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瓒从进入听松茶轩就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直到他进入厢房那道视线才消失,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位不曾露面的攸攸姑娘。
他可以理解对方的做法,大周虽然民风开放,但未婚男女私下接触依旧不妥。
进来之前,门口的守卫就已经告知了情况,攸攸姑娘就在隔壁,陆瓒这个房间内只有他一人,环境清净雅洁,茶香怡人,他将带来赔罪的礼品放在桌面上。
陆瓒又咳嗽了几声,那花粉过敏害得他喉咙都有些发肿,连发出来的声音也有些奇怪。
他依旧带着面巾,只摘下斗笠,露出一抹银冠,他朝屏风处浅浅拱手行了一礼,“攸攸姑娘,得你约见,实在幸事。”
“先前我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所以行为也有几分放肆,望你见谅,入京之后又意外受伤、起了湿疹,害你被我所累,我实在于心不安。”
“今日前来,略备薄礼,不敢奢求姑娘原谅,只是想表达一些歉意,往后姑娘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陆瓒一口气将自己编排了一晚上想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似得。
很快门口就有人进来,将那些礼品全部拿到隔壁去,陆瓒更是舒了一口气,她愿意收下礼品真是太好了。
“昨夜本想问姑娘喜欢什么,奈何没有收到回应,我便随意买了些东西,不知是否合你心意?若是不喜欢,也请只管告诉我,我再换些其他的东西来。”
屏风那头的贺兰彧已经开始拆陆瓒带过来的礼品,大包小包的东西陈列在桌子上,琳琅满目,每一件礼物都被人用心包装完整。
他先是拆开最大的一个盒子,里面赫然躺着几匹绢绸,上好的云锦苏绣竟被他不要钱似得拿来送人,他指尖拂过布料,柔软厚重,正适合裁几身冬日的衣裳。
对方像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便各种样式颜色的都挑了一匹,整整六匹布,贺兰彧的指尖挨个略过。
忽然在瞧见某卷紫色的软烟罗时,贺兰彧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他慌忙叫人搬出来那卷布,翻开布上的封条,内里果然见有[云州织造司]的样式。
这是宫里的物件。
云州制造司是他兄长继位后才创建的,每个季节都会上贡宫里大批的布匹料子,如今宫里皇帝年幼,后宫悬空,没有妃嫔子嗣,这么多的布料自然是用不完的,他便捡着有功之臣时不时赏下去些。
这软烟罗质地轻软、薄如蝉翼、似云似雾,应该是夏季时送上来的东西,陆羽手里怎么会有软烟罗呢?
贺兰彧提笔在纸上写下几句话。
旁边的宫女立马沉声问道:“这紫纱软烟罗倒是好看,不知从哪里买来?”
陆瓒朗声喊道:“姑娘喜欢就好,这是友人相赠,无处可买。不过若是姑娘喜欢,我再回去问问看是否还能再讨来几匹。”
宫里给他赏下来不少布匹绢绸,他自己根本用不完,便想着拿过来赠予这位姑娘。
女声道:“原来如此。”
贺兰彧暗道他赐下去过不少软烟罗,宫中定有记载,只要他回去翻一翻,大概就能筛出范围。
贺兰彧叫人将布匹收好,又拆开了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根百年老人参,旁边还有天山雪莲、鹿茸、燕窝、何首乌……名贵药材不计其数。
再拆开旁边刻着[珠韵阁]字样的盒子,里面数十方格,每个方格上都放着一样首饰。
凤蝶鎏金簪、双花雀尾钗、赤金衔红含珠步摇、明珠耳珰、八宝鎏金璎珞项圈等,全是京中最时兴的样式。
他忽然捡起一根兰花白玉簪,随即将自己头上的玉簪取下,反将那根兰花白玉簪子插进发间。
“如何?”他低声朝那位女暗卫问道。
那女子浅笑,甚至搬来了铜镜,“好看,衬得殿下俊雅无双。”
贺兰彧将原来的簪子放进首饰盒中。
旁边另有胭脂水粉、玉容膏、螺子黛等京中女子常用点妆的物件。
这陆羽还真是煞费苦心,一个没由来的女子,哪值得他费这么大的心力?
屏风那边沙哑的男声再次响起,“先前在西北时,答应姑娘的夜光杯也在其中,另有葡萄美酒两坛,可配夜光杯。”
贺兰彧翻了半天,终于翻出来陆瓒口中的夜光杯,整整一套连壶带杯共十一件,碧玉剔透,煞是好看。
夜光杯的盒子下面还放着些笔墨纸砚、古玩字画、甚至还有些京中最时兴的香料、宋记甜铺的点心,几乎是将所有能想到的物品全搜罗了来。
贺兰彧拆开那盒橘子糖,往嘴里放了一颗,因为只有一颗,没有那般甜腻,他的味觉还是他自己的,清甜的橘子气息瞬间化在舌尖。
贺兰彧拆到手指头都有些累了,才将所有的礼品拆了个遍,最后叫人好生收好,带回玉棠春坞去。
女声继续道:“陆郎费心了,我很喜欢这些东西。”
“那就好。”陆瓒高兴笑笑,虽然隔着屏风,但贺兰彧还是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轻快之意。
“陆郎,得知你湿疹,我忧心万分,特意带了医师,为你医治,可否将手臂搭在此处?”
贺兰彧敲了敲屏风处特意留下的一个小洞,刚好够陆瓒将手臂伸过去把脉。
陆瓒这才瞧见那个洞,只是他仍未敢往里看去,只将手臂小心翼翼地伸了进去,“多谢姑娘挂心,我已经寻了医师,此番连累姑娘,是我的错。”
贺兰彧那边,太医王清任坐在屏风侧,将手指搭在陆瓒脉搏间,又掀开他的衣袖看了看他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红疹。
贺兰彧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抹担忧,怎么会这样严重?他压低声音,“务必治好他。”
他昨夜实在是奇痒难忍,便喝了一碗安神汤,随后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时身上的症状稍有缓和,但时不时还是会泛起些痒意。
“是。”王清任应道。
王清任瞧了陆瓒的胳膊许久问道:“可是自幼便这样?”
“是,自幼如此,一直不曾看好。”陆瓒回道,“我家中医师已经写了良方,又配备了药膏涂抹,效果很好。”
王清任问道:“可否一观?”
陆瓒倒是不吝啬,将随身带着的药膏从小洞中递了过去,“只带了药膏,药方未带在身上。”
王清任收手,在那药膏上轻轻嗅了嗅,随即将药膏还给陆瓒,又朝贺兰彧一拜,压低声音道:“殿下,他的湿疹虽然严重,但想必不日便能好转,他府上医师应当也是名医,药膏效果极佳,臣不必再出新的方子了。”
贺兰彧点了点头。
“抱歉,攸攸姑娘,我这几日每天都要涂抹药膏,这样才能早日养好身体。”陆瓒话里话外愧疚难掩。
“无妨,你的身体重要。”女声响起。
陆瓒都快感动哭了。
攸攸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空气良久有了一丝寂静。
陆瓒忍不住打破沉寂问道:“攸攸姑娘,请问你三个月前可曾离开过京城?尤其是白露那日,你身在何地?”
陆瓒是白露之时被雷劈的,雷击之后他再醒来身上的痛感全部消失,想必也是那日他和攸攸姑娘发生了感官互换的怪事。
屏风那头很快便响起女声,“半年之内,未离京城,白露之时,仍在京城。”
陆瓒暗道一声奇怪。
按理说他们二人远隔万里,怎么会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发生这种事情呢?
“攸攸姑娘,有关于你我的事,我曾拜访名医,恐怕非人力可解,我听闻京郊寺内有一位慧远大师,德高望重,不知姑娘可愿和我一同拜访,以解你我之困?”
陆瓒原本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他和攸攸姑娘身上发生的事太过于离奇,他们先前并不相识,也未曾有过接触,天下之大,怎么偏偏是他二人?
实在是事情过于离奇,非人间之医术可以解决,他只能试着去寻找一下玄学之法。
屏风内女声道:“我已经寻过慧远大师,他无法解决。”
“这……”陆瓒挠挠头,“这可如何是好?我一个大男人倒无妨,毕竟你是女子,你我二人的事,我担心会对你有所影响。冒昧相问,姑娘可曾婚配?”
这才是陆瓒一直担心的事,如果对方因他之过而害了亲事,他难以赎罪,如果对方已经成婚,那他更怕他们夫妻做点什么事。
“陆郎。”女声响起,却听着不似像平日在腿上和他聊天时的热情,说出来的话干巴巴的。
“可……愿娶我?”
女声说这话时甚至打了个下磕绊,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般的。
陆瓒也被吓了一跳,“啊?这这这……”
陆瓒浑身都不自然了,怎么能突然蹦出来这样一句话,“咱们也没见过。”
“今日不是见到了吗?”
陆瓒结结巴巴道:“但、但毕竟没有见到真容,姑娘不怕我家境贫寒、面容丑陋?而且也未曾了解过我的品性如何,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虽然常说婚姻大事,父母媒人做主,有时新婚夫妻也是直到新婚夜才会有第一次相见,但在下聘相看时,也会打听对方的家庭情况、品性为人、甚至会有画像可提前了解一二,这等盲婚哑嫁的倒是闻所未闻。
“倘若我是江湖草莽、无以营生、家境贫寒……”
陆瓒是不想在京为官的,当年他虽常戴着面具,但也并非没人见过真容,虽然现在明面上陆羽已经死了,他的样貌历经七年也有了些许变化,但万一还是被人认出,会很麻烦。
对方停顿了一下,陆瓒便听见女声再次响起,“妾颇有家资。”
“倘若我要往西北苦寒之地任职……”
万一小皇帝和那挨千刀的贺兰彧死活不愿意放人,他退而求其次,大不了自请镇守西北,守卫陇西九城。
“天下之大,妾随君往。”
“倘若我貌丑无盐……”
“妾身眼神不好。”
“倘若我品性不佳,染有恶习。”
“妾也略懂几分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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