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中年妇人悄然招动手指,几个大汉即刻动作,无视窈娘的呼声,冲上去拉住她胳膊,还有人强行捂她的嘴。
“郎君,她疯了。在说胡话,不用管她。”
中年妇人无视面前略显凶残的一幕,冲钟筠舟温和一笑:“我是她娘,这一下没注意,就让人给跑出来了,都是我的错啊……”
说着,语气转悲,肩头微有抽动。
被捂住嘴的窈娘挣扎着摇头,惊恐的泪水扭曲在面上,被挡在唇上的大手挤碎,透出深深的恐慌和无助。
中年妇人说完福了福身,随后就要带着人走。窈娘剧烈反抗,双脚磕绊在地上,绣鞋在挣扎间被蹭掉了一只,就仿佛被几人给强行拖走了般。
如此态势异常的情状,围观的百姓竟无一人觉得不对,纷纷眼观着柔弱的女子被拖走,没有任何要出手制止的意思。
“慢。”
正此时,钟筠舟出了声,清亮的一声过于突兀,引得众人朝他投去一眼。
情况他虽不了解,可女子的恐惧从淌泪不止的眼眶中溢出,那种害怕根本不是神智不清的模样。
中年妇人和笑着回头:“郎君还有何事?”
钟筠舟翻身下马,信步走到她面前:“你说你是她娘,你怎么证明?”
“这……”中年妇人略显犹豫,显然是没意料到会被如此一问,迟疑着道,“我是她娘,还需要证明吗?”
“自然,如若不需证明,那我说你不是她娘亦可。”
中年妇人眉头蹙了下,早先那点柔色顷刻间消失,对钟筠舟不客气地说:“这是我们娘俩的家务事,我劝这位小郎君不要多管闲事。”
果然有问题。
钟筠舟踏前一步,眼神睥睨着妇人,一字一字道:“我今日管定了。”
中年妇人双眼微眯,眼神里短暂浮现出凶恶。
周围的百姓被此处的喧哗给吸引,一时间人越聚越多,中年妇人眼珠子转了转,朝钟筠舟摊开手:“好,郎君既然要管,我正好也不想再照顾我这疯了的女儿。郎君给我二十五两银,我就将女儿托付于你。”
二十五两银?!
围观百姓闻言,纷纷倒抽口冷气,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才一两银,她居然一开口就要二十五两银!
嘀嘀咕咕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递过来,中年妇人有恃无恐,抱着手臂等待。
钟筠舟目光转落在窈娘的面上,触及她流满了泪的双眼,似一汪悲伤的湖,看得人心头不禁重颤。
可他今日出门匆忙,身上并无数量如此多的银两,再者,他根本没预料到会碰到这种事。
眨眼的工夫,钟筠舟想到了对策:“好,这钱我给,”他上前要去释放窈娘,嘴里说着,“你自去钟府取好了。”
中年妇人听到这话,当即闪身挡在钟筠舟面前,再不复刚才的好脸色,满面阴沉:“没有钱,这人就不能交给你。我养这么大的女儿,如何随随便便就交给你这么个外人!”
“你!我不是与你说了,去钟府支银子!”钟筠舟眼神越过拦在面前的妇人,见着窈娘再度被大汉们强行拖走,心下一急,掌心摸到腰间的鞭子。
中年妇人不依不饶:“哪门子的钟府?谁知道是不是糊弄人的!”
“啪”!
漆红短鞭破风劈下,鞭起令人心脏一颤的唬响,妇人呆住,转瞬便指着钟筠舟咋呼道:“你、你抢人不成,难不成还要当街打人吗!”
此话一出,是非黑白扭转。
许多刚围上来的人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被面前这阵势和妇人的话给迷惑,以为是钟筠舟仗势欺人,要当街鞭人。
便有一精壮男子挺身而出,煞是正气凛然,宛若锋锐的长枪般,一把抓住钟筠舟的鞭子,使劲向前猛拽。
钟筠舟不防,向前趔趄了下,攥着的鞭子差点脱手,磨痛掌心,眉头跟着蹙紧。
“光天化日,岂容你在此仗势欺人!”他瞪着一双灿目,中气十足的一声,犹若正义的使者般。
钟筠舟站稳后气道:“弄清楚了再当英雄!我是在帮那位姑娘!”
男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注意到了已经被拖离到人群之外的窈娘。
“郎君,那是我女儿,我女儿有疯症,我这是要带她回家呢。”中年妇人迅速解释说,身体挡住他再看的视线。
“一派胡言!那姑娘言辞清楚,根本与你们不识。”鞭子还被人抓着,钟筠舟转头看向男子,“你若不信,现在就报官,叫官府的人来给个定夺。”
“报官”二字一出,中年妇人眼珠闪烁了下。趁着二人对峙没有结果的空隙,迅速从人群中挤出。
“她要跑了!”钟筠舟余光留意到,顿时急了,猛一丢鞭子,推开人群要去抓她。
“站住,别跑!”
妇人反倒是跑得更快,跟条滑溜的泥鳅般一头钻进小巷中。几个大汉也是得了指令,连窈娘都顾不上了,丢下她就赶紧追着妇人离开。
钟筠舟接住被丢下的女子,后者浑身都没了气力,软软靠在他怀中。钟筠舟无法丢下虚弱的她再去追人,只得放弃。
“姑娘,你还好吗?”钟筠舟关切问。
窈娘艰难喘了口气,才刚被捂嘴捂得时间过于长,有些呼吸困难。
她咳嗽起来。
“你的鞭子。”
红鞭被人抓着递到眼前,钟筠舟抬头看了眼,是刚才那“大义凛然”的男子。
钟筠舟腾出只手抓下,因着刚才被冤枉的事,心里有气,并没有对他再说什么,而是专心安抚窈娘的呼吸。
“报歉,是我冤枉了你。”男子诚恳地道歉。
钟筠舟跟晏廷文读了那么长时间的书,少不得受他身上习气所影响,早不复从前那火爆脾气。
听得人赔礼道歉,便也就罢了。再说他亦是热心之人,只不过被蒙骗了而已。
“无妨,下次出手之前记得弄清楚了。”
在此期间,窈娘恢复了呼吸,眼角挂着残泪,对钟筠舟道谢说:“多谢郎君,如若不是郎君出手相救,恐怕窈娘就会丧命于他们手中。”
“他们要杀你?”钟筠舟眉头收紧。
窈娘站稳身子,拭去眼角的泪,脸色显出惨白:“家中清贫,我出来想找个活计。结果被他们哄骗至屋中,将我给关了起来。我趁着晚上他们喝醉了,好容易才跑出来。要是刚才被抓回去,真的会死的。”
“天子脚下,居然会发生此等事,实在可恨!”钟筠舟掏出帕子递她,安慰道,“姑娘莫怕,我带你去官府报案。”
“官府去不得,他们既然敢在建京行此事,说明背后必有靠山。如今逃跑,也只是怕被靠山知道弄砸了此事。”
这时一直未曾说话的男子陡然开口,钟筠舟方才意识到这人还没走。
他转念一想,这话确有道理,一时没有反驳。
窈娘闻言双腿发软:“那、那我该怎么办?”
她本就受惊过度,此刻面庞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般,冷汗滚了满脸,惶恐不安至极。
钟筠舟忙出声宽慰:“姑娘别怕,有我在,定不叫那些人给逃了。”
男子寒星似的眸光瞧他一眼,抿唇不语。
几经思索,钟筠舟想出个尚算稳妥的解决法子,犹豫着跟窈娘说:“姑娘,你若是信我,不如先与我回去,我……”他刚想说“夫君”,突然感觉很怪,改口道,“我有好友在朝为官,他公正廉明,你将此事细节讲于他听,他必不叫这些恶人逃脱。”
怕她误解,钟筠舟赶忙补充:“今日天色已晚,不便出行,或者你在建京城内可有住处,我先将你送回去。”
窈娘摇摇头,身影略显伶仃:“我家在城外,在建京没有能住的地方。”
去客馆住,钟筠舟也担心那些人会回来寻仇,怎么想把她带回府上才是最保险的。
“那姑娘你愿意信任我吗?”钟筠舟怕吓到她,语气放得很轻,一脸“我是好人,请务必信任我”的无害模样。
一旁的男子看得忍不住释出个笑。而窈娘反复思索,后浅浅点头。
钟筠舟舒出口气,心底的巨石暂且落地。他才想起被他遗忘的马,抬头扫去,此前看热闹的百姓早已散了个一干二净,好在马儿没跑,正在道旁扫尾巴。
“姑娘稍候,我去把马牵过来。”他说着朝被落下的马儿走过去,没注意男子也跟了上来,直到他忽然开口。
“你心善,鞭子使得也不错,就是劲用得不对。”
迎着钟筠舟不解的目光,男子继续说:“我名顾誉,在三千营当值。若是你对鞭法感兴趣,可以来找我,我教你一些。”
就挥了一下,还没抽呢,都能看出鞭法不错。难不成我其实在习武方面更有天赋吗?
钟筠舟多少有些心动,除了晏廷文,可没人夸他这鞭子使得好。不对,晏廷文都没夸过。
“好啊,回头解决了这姑娘的事,我去找你。”
顾誉浅淡一笑,问起他的名字。钟筠舟如实相告,顾誉表示记下了,要他以后有空务必来寻自己。得到钟筠舟肯定的答复后,他便道有事先行告辞了。
钟筠舟一手牵着缰绳,步伐轻快地去寻窈娘,窈娘怯生生地抬眼,唤他“郎君”。
“你还能走路吗?”钟筠舟记起她刚才虚弱的模样,回钟府的路还远着,他担心她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窈娘攥着袖口,迟疑着摇了摇头:“我、我可以……”
钟筠舟怎么会看不出她的犹豫,转眼道:“我去租辆马车来。”
才说完,一道熟悉的嗓音从前头传来。
“迎熹。”
钟筠舟顿时抬了头,晏廷文立在对面不远处,才下了马车。
“晏廷文!”他惊喜不已,没忘记窈娘,偏头对疑惑的她说,“这便是我与你说的那位当官的朋友。”
说话间,晏廷文已经来到了近前,眼神探寻钟筠舟一圈,才落到他身旁的女子。
不得不说,晏廷文也就面对钟筠舟时眼神里会露出柔和。
当这双眼看着除他之外的人时,黝黑的眸子里根本不掺任何情绪,冷得像冰山里的黑曜石,叫人触之心惊。
尤其他现在看向窈娘,不自觉带上几分冷漠的审视,仿佛在看犯人般。
视线相接的瞬间,窈娘哆嗦着垂低了眼睫。
“这是谁?”晏廷文如是问,目光回到钟筠舟的身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