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栖迟站在房间中央,半旧的行李箱敞在脚边,内壁还沾着去年跑组时蹭的灰,里面空荡荡的,连件能撑场面的衣服都凑不齐。刚签完的婚内协议还揣在口袋里,纸边硌得他心口发慌——瞿予川的电话已经催了两通,“今天搬过来”的语气不容置喙,快得让他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宝宝。”苏母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脚步轻得近乎小心。她看着那只空行李箱,声音发颤,“这就搬了?连婚礼都不办,像什么话……”
苏栖迟转过身,白T恤裹着他单薄的肩背,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身上,却没暖透他紧绷的肩线。他努力弯起嘴角,想装得轻松些,可眼下泪痣没了平时的灵气,连笑都透着僵,“时间赶嘛,婚礼以后补。予川说先领证,过几天就去国外办手续。”
“哦……先领证也好。”苏母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像要找出点“不情愿”的痕迹。她知道儿子的性子,若不是家里逼得紧,怎么会甘心嫁去瞿家?
苏栖迟转身继续收拾,动作慢得像在拖延。几件洗得发白的休闲服,翻得起毛边的《演员的自我修养》,还有写满笔记的试镜剧本——那是他熬夜划的重点,连配角的心理活动都标得密密麻麻,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叠衣服时,他垂着眸,脖颈线条绷得笔直,眼下的泪痣在光里晃,像藏着没说出口的委屈。
“宝宝,”苏母突然抓住他的手,眼泪终于落下,“是爸妈对不起你……家里那个烂摊子,银行那边……”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苏栖迟猛地抬头。他这才知道,父亲的公司早已资不抵债,连这栋祖宅都抵押给了银行。若不是瞿家伸出援手,下个月他们就要流落街头。
“瞿家那样的家族,关系复杂。你过去后……要多小心。”
苏栖迟赶紧反握住母亲的手,他最见不得母亲哭,他扬起一个极其漂亮的笑,“妈,我真没事!予川人挺好的,你看!”他从口袋里摸出黑卡,指尖捏着卡角,指节泛白,却还强装得意地晃了晃,“他给我的,说随便刷!”
“那就好……”母亲喃喃道,眼泪却流得更凶,“就是舍不得你,总觉得你还小,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舍不得我就跟我一起住啊!”苏栖迟歪着头撒娇,刻意把语气放软,想逗母亲笑。
“胡说!”苏母被逗得破涕为笑,轻轻拍了他一下,“哪有刚结婚就带妈的?我也舍不得你爸。”她替苏栖迟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划过他的眉骨,“跟予川相处别太硬,男人都吃软的,偶尔撒个娇……”
“妈!打住!”苏栖迟的耳尖瞬间红透,连脖子都泛着热,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你说什么呢!”让他对瞿予川那个自大狂撒娇?光是想象那个画面,他就觉得比在片场NG二十次还难受——那人连迟到都不会道歉,凭什么让他放低姿态?
苏母却不依,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摸出两本书,封面印着粉色爱心,烫金的字晃得人眼晕。《如何讨老公欢心》《夫妻关系和睦的一百种方法》。她的手指把书脊捏得发皱,语气格外认真,“你爸当年就吃这一套,你看我们现在多好。带去,有空学学。”
苏栖迟的额角直冒黑线,伸手翻了两页,“用崇拜的眼神看他”“不经意碰他的手” 的字眼跳出来,烫得他指尖发麻。他抿紧唇,脸上是大写的“誓死不从”,可看着母亲眼底的殷切——那是怕他在瞿家受委屈的担忧,到嘴边的“不要”又咽了回去。
“妈……这真不用……”他还想挣扎,苏母已经把书压进了箱子最底层,连带着他没说出口的抗拒,一起埋在了旧衣服下面。
苏栖迟深吸一口气,弯腰拉上拉链。金属齿咬着布料发出“咔啦”的响,像把他对婚姻的忐忑、对母亲的不舍,还有对试镜剧本的惦念,全锁进了这半满的行李箱里。他拎起箱子时,指腹蹭到了箱底的书脊,突然觉得好笑——瞿予川要是知道他带着“讨欢心指南”嫁过去,怕是要当场黑脸吧?
可转念一想,他又攥紧了箱子把手——就算带着这两本书,他也不会真的对瞿予川低头。试镜的剧本还在包里,那才是他的底气,不是谁施舍的黑卡,更不是这场装满算计的婚姻。
黑色轿车停在苏家楼下时,王助理为他拉开车门,恭敬道,“夫人,这边请。”
“别这样叫我。”苏栖迟蹙眉。
“好的,苏先生。”王助理从善如流,眼里却带着了然的笑意。
车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吹得打旋,苏栖迟望着窗外的街景发呆,母亲塞的那两本《如何讨老公欢心》还压在行李箱底,他想起“用崇拜眼神看他”的建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瞿予川那种自大狂,值得他崇拜?等试镜过了,他火了,第一件事就是撕了那份破协议离婚!
车辆驶入安保森严的别墅区,独栋别墅的冷灰色外墙在夕阳下泛着硬邦邦的光。
王助理为他拉开车门,恭敬地引他入内。
推开门时,苏栖迟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空旷感”噎住——别墅内部是极致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色调,昂贵的家具线条冷硬,像一座精心设计的展馆,却没有半分烟火气。苏栖迟站在玄关,觉得自己像一件被临时安置的展品。
巨大的落地窗外,庭院里的绿植都修剪得方方正正,透着瞿予川式的精准与冷漠。
瞿予川似乎刚下班不久,换下了西装,深灰色家居服裹着他宽肩窄腰的身形,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前喝水。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苏栖迟和他那个显得过分单薄的行李箱上。
“来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苏栖迟应了一声,视线不自觉地被瞿予川吸引。褪去西装的瞿予川,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松松挽着的袖口,露出一小截腕骨,竟有种难得的居家感,但那份深植于骨子里的矜贵与疏离感并未减少。暖色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冷硬,却凸显出一种沉稳的英俊。
瞿予川放下水杯,带他熟悉环境。
客厅、书房、厨房、健身房、影音室等,别墅很大,房间很多,住两个人绰绰有余,甚至显得有些空荡。
“除了我的书房,”瞿予川在一扇深色木门前稍作停顿,目光扫过苏栖迟,“其他地方你随意出入。”
“哦,”苏栖迟应了一声,心想瞿予川在“领地”划分上倒是出乎意料的大方,他更关心实际问题,“我睡哪?”
瞿予川领着他上二楼,主卧极大,依旧延续了外间的冷色调,一张尺寸惊人的深灰色大床占据中心位置,看起来柔软,但这里明显是瞿予川睡的房间。
“我睡这里?”苏栖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驳,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协议里没说……”协议里可没写要同床共枕!
“你不愿意?”瞿予川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抬手指向阳台,“没有收拾客房,要不你今晚睡阳台?”
“瞿予川!你故意的!”
苏栖迟原本还有些拘谨和疏离的表情生动起来,眉眼间染上薄怒,眼下那颗泪痣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愈发清晰鲜明,他此刻像极了一只被踩了尾巴、浑身绒毛炸起准备挥爪子的猫,漂亮,却充满了攻击性。
瞿予川看着他那张因怒气而愈发生动的脸,心底莫名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爷爷可能会随时突击检查。而且新婚夫妇分房睡,你是想第一天就穿帮吗?”他的目光扫过苏栖迟因为生气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那里面琥珀色的流光在卧室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透。
“你自找的。”苏栖迟扭过头,白皙的脸上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语气硬邦邦地给自己找补,“我警告你,我晚上睡相很差,夜里要是揍了你,可别怪我。”
瞿予川看着他强装镇定却连绷紧的脖颈,嘴角极轻地勾了一下,“你随意,隔壁衣帽间和浴室你可以用,你的东西……如果缺什么,明天让人买来。”他早就命人准备好了四季衣物和日常用品,苏栖迟就算不带东西过来也能生活。
“我还要去书房处理点事情,你累了先休息。”瞿予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卧室,留下苏栖迟一个人对着那张大床发呆。
苏栖迟叹了口气,心里又给瞿予川的傻逼抬了等级,认命地开始整理他少得可怜的行李,他将那几本母亲给的书塞进床头柜最底层,眼不见为净。
等他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出来,瞿予川还没有回房。他穿着自己的旧T恤和短裤,躺在床的一侧,身体僵硬,尽量占据最小的位置。床垫柔软得不可思议,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清新气息和一种淡淡的、属于瞿予川的冷冽木质香,无孔不入地包围着他。
他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那颗点缀在左眼下的泪痣,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像一颗欲坠的星子。身体很疲惫,精神却紧绷着。和一个几乎算是陌生的、还是他“死对头”的男人同床共枕,这感觉太过诡异。
明天一早还要去剧组,苏栖迟躺在柔软得过分的大床上,他烦躁地辗转反侧,深灰色床单衬得他皮肤愈发白得晃眼,仿佛暗夜里误入禁地的月光,不安又醒目。
“算了。” 他认命地爬起来,抱着剧本窝进客厅沙发。暖黄的落地灯把他圈在光晕里。这是一本根据热门小说改编的双男主古风权谋剧本,他要试镜的角色是其中一位男主的贴身侍卫。这个角色台词不多,但人设极为出彩,忠诚隐忍,在故事中后期为救主子而牺牲,是书粉们意难平的白月光,虽然戏份是配角,但人气极高。苏栖迟看得很投入,指尖划过那些关于侍卫内心挣扎与誓死效忠的描写,试图揣摩更深层次的情感。
然而,疲惫终究战胜了紧张和钻研的意志。看着看着,没一会儿,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歪倒在柔软的沙发靠垫里。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推开。瞿予川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带着些许倦意走出来,准备回房休息。他的脚步在楼梯口顿住。
客厅落地灯还亮着,在那圈温暖的光晕里,苏栖迟侧躺在沙发上,睡得正沉。他身形修长,蜷缩在沙发上的姿势却显得有些孩子气。暖光柔和了他醒时带着棱角的漂亮五官,长睫投下安静的阴影,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温顺。衣服领口因为睡姿有些歪斜,露出一段精致如玉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得晃眼的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深色沙发衬得他像珍贵易碎白瓷,在无意识中散发着一种纯净的、不自知的诱惑力。
瞿予川眸光微动,视线落在地毯上那本摊开的剧本上。是太刻苦用功,还是……宁愿睡在狭窄的沙发上,也不愿意和他同床共枕?瞿予川皱了皱眉,心里莫名窜起股无名火。
既然不愿意睡床那就睡沙发!
他迈步走向卧室,手搭上门把时,动作却停顿了。夜里的气温已经降了下来,客厅虽然不算冷,但这样睡一夜,难保不会感冒。如果他病了,麻烦的最终还是自己。瞿予川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他折返下楼,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了片刻沉睡中的人。然后,他俯下身,动作有些生疏却尽量轻柔地将苏栖迟打横抱起。很轻,这是瞿予川的第一个感觉。苏栖迟在梦中似乎感觉到了移动,无意识地蹙了蹙眉,脑袋本能地往热源方向——瞿予川的胸膛靠了靠,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睡衣面料熨烫在皮肤上。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脊背绷得笔直,脚步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宝贝。他稳步上楼,走进主卧,将怀中的人平稳地放进之前他睡的那侧被窝里,并拉过被子,仔细地替他盖好。
做完这一切,瞿予川才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下,伸手关掉了床头最后一点光源。
卧室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然而,一种很奇怪的感受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从瞿予川记事起,就从未和别人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觉。此刻,整个空间仿佛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被无形地填满了,变得不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另一侧的温热体温,甚至能听到对方平稳清浅的呼吸声,规律地响在耳畔,与他自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打破了长年累月的独处寂静。
这感觉……很陌生。
瞿予川睁着眼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很久都没有睡着。
这一夜,苏栖迟睡得很踏实,身边有个热源,让他下意识地想靠近。后来,他找到了自己舒服的睡姿,身体无意识地舒展开,朝着热源的方向滚了过去。
清晨的天光刚透进窗帘,瞿予川就醒了。然而今天,他醒来时却发现有些不对劲,怀里的人正贴着他的肩窝,柔软的黑发蹭着他的下颌,带来微痒的触感。他睡得毫无防备,长睫安然地阖着,平日里带着讥诮或疏离的漂亮面孔此刻一片恬静,饱满的唇瓣微微张合,呼出温热的气息。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苏栖迟的睡颜有一种毫无攻击性的美,仿佛收起所有尖刺的幼兽,让人心生怜惜。他想起苏栖迟昨晚关于“睡觉打人”的警告,再看看此刻这人依偎过来的模样,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在心间蔓延。
瞿予川想,或许这个“错误”的决定,也并非全无是处。至少,这个早晨,没有他预想中那么难以忍受。
他本该立刻推开他,维持安全的距离。但……鬼使神差地,他并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窗外的天光渐渐亮起,才动作极轻地,试图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
他刚一动作,苏栖迟就蹙了蹙眉,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反而靠得更近了些。
瞿予川:“……”
他最终放弃了立刻起床的打算。算了,再躺十分钟,也没什么。他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苏栖迟身上淡淡的、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香气。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深灰色的床单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也照亮了床上相依而眠的两个人。冰冷的卧室,似乎也因为这份意外的“亲密”,而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铃——!”
六点半的闹钟突然炸响,苏栖迟像被烫到似的弹起来,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苏栖迟想也没想,攥紧的拳头就已经挥了出去——
“砰”地一声闷响,不偏不倚,正正打在瞿予川的下颌骨上。
手上传来的钝痛感让苏栖迟彻底清醒,他猛地缩回手,心脏骤停般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倏然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刚醒的迷茫,只有瞬间凝聚的冰冷风暴和难以置信的错愕。下颌处,一小片红痕正慢慢显现出来。
他把瞿予川打了?不是,瞿予川为什么睡在他床上?不是,他为什么睡在床上?
瞿予川:老婆痛痛吹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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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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