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掠过。
积水倒映着碎成钻石的晚霞。
少年少女们背着书包冲进泛着微光的暮色。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里，溅起的水花扑簌簌落在旁人的校服上，换来几声佯怒的笑骂。
不知谁哼起轻快的调子，断断续续的旋律被笑声揉碎，和着车轮碾过积水的沙沙声。
陆也刚踩完最后一个水坑，裤脚还挂着水珠，忽然定住了脚步——不远处，那个被夕阳镀上金边的身影正逆光走来。
纯黑衬衫的最上两颗纽扣慵懒敞开，随着步伐轻晃，若隐若现的胸膛裹着雨后潮湿的热气。黑色长裤妥帖地勾勒出笔直双腿，踩过积水时，帆布鞋溅起的水花仿佛都带着克制的韵律。
少年胳膊随意搭着墨蓝白校服与书包，垂落的领带扫过手腕，明明一身暗色调，却透出致命的吸引力。
“轩哥！”陆也高举的手在空中挥舞。
逆光中的少年顿住脚步，金丝眼镜折射出细碎的光，唇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像墨色宣纸上洇开的一滴暖红。
他抬脚碾过一片水洼，黑色衣角掠过潮湿的风，混着雨水的气息，逐渐填满两人之间的距离。
陆也的手指勾着吕子轩松垮的领带，像牵着狗链似的往前拽，鞋尖还沾着未干的雨珠。“你今天转性啦？穿的那么……”他歪头打量对方敞开的衬衫领口，眼底泛起狡黠的光。
吕子轩任由他扯着走，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抬手推了推镜片：“开学典礼主持人，总不能穿校服上去念稿。”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将一身黑衬得愈发清冷。
晚风裹着烤肠的焦香掠过街道，陆也突然被拽得一个趔趄——吕子轩修长的手指反扣住他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口渗进来。“吃饭了吗？”低沉的嗓音混着雨后的潮湿，少年转身，“说的都是废话，当然没吃。”
一中对面的烤肉拌饭店飘出孜然香气。
吕子轩把校服搭在他肩上，书包带子顺势滑到臂弯，黑色帆布鞋碾过积水：“走，好久没吃了。”他说话时，喉结在敞开的领口处轻轻滚动。
陆也还攥着他的领带，听到这话急忙松手，兴奋地跳到他的背，“我就知道轩哥最好了，比我亲哥都好。”
吕子轩无奈，自己是真的不喜欢跟别人触碰，除了打架，几乎很少跟人有肢体接触。但陆也还小，是弟弟，算了……
一中对面的烤肉拌饭是家老店，老板老板娘是年轻的新婚夫妇，继承父亲的店。店面不大，店里有不少刚放学的一中学生。
吕子轩和陆迟找了个角落，拿了两瓶可乐。
油腻的木桌，露出底下暗红的木纹。
“嘶——”陆也拧开可乐瓶盖时带起的气泡声，混着后厨铁板发出的刺啦爆响。
铁板上的烤肉还在滋滋冒油，金黄的脆边裹着秘制酱汁，浇在堆成小山的米饭上。
烤肉底下铺着一层土豆片炖青椒和凉拌土豆丝，半颗鸡蛋和一勺小咸菜。咸菜是秘制的，他家的味道独特，别的地方吃不来。
吕子轩将伴好的饭推到陆也面前，开始着手自己的。
陆也咬着铁勺，含糊不清地说：“这个点我哥他们应该刚放学，也就我有时间来接你回家了。”然后又抱怨自己还有两天时间就要开学了。
“还不满足，比我们晚开学一星期。”
“不一样，我是初中你是高中。”陆也咬下一大口，炖的软烂的土豆片粘糊又带着青椒的独特味道在舌尖炸开，“对了，住宿怎么样？还适应吗？”
“还可以吧。”吕子轩将自己的半颗鸡蛋夹给陆也，“早上六点起床叠豆腐块，跑早操上早自习；中午十二点下课四十就得躺床上；晚上十点十分晚自习下课四十熄灯。”
陆也惊呆了，住宿生这么惨？
“何止，宿舍有宿管检查，不合格会扣分，扣分就会被班主任找，午休还有晚上宿管会溜达，不能说话，不能下地，也不能开小灯学习。”吕子轩望向窗外，可以清楚地看到学校的大门，“你加油，争取跟我考进一个学校。”
“我考进来你也毕业了。”陆也忽然开口，可乐瓶底在桌面压出个湿润的圈，“住宿这么不好，要不你别住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家，连个打麻将的人都凑不齐。”
陆也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不在家发生的事，“我哥最近抽风了，晚上就跟时默一块学习，也不出去打球了。就我们三个打球也没劲，成天斗地主。但我想打麻将，三缺一叫我哥别学了，我哥说让我滚远点，别打扰他学习。”
吕子轩被逗笑了，“好好好，回去咱们就直接打麻将，陪你玩个够。”真是长了个麻将脑袋。
“早上起那么早，晚上下晚自习又那么晚，你睡的够吗？白天能有精神吗？舍友怎么样？好相处吗？”
“绝大多数会犯困，课间十分钟补觉，中午有午休，能睡一会儿。舍友都是自己班同学，好相处，我才住宿，宿舍就我们四个，正常是八人间上下铺，我们四个到还算幸运。”
陆也表示自己就算考上一中了也不要住宿，太惨了，自己可接受不了。
吕子轩笑笑，没说话，低头专心吃饭，回去的时候还多打包了四份饭。
陆也包着塑料袋，坐在自行车后座。那个臭陆迟不让自己骑摩托出来，要不然哪里会骑自行车接他放学。烤肉拌饭的热气传到手里，“时默还没吃过呢，肯定能把他香迷糊。”
一中对面的烤肉拌饭是大家公认的最好吃的，别人家的远远比不过。
就这样想着，又想吃肉饼了，就盘龙山底下那家饭店，肉饼一绝。还有干锅鸭头和大骨头锅。
一中也在盘龙山底下，整条西街的饭店餐馆都是绝佳。
自行车在肯德基门口稳稳停住，，“走吧，给你买汉堡吃。”
陆也盯着玻璃橱窗里的汉堡灯箱，“你中彩票了这么有钱？”
“今天的开学典礼发的就是上学期的奖学金。”吕子轩将装着牛肉堡、薯条、鸡米花和水果派的纸袋子塞进自行车车筐，“你哥我有钱呢，发达了。”
车铃轻响惊飞了路边的麻雀，“你以后努力学习，拿奖学金，你也能发达。”
陆也撇撇嘴，心想就自己这半吊子，能考上一中都是祖坟冒青烟，还奖学金，但看到汉堡和烤肉拌饭的面子上，承诺自己一定努力学习，拿了奖学金请哥几个吃饭。
过周末了，时默没强迫陆迟学习，放了学就到周逸豪家里集合，晚饭都没回家吃。
时默咬下第一口就挑眉：酱汁渗进粒粒分明的米饭，脆爽的土豆丝和软嫩的肉片嚼出层次感在舌尖轻轻炸开。
他将青椒挑进陆迟碗里，“不吃，辣。”
辣吗？管他呢，时默说辣那就辣，就当他是给自己夹菜，直接就塞进嘴里。
“好吃吗？”陆也问。
“好吃！”被美味诱惑的眼睛都亮晶晶的，“这是我第一次吃烤肉拌饭，超级好吃。”
听到时默喜欢吃，陆也得意洋洋，“一猜你就喜欢，这家店我们从小吃到家，我觉得全丰县，就属他们家的烤肉拌饭最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陆迟将两人的饭调换，就连筷子也给换了，“想吃下次带你接着吃。”
换饭的动作没引起朋友的怀疑，因为陆也就是这样，自己的饭吃的没多少，看谁碗里饭多，他就跟谁换。
强制换！
又是最小的弟弟，又是初中青春期发育最能吃的阶段。
要不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什么都先尽着陆也先吃。
陆也：“我就说能把你香迷糊。”
时默在百忙之中抽空点头，“嗯，香迷糊了。”
就着吕子轩递来的一次性筷子戳开烤肉拌饭，泡沫盒掀开的瞬间，油润的酱汁香混着孜然味腾起，肉片上的焦痕还泛着油光。
张慕泽嘴里塞的满满的，含糊不清地说着感谢和夸赞吕子轩的话。
吕子轩一脸嫌弃，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爹，这个狗平时可不会夸自己，不光着膀子显摆自己身材就谢天谢地了。
周逸豪从桌底下蹬了他一脚，“滚一边去，你都给我说恶心了。”
“妈的，我只夸轩哥不夸你，吃醋了？”张慕泽一副**的模样，“别爱我没结果，我一心只爱宋相思。”
这回连陆迟都受不了了，“滚你妈的，你更恶心。”
张慕泽像被拔了毛的公鸡，“你个老光棍懂个屁，没对象也就得了，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然后似乎想到什么，“卧槽！你踏马该不会不行吧？这得治啊，这是病！”
“你想死直说。”
时默一口可乐差点从鼻孔喷出来，笑到咳嗽。
周围朋友的哄笑声像涨潮的海水漫过来，陆迟眼神阴鸷地盯着时默，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轻轻滚动，“你笑啥？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时默一下就慌了，这人在口出什么狂言，他行不行自己哪里知道。
“我……我怎么知道？”话没说完就被陆迟突然倾身的动作截住，对方指尖若有似无蹭过他手腕内侧，“今晚试试？”
“试什么？”陆也拿过哥哥的筷子，扒拉两口饭，然后又吃自己的汉堡，“撑了。”
“撑了还吃。”吕子轩指着陆也笑到呛咳：“汉堡配烤肉拌饭，消化系统是铁做的？”
满室哄笑里，陆也晃着空汉堡袋慢悠悠开口：“这叫双倍快乐，懂不懂？”
周围人正闹着分薯条，没人注意到陆迟压低的声音里裹着暗哑的钩子：“下午不是说给我补偿？别忘了。”
此刻这人眼尾微挑，露出锁骨下方一点浅色疤痕——这是放学回家在家门口接吻时自己不小心抓伤的。
这个陆迟总是喜欢咬那块伤，咬出血就使劲吸，疼的自己受不了。
在朋友注意不到的地方，时默主动靠近，低声道：“家门口那不算奖励吗？”
“不算。”
怎么不算，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两户人家是各自的亲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半只脚踏进深渊，怎么就不算了。
可能是陆迟的眼神太过炽热，时默也泄了气，“你说不算就不算吧。”
此刻混乱的思绪——他不知道更怕被发现恋情，还是更怕陆迟眼底那簇明明灭灭的火，真的烧穿自己所有伪装。
几人收拾了一下残局，陆也就提出要打麻将。周逸豪家什么都有，直接从橱柜里提出一副麻将，几人开始手码麻将。
周逸豪张慕泽各一副牌，陆也和吕子轩看一副，时默不会玩，本想看着他们玩，谁成想陆迟将自己按在板凳上，坐在后面教自己打麻将。
暖黄的灯光下，麻将牌在餐桌上码得哗哗响。
陆也洗牌时故意把红中甩得啪嗒响，吕子轩看他这副模样，哄道：“别气，手气一会儿就来了。”
对面周逸豪已经把东风敲得当当响，张慕泽在旁拆台：“上回你偷藏白脸被我抓包，这回还敢耍诈？”
时默盯着面前七零八落的牌堆，指尖被陆迟覆着捏起张五万，腕骨被对方指节轻轻压住。少年从身后圈住他，校服还没来的及换，皂角香混着体温涌过来，下巴蹭过他耳后：“打南风，他们缺条。”温热的呼吸让时默脖颈发麻，慌忙要推牌，却被陆迟扣在掌心的手按住——这人分明在借机揉他掌心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你挡着我看牌了！”时默压低声音，耳尖红得要滴血。身后的人却故意往他肩头沉了沉，左手慢悠悠摸上他腰侧，指腹隔着衬衫布料轻轻打圈。眼瞅着周逸豪要抬头，时默猛地往后顶，却撞进对方胸口的肌肉里，反被陆迟用膝盖从桌下勾住脚踝，稳稳锁在两腿之间。
“碰！”陆也突然甩出三张红中，惊得时默手里的牌差点掉地上。陆迟低笑一声，指尖趁机捏了捏他腰窝：“紧张什么，他们注意力都在牌上。”话音未落，张慕泽突然指着他俩笑：“陆迟你俩凑这么近干嘛，看牌还是看对象呢？”
时默手里的三万差点折出褶子，感觉到身后的人胸腔震动着发出笑声，却故意把下巴搁在他肩头，眼尾微挑：“看对象怎么了？”麻将牌在指间转得飞起，陆迟指尖掠过他手腕内侧的脉搏。
时默慌得要起身，却被圈得更紧，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牌被陆迟单手码得整整齐齐，像某种隐秘的占有仪式。
时默身体僵硬，却见陆迟从容地替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领，指尖划过锁骨时故意停顿半秒。
他听见陆迟在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怕什么，反正他们早晚要知道——你腰上这颗痣，只有我摸过。”
痣？什么痣？时默自己都注意到腰上还有颗痣，他却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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