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红绫揉着眼睛走到官署门口，边走边问，“谁呀？”
门外之人并不回应，但敲门之声却没有停下，段红绫只得走快几步，打开木门。
谁曾想，刚打开门，一张熟悉的脸便从门后露了出来，莫士元穿着一袭裘衣，头戴风帽，含笑看着她。
她乍然清醒过来，高声笑着道，“你……你怎么回来了？神仙丹的事情查完了？”
莫士元牵马进了官署，“还没有什么消息，我留在京城也是百无聊赖，想起你一人留在官署，便回来看你一眼。”
见他满头落雪，双颊被冻得通红，段红绫不忍心中一软，赶紧将人拉进屋子，“你这又是何必，我每年都这样过的，倒是让你受累了。”
他笑了笑，先将风帽和裘衣放在外间，才肯随她进里屋。她正着急拿个火盆出来给他暖暖，谁料他不知从何处拿出来一个锦盒，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段红绫连忙道，“你赶回来看我就算了，怎得还送东西给我，这里头不会又是什么香露吧？”
“上回你送我的那瓶，我都还没用呢，你可别再送给我了。”
“你放心，这锦盒里的东西不过是寻常物件而已，”莫士元莞尔一笑，将锦盒打开，里头放了两个又大又圆的蜜橘，散发着一股冷冽的甜香。
“这、这你是在哪里找来的，大冬天哪里有蜜橘卖？”
“这蜜橘可不是买回来的，是陛下赏的。”
段红绫看着他笑，“哦，看来李大官人在圣上心中的地位依旧呀。”
“非也非也，这是我自己从陛下那里赢来的。”
莫士元拿起一个蜜橘剥着，一边缓缓道出这蜜橘的由来。缘是前几日在宫宴之上，众人玩起了拆字飞花，他拿了个彩头，还得了圣上的夸赞，这两枚蜜橘，便是圣上特意赏下的。
“竟是如此，”段红绫连忙摁住了他的手，“既是圣上赐下的蜜橘，你怎还拿给我。”
莫士元依旧低头剥着橘子，“我就是觉着，自己一个人吃完没有意思，便想着拿过来给你尝尝……反正圣上应该也不会知晓。”
他眉间闪过了一丝羞色，将一瓣橘子递过去，“你尝尝，甜不甜。”
段红绫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接过了橘瓣，塞进口中，还没尝出味便道，“嗯，还挺甜的。”
莫士元展颜一笑，“你若喜欢，便多吃些。”
“那我把你的蜜橘都吃光了可好？”
“也不是不行，若是你喜欢，下回我再多赢几个回来。”
段红绫不禁瞥了他一眼，见他也看着自己，连忙挪开视线，将手里的橘瓣塞进口中，再一拍脑袋道，“哎呀，这都午时三刻了，虎子那丫头还没起来，我先去看看她。”
说罢，便急急忙忙往后院走去。
谁料，段红绫还没走几步，虎子就抱着包公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了，见到莫士元来了，更是高兴得很，三两步便跑上去，揪着他的衣裳，闹着要玩游戏。
她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打闹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好了好了，你先自己和包公玩，哥哥刚回来还累着呢。”
“不累不累，”莫士元眯起眼笑，又从袖中拿出一个绣着金纹的袋子，递到虎子跟前，“虎丫头，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段红绫以为那两个蜜橘便是他准备的惊喜，没想到他还买了一个平安玉扣给虎子。
她刚想开口叫住，莫士元便已经将平安玉扣挂在了虎子的脖子上。看见虎子开心的模样，段红绫也只好将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转而有些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你……你这又是何必，大冬天的赶回来看我，还送这些东西。”
“我就想着让你和虎子开心而已，没旁的意思。”
段红绫看他傻呵呵地笑着，不禁恼怒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没想到你也会说这些俏皮话。”
莫士元轻咳一声，“这句话好像不是这样用的。”
“那、那是什么意思？”
虎子在旁应道，“姐姐笨，连我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莫士元笑着道，“哦，那虎丫头能不能跟哥哥说说是什么意思呀？”
虎子叉着腰，瓮声瓮气说，“就是姐姐想跟哥哥吃嘴子了！”
段红绫气不打一处来，一扭头便追着虎子满院跑，“你你你你平时都学了些什么不正经的，我看平日是我对你管教太少了！”
包公吓得鸡毛都掉了，直接跑到角落躲了起来。而虎子一直往莫士元身后躲，段红绫绕开他想要将人揪出来，可虎子却闪得飞快，一不小心，莫士元便直直撞在了段红绫的身上，直接扑了个满怀。
而虎子早就抱着包公溜之大吉，剩下段红绫和莫士元面对着面干瞪眼，她结结巴巴地道，“那个……小孩子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说完，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撒开抱在莫士元腰间的手。正要往回缩的时候，他的头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闷声道，“这次我回去，暗中走访了好几个地下钱庄。”
据他所言，最近神仙丹已经在京城的黑市中流通起来了，而不少钱庄赌坊也发现了这条生财之道，开始出售神仙丹。
“如今太后十分笃信那神仙丹的功效，那支献丹的北戎商队，更是一跃成为了朝中新贵，”他伏在她的背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总觉得，我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怎么会呢？”段红绫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这又不是真的仙丹，日子久了定会有人发现问题的，到了那时，圣上定会有法子的。”
莫士元应了一声，在心中沉思，圣上如今羽翼未丰，而太后辅政多年，朝中多有太后党羽，若太后一意孤行，圣上又会如何做？
只是他并未将这些话说出口，柔声道，“听了你说的话，心里头不知为何舒坦了许多。”
她垂眸看他的睫毛在微微扇动，心中不由得一软，“那……要不要再抱多一会？”
“比起这个，”莫士元松开环着她腰间的手，“现在我更想吃一口羲和楼的菜，大人可愿陪我去？”
她笑着点点头，拉上虎子出门朝羲和楼去。走在街上听旁人闲谈才知道，今日在城南有一个灯会，热闹得很。
故而，三人从羲和楼吃过饭后，便朝城南走去，那一片尽是人山人海，街上又或遍布各类表演，演傀儡戏的、说书的、跳舞的、吞铁剑的，围观的百姓将街上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虎子今日兴致很高，牵着两人的手四处跑，每一个摊子上摆的东西都要看一遍才肯走，时不时又要挤进人堆里看表演。
故而，段红绫压根无心欣赏这些绚丽夺目的表演，眼里一直盯着虎子不敢分神。
“大人可是累了？”
趁着虎子挑选麻糖的功夫，段红绫才稍微歇了一歇，对莫士元无奈道，“这几日我一个人带虎子，可真是把我累坏了。”
话还没说完，远处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
虎子抓着麻糖便往骚动的方向跑去，段红绫赶紧追在她的后头，“虎丫头！别跑了，快回来！”
城南本就人山人海，现下忽然起了骚动，许多好事之人便纷纷汇聚过来，段红绫的目光紧紧追在虎子身上，却依旧被周围的人群冲散了。
“虎丫头！虎丫头！”
段红绫推开周围的人往前挤，莫士元跟在她的后头，高声道，“大人，我们分开找，虎子一向聪明，定不会跑远的！”
她心神大乱，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嚷着虎子的名字，在人群中四处搜寻，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方才那阵骚动的源头。
只听见一个苍老年迈的声音从重重人海中传了出来，“诸位莫要着急，本座虽然法力无边，可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缘法，故而本座的丹药只对有缘人才有效果。若诸位和本座无缘，请恕本座无能为力。”
段红绫本只想快步从人群中穿过，继续寻找虎子，可耳旁忽然听见周围百姓议论的声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静一法师？看起来才三十多岁啊，根本不像七十岁的模样。”
“听说静一法师的丹药能起死回生，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你怎么能随便质疑法师，法师本是天上的神仙，因为感念人间疾苦故而才降至大周，你若是不信待会便将丹药让给我好了……”
她猛地一抬头，便见有一位身穿道袍，面容英俊的男子站在高台之上，他的身后还站着好几个与他一样打扮的男子。
而高台之下则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有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女站在最前侧，把玩着手里的麻糖。
段红绫立马想要走到虎子面前去，可被挤得动弹不得，正是着急的时候，莫士元不知从何处出现在了虎子身边，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虎丫头，你也太顽皮了，怎么能一个人跑走，你知不知我和姐姐都担心坏了。”
虎子眨巴着眼，“我不是，我是来找爹爹的。”
“段伯伯？”
虎子伸手指向高台之上的某处，莫士元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看，只见段不祥低着头站在了静一法师的身后，身穿一件白色道袍，似是入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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