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庆王伏法,平安便被关进了刑部大牢,那枚扎在眉心的银针令他高烧多日,连日不醒,监牢内又没有旁人照料,平安的身子便每况愈下。
刑部的人自然不会看着平安就这么死了,只是没有人会为一个得罪了圣上的庶人而尽心尽力,如今平安也只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原本莫士元在刑部还有一个相熟之人,那便是刑部侍郎张冲。只是如今他已赴宁州上任,莫士元虽不知个中原因,但也能猜得出定是因为此人先前与李福全有了嫌隙,故而这才贬至宁州。
幸而如今刑部还有一个主簿与莫士元有几分交情,段红绫与莫士元这才得以去探望平安。
念在他曾经也是皇亲国戚,刑部特意让他单独住进一个宽敞的监房,只是监房毕竟不同外头,平安多日滴水未进,恨不得一口气死在了这不见天光的地牢里才好。
“我和莫大哥带了药还有稀粥给你,你多少也喝一碗,不然这身子怎么能好得了?”
莫士元担忧地看着倒在地上失神的平安,尽管庆王作恶多端,但眼见着平安变成如今的这份模样,他的心中却从未觉得痛快过,只有说不出的无尽思绪。
平安拨开遮挡着眼睛的头发,苦笑道,“红绫姐,你们还来看我干什么,我爹做了那么多错事,还害了你们两家,我如今……有何脸面面对你们,不如就让我死了算了。”
“于情于理,我也很难将你与庆王府分隔开,常言道父债子偿,尽管你我之间相处了不少时日,可是如今,我也没办法像以往那般真心待你了。”
只不过,她也不想平安就这么死了。
“你是庆王唯一的血脉,事已至此,你更是要保全好自己的性命,毕竟你与圣上有兄弟情分,说不准哪日圣上便会想起你这个人来。”
平安摇了摇头,“我与圣上一向不亲近,而且我爹又犯下了弥天大罪,我这辈子若是只能苟活,还不如死了算了!”
看见他如今的模样,段红绫自然也有些难受,不免劝谏道,“你又何苦作践自己,你可以不为自己而活,可庆王府其他女眷的身家性命,如今可全都系于你一人之上了。”
平安一怔,脑海中浮起何侧妃还有十几个庆王侍妾的面孔,以及那几位甚少谋面的庶妹。尽管他与这些人并无情分,可如今已然是自己在世上最亲密之人。
段红绫低哑的声音再一回幽幽地传入他的耳中,“世上的事哪有说得定了,万一圣上……出了什么事,新主大赦天下,你又有皇室血脉,即便是当不成皇爷,封个小官也是有可能的,难道你真心就这样死了吗?”
平安从冰凉的地上爬了起来,走到监牢门前,拿起那碗黑色的药汤,一口气喝了下去。
“红绫姐,莫大哥,谢谢你们今日来看我,往后我定会好好活下去的,你们也不用来看我了,我不想连累你们。”
他抬眼看着二人,试图将二人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脑海中。
莫士元给他理了理头发,“你放心,我们自有分寸,只是以后见面的机会不知还有几回,我和红绫,还有虎子,始终都会念着你的。”
他当即跪下在两人面前,连磕了十几个响头,“红绫姐,莫大哥,若是你们方便,不知能否替我将此物交给我爹,这是我娘亲的遗物,如今我没办法见到他,便只能拜托二位转交了。”
段红绫和莫士元赶紧将他拉了起来,他掏出一枚鱼形玉佩,交至二人手中。
“过往是我太不懂事,给你们惹了不少麻烦,我也知道,即便如今我做什么,都无法弥补我爹犯下的错。”
他扯了扯唇角,挤出一抹笑,“若还有机会,我真想回武德司一趟,再吃一次邢大哥煮的肥肠面。”
段红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刑部,莫士元也并没有开口说话,二人行至街口,莫士元抿唇道,“这玉佩你打算何时交给庆王?”
“庆王如今人在大理寺,想见他一面定是不容易,恐怕还得托你义父帮忙才好。”
“我回去便和义父言说,今日你也累了,我送你回客栈吧。”
待段红绫回到客栈,辛萝迎了上来,“怎么了,看你的脸色这么差?”
“没事,就是去刑部看了眼平安,心里有点不舒服罢了。”
她喝了口茶,脑海中翻涌起许多思绪,一时想起平安,一时又想起李福全,末了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想回去永清县啊。”
辛萝一拍桌子,“对了,今日邢大哥的信到了,说是虎子吵着要来京城找你玩,连你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信纸上画了个小乌龟,段红绫笑了笑,又说道,“虎子来京城玩玩也好,我也想陪她在这里逛逛,等之后回去永清县了,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来京城了。”
“啊?难道你打算把虎子扔在永清县,你和莫士元在这里双宿双飞?”
段红绫看了辛萝一眼,“我也不知道。”
见她不愿多说,辛萝便也没有再提,转过话头开始谈起庆王府女眷的事,说着说着,辛萝又问道,“你今日去刑部,可有见到岳剑?”
“见了一眼,他还是以往的样子,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颇为遗憾,没能亲手杀了他,”辛萝垂下眼眸,“待他行刑之日,我定要站在最前面,看他的头颅到底是如何被砍下来的。”
过了小半月,借着李福全的关系,段红绫终于有了进大理寺监牢的机会。原本莫士元也要同她一道去,只是圣上突然召他进宫,故而她便唯有只身前往。
庆王虽身处监牢,但看起来并不潦倒,即便是穿着囚服,但从上至下都透露了一股矜贵之气。
段红绫还是头一回见庆王,她原本只想将玉佩放下便离开,只是看着他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心头不忍冒出了熊熊怒火。
“你倒是悠闲,庆王府上下都被你害惨了,平安还未及弱冠之年,便要面对这些残酷的事实,还有许许多多被十方散害死的人,即便是将你千刀万剐,都无法弥补万分之一你犯下的错!”
庆王缓缓地抬起头,“你是谁?”
她冷眼盯着庆王回道,“我的父母在海州开了一间镖局,却死在了你的手上。”
眼看着庆王略微呆滞的神情,她轻笑一声,“也是,你害了这么多人,肯定不记得了。只是我的养父段不祥,不愿再受你们的挟制,选择了服毒自尽。”
“段不祥?”庆王迷离的眼神闪过一丝亮光,“原来你便是他的养女。”
他认真地望了段红绫一眼,脑海中思绪翻涌,眼见着她转身欲要离开,赶紧出声喊道,“你定要小心防备李福全,此人心机深重,寻常人绝非他的对手,更何况你又与他的义子有那样的关系,你定要小心谨慎才是。”
她停住脚步,“多谢庆王殿下关心,只是我觉得,心机深重这词,或许用在你的身上更为合适。”
庆王紧紧地抓着监牢的栅栏,对她喊道,“段姑娘,李福全他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十方散一事会变成如今的模样,皆是他所为啊!”
乍听之下,段红绫觉着庆王只是胡言乱语而已,可脚下的步伐却不由自主地往庆王的监牢走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十方散不是你搞出来的吗?”
庆王先是抽了一口气,再缓缓道,“我之所以耗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去炼制十方散,是想用在北戎人的身上。”
北戎与大周时有摩擦,边境的百姓常受北戎人的滋扰,当年庆王想要借着解决北戎一事,博得圣上青眼,故而便听从了幕僚的提议,决定炼制十方散,麻痹北戎的士兵。
“我没想到,十方散研制出来后不久,配方便被盗走了,偷走秘方的人便是我身边的一个幕僚,名叫尹荣。”
庆王不禁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之中,即便他早就预料待十方散炼制成功后,将所有医师都处理干净,但他绝对没有想过,十方散还未用在北戎人的身上,便先在大周境内出现了。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查,到底是谁盗走了十方散的秘方,渐渐地我才发现,原来当年我身边的那个幕僚,竟与李福全有关系。”
只是他没有想到,十方散消失多年,竟又以神仙丹的名义卷土重来。恰好岳剑发现,段不祥假死一事,他干脆将计就计,让段不祥去追查神仙丹一事,并处理梅青。
段红绫斩钉截铁地回道,“这些话不过是你的托词而已,你若是觉得冤枉,为何不将这些隐情告知圣上,却要对我说?”
“我早就将这些话对圣上和盘托出了,只是圣上不愿意相信我罢了,”庆王的脸上带了几分急切,“如今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也没有必要编假话,信与不信,全都由姑娘定夺。”
段红绫拂袖离去,并没有答话。
庆王所说的事,未免太过于骇人,她下意识地便觉得,这些只不过是他脱罪的借口而已。然而,心中却有一把声音不断地在提示道,或许庆王所说的一切,并不是虚言。
她抱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客栈,没想到莫士元已在客栈等候了多事,见她回来便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了,庆王可有说些什么?”
她急忙收敛神色,“没什么,不过是喊冤枉而已,圣上今日召你进宫,可是有什么事情?”
“我……”莫士元略微皱了皱眉,想起今日圣上在御书房对自己说的话,心中不由得一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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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心机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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