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伸成了粘稠的糖丝，每一秒都伴随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巨响。
两名护士站在门口，纯白的眼珠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档案室。她们脸上那咧到耳根的微笑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空气中弥漫的灰尘似乎都因这凝重的气氛而停止了飘动。
陆燃和王虎死死低着头，屏住呼吸，努力把自己想象成没有生命的背景板。陆燃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因为紧张而微微打颤的声音，他拼命咬紧，生怕泄露一丝动静。
沈墨微微躬着身，脸上那谄媚而惶恐的笑容维持得恰到好处，他甚至控制着让自己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汇报，正等待着上位者的评判。他的目光谦卑地落在身前被外套罩住的老人身上，仿佛老人是什么重要的存在。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分析：
护士对“院长”表现出敬畏。
老人曾是研究人员，知晓内情，甚至可能地位不低。
老人现在是“失败品”，被遗弃，但护士的认知是否被“源血”扭曲，是否会依旧遵循某种“职位”上的惯性？
披上外套，模糊化特征，利用昏暗的光线和护士可能并不完善的“识别系统”……
赌的就是这一点认知偏差！
左边的护士目光在散乱的档案柜上停留片刻，缓缓移开。右边的护士则直接看向了房间中央的“老人”和沈墨。
她推着医疗车，向前走了一步。
“嗒。”
金属车轮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音，敲击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沈墨的笑容更加“卑微”了一些，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不知所措”。
护士的纯白眼珠在沈墨和“老人”之间移动，最终，停在了“老人”那张布满陈旧疤痕、毫无表情的脸上。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就在陆燃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那名护士突然开口了，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
“编号……7……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是在问那个老人！她没有立刻识别出老人是“失败品”！沈墨的赌博见效了！
沈墨立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抢在“老人”可能（虽然概率极低）发出声音前，用更加恭敬，甚至带着点急切替“上司”解释的语气，微微上前半步，挡住护士部分看向老人的视线：
“护士小姐！7号……研究员正在指导我们进行……进行档案整理工作！院长之前吩咐过，需要筛选出有价值的……‘微笑样本’数据！”
他刻意模糊了信息，将“院长”这面大旗扯了出来，并提到了关键词“微笑样本”。
护士脸上的标准微笑弧度没有丝毫变化，但推着医疗车的手，微微松开了些。她纯白的眼珠转向沈墨，似乎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实性。
“院长……的命令？”她嘶哑地重复。
“是的！是的！”沈墨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真诚得几乎能滴出蜜来，“我们不敢怠慢！只是……只是这里的档案实在太混乱了，7号研究员正在为我们指明方向。”他顺势侧身，做了一个“请老人指示”的动作，巧妙地进一步遮挡了老人的异常。
另一名护士也走了过来，两名护士一左一右，形成了无形的压迫。
陆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觉沈墨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万劫不复。王虎已经快晕过去了，全靠意志力强撑着。
就在气氛再次凝固时，第一名护士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她纯白的眼珠最后扫了一眼被外套罩住、沉默不动的“老人”，嘶哑地说：
“尽快……完成……院长的……收藏室……还缺……最完美的……笑容……”
说完，她竟然不再停留，推着车，转身，“嗒、嗒、嗒”地离开了。
另一名护士紧随其后。
档案室的门，再次缓缓关上，将令人窒息的恐怖隔绝在外。
直到高跟鞋的声音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沈墨才像虚脱一般，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靠在旁边的档案柜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陆燃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口喘着气，感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我……我靠……沈墨……你他妈真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王虎更是直接瘫软在地，眼泪鼻涕一起流，却又不敢哭出声，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脸上的表情扭曲得无法形容。
沈墨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他迅速平复呼吸，走到依旧如同雕塑般的老人面前，轻轻将外套取下，低声道：“谢谢。”尽管老人没有任何回应。
他重新拿起那本残破的日记，目光落在被污渍覆盖的关键处：“收藏室……在地下……入口在……”
“她们刚才是不是说……院长的收藏室还缺最完美的笑容？”陆燃喘匀了气，心有余悸地问。
“嗯。”沈墨点头，指尖摩挲着日记上“源血”两个字，“而且，她们默认了我们正在为‘收藏室’工作。这或许是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主动送上门去当收藏品的机会吗？”陆燃觉得沈墨是不是刚才紧张过度，脑子坏掉了。
“不，”沈墨看向他，眼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是接近‘源血’的机会。日记里提到，毁掉‘源血’是关键。收藏室是院长的核心区域，‘源血’极有可能就在那里。如果我们以‘筛选微笑样本’或者‘运送材料’的名义，是不是比偷偷潜入更容易接近目标？”
陆燃愣住了。仔细一想，好像……有点道理？这就好比小偷直接扮成搬家公司的人进你家，确实比撬锁容易得多。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入口在哪？这日记关键地方看不清了。”陆燃指着那团污渍。
沈墨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坐在椅子上的老人。他蹲下身，与老人平视，用极其缓慢而清晰的语气问道：“先生，告诉我们，地下收藏室的入口，在哪里？”
老人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毫无反应。
陆燃叹了口气：“没用的，他看起来已经……”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墨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了老人膝盖上那本摊开的日记，被污渍覆盖的地方。
然后，他抬起头，再次一字一句地问道：“入、口、在、哪、里？”
这一次，老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那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波动闪过。他枯槁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动了一下。
他的指尖，指向了档案室的一个角落。
那里，只有一个倾倒的、空空如也的档案柜，以及后面布满污渍和霉斑的墙壁。
三人立刻来到那个角落。墙壁看起来和其他地方并无不同，用力推了推，也是实心的。
“是不是搞错了？”王虎怯生生地问。
陆燃却蹲下身，仔细看着墙壁与地板交接的缝隙，又用手敲了敲不同的区域。“声音有点空。”他指着档案柜后面的一小块区域，“这里。”
沈墨和他一起用力，将沉重的档案柜挪开了一些。后面露出的墙壁上，果然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垂直缝隙，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暗门！”陆燃眼睛一亮。
但是，没有把手，没有锁孔，也没有任何明显的开关。
“怎么打开？”陆燃看向沈墨，又看了看那个老人。老人恢复了一动不动的状态，似乎刚才的指示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沈墨审视着这面墙壁，目光最终落在墙壁上一块颜色略深、像是经常被触摸的砖块上。他尝试着按下去，推了推，都没有反应。
“需要钥匙？或者……特定的条件？”陆燃猜测。
沈墨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了日记中的另一段话：【……‘源血’……它能扭曲现实，塑造‘微笑’……】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他转过身，面对着那扇隐藏的门，脸上不再是之前为了应付护士而挤出的假笑，也不是他惯常的公关式微笑，而是尝试着去回想，去模拟日记中提到的，那种极致的“释然”或“接纳”……
这很难。在如此危机四伏的环境下，模拟正面情绪近乎天方夜谭。但他努力调整着呼吸，放松紧绷的肌肉，让嘴角的弧度变得自然，甚至带上了一丝……仿佛看透一切的平静？
陆燃和王虎看着他，不明所以。
就在沈墨脸上的笑容发生微妙变化的瞬间——
“咔。”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从墙壁内传来。
那道垂直的缝隙，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漆黑幽深的洞口。一股混合着更浓重霉味、血腥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从洞内涌出。
洞口下方是一段陡峭的、布满湿滑苔藓的石阶，延伸向不可知的黑暗。冰冷的寒气从下方升腾而起，让人汗毛倒竖。
“打、打开了？！”王虎惊得目瞪口呆，“怎、怎么打开的？”
陆燃也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墨：“你……你刚才做了什么？”
沈墨脸上的“平静”笑容瞬间消失，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只是眉头紧锁。“日记提到‘源血’扭曲现实，可能需要特定的‘情绪’或者‘状态’作为钥匙。我只是……尝试了一下。”他自己也感到意外，这更像是一次侥幸的验证。
他看着那漆黑的洞口，表情凝重。“下面就是收藏室。做好准备，我们可能看到的东西，会比上面更加……挑战极限。”
陆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带来的不适，从口袋里掏出了炭笔和速写本，紧紧攥住。“走吧，来都来了。”
王虎看着那仿佛巨兽喉咙的洞口，双腿发软，带着哭腔：“我、我能不去吗？我在上面等你们……”
沈墨回头看他，眼神平静却不容置疑：“你可以留下。但无法保证不会有其他护士再来，或者……这扇门突然关闭。”
王虎想起刚才被两名护士堵门的绝望，脸色更白，最终咬了咬牙：“我、我跟你们下去！”
沈墨不再多说，他再次调整了一下呼吸，脸上重新挂起那种用于伪装的、带着些许“工作热情”的微笑——他不敢再轻易尝试那种“平静”，率先踏上了向下的石阶。
陆燃紧随其后，王虎颤抖着跟在最后。
石阶又窄又滑，周围是冰冷的石壁。只有从上方洞口透下的一点微弱光线，勉强照亮脚下几步的范围。越往下，那股甜腻的香气混合血腥的味道就越发浓烈，几乎形成实质，粘在皮肤上，钻进鼻腔里。
走了大约两三分钟，台阶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个拐角，隐约有暗红色的、微弱的光线透出，还伴随着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数人在一起低语呜咽的嘈杂声音。
沈墨在拐角处停下，示意身后两人噤声，然后极其缓慢地探出头，向里面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跟在他身后的陆燃，也好奇地探头望去。
下一秒，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失声惊叫出来。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和震惊而剧烈收缩。
就连一直怂包的王虎，在看到拐角后的景象时，也忘记了害怕，只剩下纯粹的、被眼前地狱般场景冲击导致的呆滞。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教堂穹顶般的地下空间。
暗红色的光芒来自墙壁上镶嵌着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未知光源。
而整个空间，从地面到穹顶，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挂满了“人”。
无数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躯体，被无形的力量悬挂在半空。每一具躯体的脸上，都带着那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被强行撕裂开的“完美笑容”。
成百上千张凝固的、极端恐怖的笑脸，在暗红色的光芒下，无声地“注视”着闯入的三位不速之客。
这里，就是微笑疗养院的——
收藏室。
---
end
文末小剧场：
陆燃（灵魂出窍）：……我现在申请退出游戏还来得及吗？
沈墨（强行镇定）：……理论上，通关或死亡是唯二选项。
王虎（已宕机）：阿巴阿巴阿巴……
悬挂的微笑藏品们（集体无声）：嘻嘻，来新人了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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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赌徒、小丑与收藏室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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