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予川的眉峰拧得更紧了。苏栖迟的不配合尚在其次,真正让瞿予川感到棘手的,是他后妈在背后织就的那张网。
那个女人从不把心思放在教育自己那个不成器的亲生儿子上,反倒热衷于为他这个“长子”的婚姻“操心”。
母亲走得早,父亲瞿康诚的新欢很快进门,第二年就生了瞿予安。在那个所谓的家里,瞿予川始终是个局外人,冷眼看着父亲将所有的宠爱与宽容都给了后妈和弟弟。唯有爷爷,那个在瞿氏说一不二的老人,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正因如此,后妈的危机感与日俱增。她绝不能让瞿予川通过联姻获得更强力的外援。于是,她精心挑选了苏家——一个曾经体面、如今却家道中落、只剩空壳,和苏栖迟——一个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的落魄艺人。
这安排“恰到好处”:既完成了家族联姻的任务,又绝不给瞿予川增添半分实力,甚至可能成为他的拖累。
更“妙”的是,她不知用什么手段窥探到了瞿予川的性向,并早已将此作为“污点”,忧心忡忡地透露给了古板严苛的父亲,使得瞿予川在父亲眼中更显“离经叛道”。
如今,她出面为他安排一个男性结婚对象,倒显得如此“用心良苦”。
瞿予川洞悉这一切算计。他厌恶被摆布,婚姻在他心中自有其庄重之处,绝非一场肮脏的交易。
然而,后妈已先斩后奏,不知在爷爷面前说了什么,竟让那位眼光毒辣的老人对素未谋面的苏栖迟表示了认可。
瞿予川明白,他避无可避。拒绝苏栖迟,只会换来下一个不知是何种货色的“对象”。两害相权,他只能选择眼前这个已知的“麻烦”。
咖啡厅里,钢琴曲流淌,醇香弥漫,却化不开两人之间几乎凝滞的空气。
“废物?”瞿予川缓缓重复这个词,声音低沉而冷静,“我确实不记得具体说过谁。不过现在看来,你倒是很擅长对号入座。”他高中时眼高于顶,类似的话或许说过,但对象是哪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他早已遗忘。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苏栖迟脸上。瞿予川的目光第一次这样专注——浅金的光勾着他下颌线的弧度,琥珀色瞳孔亮得像浸了光,眼下的泪痣若隐若现,明明是挑衅的神情,偏生唇瓣饱满得像要滴出水,脆弱又锋利的矛盾感,让他莫名烦躁。
“确实是废物。”他在心里补了句,却又立刻皱眉——明明是混得一塌糊涂的十八线,明明该对他的条件感恩戴德,怎么偏偏眼神亮得像要烧起来?
他往后靠进沙发,试图用上位者的姿态压下那点异样,“不过,你似乎很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还是说,你至今仍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话出口,却没预想中的刻薄,反倒像在找补什么。
“我不愿意。”苏栖迟拒绝得干脆利落,毫无转圜余地。
瞿予川确实没料到他会拒绝,也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但他不打算再追问下去,他不想在苏栖迟这里浪费时间,他今天来也不是和苏栖迟商量的,他已经决定好了要和苏栖迟结婚,因为再选别人也是浪费时间,苏栖迟对他来说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对苏栖迟来说肯定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一笔买卖,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不愿意的?
苏栖迟看着他眉头紧锁、面色不虞的样子,已然做好了谈判破裂的准备。他甚至抱有一丝希望,若是瞿予川主动看不上他,父母那边或许还能有一线转机。他此刻心心念念的,是经纪人李姐好不容易为他争取来的、那部热门IP改编剧的试镜机会。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却是他黑暗中艰难攀住的一根稻草。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瞿予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劈开了他的幻想:
“我要和你结婚。这件事,跟你是不是个废物,没关系。我再说一遍,我要和你结婚。”
苏栖迟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抬起眼,屈辱、愤怒与倔强在眼中激烈碰撞,燃成极具攻击性的火焰,“我、不、要。”
冥顽不灵!瞿予川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苏栖迟根本不明白,从他踏进这家咖啡厅起,他就已经没有说“不”的权利。他根本别无选择。而且自己也根本没有嫌弃他一事无成,不管苏栖迟什么样,他都会和他结婚。但显然现在的苏栖迟没办法沟通,他懒得再浪费唇舌,还有太多重要事务等待处理。他起身,丢下一句话和一张名片,直接下达了命令,“明天上午来我办公室找我。”
说完,不等回应,便转身离去。
等瞿予川走了,苏栖迟才拿起放在桌上的名片,他慢条斯理地、极其用力地将它揉捏成一团,仿佛要将某种情绪也一并碾碎。然后,他手腕一扬,将那团废纸精准地抛进了自己那杯早已冷透、色泽浑浊的咖啡里。
苏栖迟推开家门,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瞥了一眼玄关——母亲最爱的那对清代花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两个空荡荡的檀木底座。
母亲几乎是立刻从客厅迎了出来,脸上是强压着的紧张与一丝卑微的期待,“宝宝,回来啦?见面……怎么样?还合得来吗?瞿予川那孩子……人好不好相处?”
不好,合不来,傻逼。
苏栖迟在心里冷声回应,可看着母亲眼中那小心翼翼的希冀,所有尖锐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生平第一次说出了违心的话,声音有些干涩,“……我们聊得......挺愉快的。他……人很好。”
短短几个字,抽走了他全身力气。
苏母闻言,像是骤然被赦免的囚徒,长长地、颤抖地舒出一口气,脸上瞬间绽开一种近乎虚脱的欣慰笑容。她紧紧拉住苏栖迟的手,一遍遍喃喃:“那就好,那就好!他们都说予川能力强,稳重可靠……等你结了婚,有他照顾你,我跟你爸……我们也就放心了,放心了……”
看着母亲如释重负的表情,苏栖迟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关于未来的可能性,在自己体内彻底碎裂了。
一股比片场那八杯冰水还要彻骨的寒意,排山倒海般袭来,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明白了,这已不是选择,而是他必须背负的,沉甸甸的宿命。
第二天一早,苏栖迟还是出现在了瞿氏集团总部楼下。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在晨光中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依旧穿着随意,与周遭西装革履、步履匆匆的精英环境格格不入,像一幅色彩浓烈却笔触随意的油画,被误挂在了规整严谨的线条建筑里。
前台小姐挂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苏栖迟语气平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边缘已经破损,甚至还残留着褐色污渍的名片,“我找瞿予川。”
前台的目光在那张堪称“惨烈”的名片上停留一秒,笑容未变,但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
苏栖迟拿出手机,拨通了名片上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铃声响了很久,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接听、准备再次转身离开时,电话在最后一秒被接通。
“喂。”瞿予川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在楼下。”苏栖迟几乎同时开口。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了,不一会儿,前台得到了指示,恭敬地引领苏栖迟走向总裁专用电梯。电梯内部光可鉴人,映出他略显孤寂的身影和帽檐下紧绷的下颌线条。
电梯直达顶层,有人在门口专门等候,无声地将他引至瞿予川的办公室,并关上了门。办公室极大,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匍匐在脚下的城市全景,视野开阔。瞿予川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处理文件,依旧穿着一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高定西装。
苏栖迟没有立刻打扰他,而是踱步到落地窗前,静静地看了很久。城市的浮光掠影、车水马龙都映在他眼里,却仿佛留不下任何痕迹,只有一片空旷的、与这繁华格格不入的疏离。
瞿予川处理完手头急件,才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栖迟身上,尤其是在那破洞牛仔裤处裸露的、微微泛着青白的膝盖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但他终究没说什么。
瞿予川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烦躁,将一份装订好的文件推到办公桌另一端。“看看这份协议,有问题就说,没问题就签。”
苏栖迟走过去,拿起那份厚厚的文件。指尖划过光洁的纸面,“婚内协议”四个加粗的字眼让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白纸黑字,条款清晰得冷酷,事无巨细地写明了瞿予川对他的要求。他要与瞿予川同住,并且在一切公开场合,需要与瞿予川表现出“必要的亲密与和谐”,瞿予川会给他可观的生活费,同时也会给予苏家相应的商业支持……为期一年,到期另行商议。
仔细看这些条款,瞿予川在金钱上确实大方得惊人,但其他条款……
“行程报备,不行。”苏栖迟指尖点在那一条上,声音不容置疑,“我需要个人空间和工作自由。”他抬起眼,那双凤眼里没了昨日的激烈讥诮,只剩下谈判式的冷静。
瞿予川皱眉,“这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
“最大的麻烦就是你和我这段婚姻本身。”苏栖迟毫不退让,“免谈。”
接着,他的目光落到关于“夫妻义务”的条款上,虽然措辞隐晦,但意思明确。苏栖迟的耳根不易察觉地红了一下,随即是更深的恼怒。“互相演戏也就算了,这种事情怎么演得出来?瞿总难道还能对着讨厌的人硬得起来?”他的话直白而尖锐,带着破罐破摔的意味。
“这是婚姻的一部分,”瞿予川公事公办地说,眼神在他因情绪波动而微微泛红的耳朵扫过,“我希望合作关系尽可能……真实,避免外界疑心。当然,你有权在合理范围内拒绝。”他需要这段婚姻看起来无懈可击,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
一场拉锯战后,两人最终签署了一份极其详细的“合作协议”。当苏栖迟最终在签名处落下自己的名字时,笔尖划过纸张,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他看着并排出现在同一张纸上的“瞿予川”和“苏栖迟”,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两个名字,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捆绑,显得荒谬又真切。
“婚礼时间太仓促了,以后再说,你最近空出几天时间,我们去国外办理婚姻登记。”
“登记?有必要吗?”苏栖迟放下笔,感觉指尖冰凉,“而且我也没空。”他想起那个即将到来的、对他至关重要的试镜。
瞿予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压迫感。他看着苏栖迟,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会认真对待婚姻,无论它因何开始。希望你也能同样认真对待。”
“认真?”苏栖迟的目光扫过手中厚厚的协议,语气嘲讽,“确实挺认真的,协议准备了十页纸。”
“我是说婚姻本身,”瞿予川强调,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拗,“不是儿戏。法律上的认定是对双方的约束和保障。不签协议,怎么明确规则,保证你的权利?”
“无所谓了。”苏栖迟别开脸,避开他那过于专注的视线,一边逼迫他结婚,一边又要保证他的权益?这是多么好笑的事情。他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单薄却又带着一种漫不经心颓废美感的背影,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清晰地传入瞿予川耳中,“我会遵守合同,在人前当好你的‘完美伴侣’。也希望瞿总记住,我演戏是为了梦想,不是为了给你当附属品。”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在瞿予川的心头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与烦闷。
瞿予川站在原地,望着苏栖迟消失的方向,办公室里还残留着一丝属于苏栖迟身上清冽又带着点叛逆的气息。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第一次对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产生了清晰的怀疑——把这个浑身是刺、貌美却倔强的苏栖迟绑在身边,是不是真的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场始于算计和妥协的婚姻,前方似乎已是迷雾重重。
而门外的苏栖迟,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才允许自己靠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壁上,轻轻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受伤的蝶翼般脆弱地垂下,在白皙的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青影,掩去了所有汹涌的情绪。
你小子,你有这么漂亮的老婆你就偷着乐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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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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