只手架在了沈医的腋下。

“哥……你……你没事吧?”六宝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沈医处于一个半悬空的状态,他晃了晃胳膊,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就说这石头滑吧?差点就摔倒了……那个,六宝,放我下来吧。”

“哥,你要吓死我了,还好我反应快。”六宝使劲向上一提,拉着沈医的胳膊道,“哥,一起走吧,我都有阴影了。”

“没事的没事的,一般不会……”

噗通!

水花如雨。

沈医和六宝木愣愣地坐在河里,两只胳膊保持着相同的提桶姿势。

良久,沈医问道:“六宝,你会游泳吗?”

六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原形的状态下会,化形之后就不会了。”

“那也很厉害了,毕竟我不会游泳,更不会化形。”

六宝盯着沈医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

“哥你真有意思。”

沈医无奈地摇摇头,想用袖子擦一下脸,却发现袖子早已湿透了,就把木桶放下,拧着两只袖子上的水。

六宝学着沈医的样子,也开始拧起袖子来。

“好了,六宝,我们去岸上支个杆子,把外衣晾起来。这些大一点的鱼留着炖汤喝,小一点的我们就在这里烤着吃,怎么样?”

“哥,都听你的。”六宝笑着道。

衣裳挂起,小鱼烤上,沈医和六宝面对面坐着,散下来的头发已经快要晒干了。

沈医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在这边吃烤鱼,所以带了小刀和食盐,还有一罐辣椒面。

“哥,什么时候才能烤好呀?我都快饿瘪了。”六宝恨不得把鼻子凑到火里去闻。

“再等等。”沈医笑了笑,将烤鱼翻了个面,“就快好了。”

“哥,多撒点辣椒面。”

“好。”

金黄的鱼皮逐渐变得焦香酥脆,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响声,新研磨的辣椒面实属锦上添花,将烤鱼更深层次的香味激发了出来,令人口角流涎。

六宝正欲享用,忽闻树林深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紧接着群鸟乱飞,阴云骤聚,手中烤鱼“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有妖。”六宝警觉地站起,两步迈到沈医前面,伸出手挡着,“哥,你躲我身后,别乱跑。”

沈医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眉头紧锁。

大量的血腥味。

还有一些不愉快的味道。

以沈医悬壶数载的经验来看,不像是受伤,而是残杀。

树林那边再也没有后续的声音,六宝的耳朵动了动,刚欲坐下,就听见沈医道:“去看看吧。”

“太危险了,哥。”六宝速即挺直身子,果断拒绝。

他的脸上现出为难的神情,又很快变成一种难堪。

“我……我能力有限,恐怕不能……保……保护好你。”

沈医温柔地看着六宝,问道:“妖还在那边吗?”

六宝顿了一下,很快答复道:“还在。”

沈医的目光向上移动,他拉起六宝的手,笑道:“六宝,你知道吗?你在说谎的时候,喜欢把拇指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六宝惊慌地“啊”了一声,想要把手抽回,却被沈医反手握住。

“好啦,我说笑的,六宝可从来没有骗过我哦。”沈医边说边拉着六宝朝那边走,“我方才问的是受伤的那只妖还在不在,你既然说在,那身为医师,我必须过去看一看。”

六宝盯着沈医的后脑勺有些发愣,后者突然的回眸更是让他乱了心神。

“六宝,你就陪我去吧。”

六宝“唰”地低下头,既没拒绝,也没答应,就这样跟着沈医一直走。

哥今天似乎长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不然他怎么总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刚刚如此,捕鱼时亦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想着想着,两人就走到了血腥味最重的地方。

“呵……”

六宝的身子猛地一抽,如同被天雷劈中脊骨,他定定地看着前方,瞳仁里那点乌黑越洇越大,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惧。

沈医同样僵在原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横七竖八躺着五具兔子的尸体。

它们的头颅被残忍地咬掉,有的滚落在一旁,有的则凭借着一小块细长的肉条,可怜地牵在身体上,更令人生理不适的是,五具尸体无一例外被开膛破肚,肠子和鲜血流得遍地都是,内脏残缺不全,东一块西一块地散落着,早已分不清来自于谁的身体。

成群的苍蝇趴在上面,有的甚至钻进了眼球中,它们贪婪地享受着这场盛宴,振翅声杂乱无章,似是在邀请你与之同庆。

六宝的眼睑微微颤动,他想闭上眼睛,可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强行扒开他的眼皮,让他一遍又一遍地去看那一堆尸体,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深藏在心底的、不愿触碰的梦魇。

沈医忽觉手里一挣,回头看去,六宝已冲进树林更深处。

“六宝!”

沈医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但六宝化了原形,几步便跳没了影,沈医从未来过此处,兜兜转转地迷了路,可他根本不敢停下,只能凭着直觉往前跑。

汗水打湿了头发,时不时还会流到眼睛里,刺激得他泪水一刻不停地流,红血丝密密麻麻,似剖解后显露而出的血管,红得吓人。

“六宝!你在这边吗?”

沈医急得牙齿发酸,甚至已经乱了方寸,一条路来来回回走了三四次,可他的脑海中却没有任何印象。

“六宝!哥在这里,你能听到哥的声音吗?”

“六宝!别乱跑!等哥来接你!”

“六宝!你回哥一句话,回哥一句话!”

蓦地,沈医停下脚步。

岔路。

一条向左,一条向右,泾渭分明,却又毫无差别。

“轰隆隆”——

一连串沉闷的雷声响起,乌云眨眼便压了下来,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闪电横贯长空,将天地间瞬间照亮。

旋即,大雨倾盆而下。

沈医缓缓扬起头,如同腐朽的老木,根烂枝枯,再好的雨水也回天乏术。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

“我真没用……”

沈医的脑袋歪斜着。

“啪”!

沈医的嘴角渗出血。

“我真没用!!!”

沈医怒吼着,他从未这般发疯,从未这般悔恨。

他没做任何思考,凭着感觉冲进一条路,边狂奔,边嘶吼,犹如魔性大发的野鬼,不成人样。

所幸,上天眷顾。

在一棵不起眼的树下,普普通通的灌木丛里,沈医看到了一抹他再熟悉不过的棕色。

秋日的落叶堆中,最珍贵的颜色。

“六……六宝?”沈医的嘴角苦涩地扯出一丝微笑。

六宝听到沈医的声音,颤抖地回头望去。

他们同时向对方狂奔,在快要触碰到时,沈医跪了下去,六宝化回人形,重重扑到他的怀里。

“哥!对不……”

“对不起六宝……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执意要来察看,你也不会看到那番情景……六宝……你一定吓坏了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沈医不住地道歉,六宝只感到那双胳膊越收越紧,似要把他揉进身子里。

哥是多么在乎他啊?即便他一声不吭地擅自跑开,跑到这不知如何出去的地方,哥也没有责怪他。

这场雨仍在下着,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老天比他哭得还要悲怆,电闪雷鸣,风声呼啸。

忽然,六宝感到有一双手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最后捧起自己的脸。

“有没有受伤?六宝,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到那个坏妖?”沈医担心得要命,好像只要他语速稍微慢一点,就得不到那个想要的答案。

六宝连忙摇头,可即便没有受伤,心里也涌起一股莫大的委屈。

“哥……我……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我……我……”

“你没有,你不是。”沈医笑着捏了下六宝的脸,“你没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六宝的鼻孔因克制而颤抖地扩张,他将头抵在沈医胸口,肆意大哭。

“哥!我想母亲!我想母亲了……哥……怎么办……怎么办……我好想她啊……”

沈医闭着眼睛,从上至下,轻轻地,柔柔地抚摸着六宝的头。

他也想他的母亲。

在这无所顾忌的一瞬,泪水决堤。

但沈医不知道,六宝的母亲就是那样被人虐杀的。

开膛破肚,身首异处。

六宝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咽气,然后晕了过去。

等六宝睁开眼睛时,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

沈医坐在另一侧,支着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两碗米饭,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鲫鱼豆腐汤。

六宝悄悄看向窗外。

屋外大雨滂沱,没有要停的迹象。

但腐臭的血液不会被冲刷殆尽,它只会藏在土下,来年开出最妖艳的花。

那些贪婪的苍蝇,不知有多少数量,连同他们未吃上一口的烤鱼,被拍死在了今天。

路是要向前走的,上一年的饥荒,不会影响这一年的丰稔。

要活在当下。

至少此时此刻,不属于过去,亦不属于未来。

梦魇般的回忆不会消失,但熟睡之时,有爱你的人在身边守着,当真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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