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迟将完成的数字卷子塞回书包，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指尖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今晚住我家。”
时默的指尖蹭过他的脸颊，“好。”
他一遍遍地吻着时默的眼角、鼻尖、唇瓣，每一次低头，都在他耳边重复那句话，声音沙哑却清晰：“默默，我爱你。”
他低头，让自己的额头抵着时默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像是在确认某种永恒的契约。
然后，他看着时默泛着水光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怎么又哭了？”
时默摇摇头，低声说：“没哭，你吻的太凶了，我有点喘不上气。”
“真乖。”陆迟的指尖摩挲着他耳垂，那里还泛着红。他突然起身，“走吧，去我家。中午你做饭吧，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嗯。”自从妈妈中午不在家，自己没少去陆迟家里吃饭，或者是他过来给自己做饭。
自己已经很久没动过手下厨了。
时默将切好的青椒码进盘里，余光却始终黏在客厅沙发上。
陆也电话贴在耳边笑得眉眼弯弯，不时用撒娇的腔调重复“妈妈最好啦”。
“别切到手。”陆迟忽然转身，“认真点”。
直到这时，时默才惊觉自己竟盯着陆也的背影出了神，酸涩的情绪漫过鼻腔。
陆迟将土豆和茄子削皮切块，“我都没委屈，你倒替我委屈上了。”
不锈钢炒勺碰撞出清脆声响，青椒炒肉的辛辣香蒸腾热气弥漫开来。
“妈，你啥时候来回家啊，我都想你了……放心吧，真没骗你，有钱呢够花，不用担心……”
时默握着锅铲的手指骤然收紧，油溅到手背，他却浑然不觉。
陆迟突然接过锅铲，另一只手打开水龙头，抓着他的手腕冲洗被油溅到的地方，“出去，我来。”
“哥……”
“听话。”
时默不情愿地离开厨房，又不愿意听陆也打电话，就去给奶奶捏肩。
奶奶盯着窗外发呆，时默给她捏了一会儿，奶奶突然开口，“小默，你是个好孩子。”
“阿迟……”奶奶叹了口气，“……算了”
“奶奶……”
奶奶握住时默的手，“奶奶活不了几天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事。”
“奶奶别说丧气话，奶奶肯定能长命百岁。”时默眼眶红了，从身后抱住奶奶，像小时候从后背抱住姥姥一样，“奶奶，我想姥姥了。”
“好孩子。”
姥姥病危那年，自己十二岁，跟着妈妈坐了好久车去了乡下。
姥爷在自己还没出生时就去世了，姥姥一个人受着那间小破房生活了很多年。
听姥姥说，她跟姥爷是在逃难途中遇到的。那时候中国还在打仗，小日本还没滚出中国。姥姥的父亲为了少一张嘴吃饭，就把姥姥给了同是难民的姥爷。
万般皆是命，死生不由人。
后来日本全面侵华，全中国都都不安全。姥姥和姥爷的孩子全死了，直到1945年日本投降，这才又生了妈妈。
姥姥跟着姥爷回了江城老家，后来的日子虽然不算太平，但好再熬过来了。
姥爷什么时候去世的自己不清楚，只记得从小自己就跟着姥姥在乡下，直到六岁被妈妈接回城里，自己只有放假的时候在姥姥待几天。
其实时建对自己也好过，刚从姥姥身边离开，不适应，又哭又闹，时建会把自己扛在肩头转圈，说：“坐飞机喽！起飞！”会跪在地上让自己骑大马。
会帮妈妈做家务，会给妈妈买很多漂亮的衣服，还会在路边折一束野花送给妈妈。
昂贵的汉堡薯条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吃过了。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时建回家变晚了，开始喝酒，不允许自己在去姥姥家，开始跟妈妈吵架，到后来开始动手。
起初他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自己看到，后来索性连自己一块打。
这其中到底发生什么自己一概不知。
他怎么就从慈父变成如今这个残暴的样子。
姥姥虽然住在乡下，但对妈妈的遭遇很清楚，劝说过妈妈离婚，可是时建不同意啊，提一次打一次，下手越来越重。
后来姥姥生病了都没告诉妈妈也不去医院，把钱都存起来留着给妈妈。
临死前拉着妈妈的手告诉她：“过得不好就离婚吧，妈给你留了钱，虽然没多少，但也够用一阵子，照顾好小默，过自己的日子吧。”
再后来，自己就没有姥姥了。
“好孩子，乖。”奶奶摸着时默的头，“你……和阿迟……你们都是好孩子。”
客厅传来陆也挂断电话的提示音，他蹦跳着探进厨房，“哥，饭好了吗？我饿了。”
陆迟将青椒炒肉和土豆炖茄子端出去，“好了，盛饭吧。”
时默：“奶奶吃饭了。”
午饭不算丰盛，就两个热菜，还有拌黄瓜和小葱拌豆腐。
餐桌上，时默还是没有忍住问陆也，跟阿姨聊了什么，有没有提到陆迟。
陆也：“有啊，我妈说让我听我哥的话，不许给他惹祸，让我懂点事，少让我哥操心。”
就......没了......
时默没再说话，这顿饭吃的味同嚼蜡。
奶奶问时默怎么就吃这么一点。时默强挤出笑容，“奶奶，刚才迟哥做了蛋炒饭，才吃过，现在不饿呢。”
陆也起身去盛第二碗饭，“蛋炒饭是早饭，现在才是午饭时刻。”
陆迟将肉片挑进他碗里，“谁家早饭十点才吃。”然后又对奶奶说：“没事奶奶，下午默默饿了我再给他做。”
奶奶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照顾好小默，别委屈人家。”
水流声在寂静的厨房中潺潺作响，时默垂眸盯着瓷碗边缘的泡沫，指尖被凉水泡得发红。
背后突然覆来体温，男人的手臂将他圈在方寸之间，下巴不轻不重地搁在他发顶。
“别闹，被看到怎么办？”时默手一抖，洗洁精瓶子险些滑落，“我总觉得奶奶今天很奇怪。”喉间泛起涩意，“她会不会发现了？”
陆迟的鼻尖蹭过他泛红的耳尖，温热的呼吸扫过脖颈：“发现就发现。”掌心贴着他的腰线轻轻摩挲，带着安抚的意味，“他们管不到我。”
外面的雨声渐渐下了，天还是黑压压的，将狭小的空间填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张了张嘴，却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哥......”
陆迟扳过他的肩膀，“不用担心我。”男人的拇指摩挲着他颤抖的下唇，“默默，我从头到尾都不想藏着掖着。”
时默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面容，陆迟眼底翻涌的炽热几乎要将他溺毙。
喜欢从来不该是见不得光的事。
“可是......”喉结滚动咽下未出口的担忧，时默攥紧陆迟的手臂，“如果他们......”
“他们接不接受重要吗？”陆迟低头吻去他睫毛上的水雾，“别怕默默，你不想告诉别人我不会自作主张的。”他将时默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别怕，有我呢。”
天突然放晴，太阳出来了。
阳光穿过纱窗在陆迟侧脸镀上金边。
时默望着那双盛满星河的眼睛，忽然觉得那些未知的恐惧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如果是和眼前这个人一起，或许真的可以。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将发烫的脸颊埋进对方肩窝，“我也说不清楚我怕什么，但我就是怕。很矛盾，想光明正大跟你牵手亲吻，想被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但......又不想被别人知道。”
陆迟收紧怀抱，下巴抵着他的发旋轻笑：“想被祝福，想被别人认可，可我们是两个男人，怎么可能，对吧。”
“嗯。”
果然，时默一提要住在陆迟家，妈妈什么都没说就同意了。还告诉时默明天去乡下，多帮周逸豪爷爷奶奶干点活，但也要注意安全。
浴室蒸腾的热气裹挟着皂香漫出来时，陆迟喉结滚动了一下。时默裹着松软的浴巾，发梢还往下滴着水，在锁骨处汇成晶莹的溪流。
男人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拉进卧室，顺手锁门。
人被搂在怀里，温热的唇已经擦过对方泛红的耳尖。
“等等！”时默被勒得闷哼，伸手抵住他胸膛，“头发......湿的......”话没说完就被陆迟含住下唇，带着侵略性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窗外夜色浓稠，窗帘被男人急切地扯得哗啦作响混着绵长的呼吸，在静谧的卧室里炸开暧昧的涟漪。
就在陆迟的手探进浴巾时，突兀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哥！”陆也的声音穿透门板，“我要跟你俩睡。”
时默猛地一僵，像只受惊的兔子般从陆迟怀里弹开。陆迟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滚！”
“快点！”门外传来拖长的哀嚎，“我就要和你俩一起睡......”
陆迟攥紧床单，指节泛白。
怀里的人已经慌慌张张地套上睡衣，湿漉漉的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耳尖红得滴血。“让他进来吧。”时默小声说，“这么晚了......”
“不行！”陆迟转身将人抵在墙上，嗓音沙哑得可怕，“今天谁来都不行......”话音未落，门锁突然传来转动声——陆也不知什么地方找到了钥匙，抱着枕头堂而皇之地闯了进来。
“凭什么不让我跟你俩睡！”说着利落地把枕头甩在床上，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我要睡中间！”
陆迟太阳穴突突直跳，看着弟弟得意洋洋的后脑勺，恨不得把人从窗口扔出去。
时默却被逗笑了，伸手理顺陆也翘起的呆毛：“睡吧，睡吧。”
“我都感觉没跟我哥一起睡了。”全然没注意到背后哥哥杀人的目光。
深夜的房间里，陆迟僵硬地躺在床沿，听着陆也震天响的呼噜声，满心□□化作一声长叹。
时默轻轻往他这边蹭了蹭，黑暗中交叠的手指传递着温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别气了。”时默的声音裹着困意，“明天......补偿你。”
陆迟低头吻了吻他发顶，终于无奈地笑了。
第二次了，陆也这小子，自己也是没招了。
陆迟喉间溢出压抑的叹息，目光落在时默泛红的耳垂上。
水珠顺着对方发梢滑落，在睡衣领口晕开深色痕迹，明明近在咫尺的温度，却被不识趣的闯入者生生截断。
浴室残留的香味混着暧昧气息还未散尽，此刻却被陆也咋咋呼呼的声音搅得支离破碎。
“他才初二。”时默握住陆迟攥紧的拳头，指尖轻轻摩挲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你俩又从小一起睡，突然离开你不适应。”尾音带着几分困倦的柔软。
其实他又何尝不遗憾？自己被强制戒瘾，上午的游戏进行到一半突然被打断，今夜氤氲的氛围再次被打破，心底泛起的痒意却久久难消。
陆也早已窝成虾米状睡熟，头抵在时默小腹位置，发出均匀的呼吸。
陆迟盯着弟弟横在中间的背影，最终还是伸手将人捞近了些。
少年单薄的后背贴着他胸膛，另一侧是时默带着香皂清香的体温，两个温热的身体将他夹在中间。
“委屈小狗了。”陆迟贴着时默耳畔低语，咬了咬那片泛红的软肉，换来怀中人轻颤。他伸手拂开时默额前碎发，在眉眼间落下绵长的吻，“明天你也给他多留点作业，他听你话......”
“嗯......明天再说。”时默往他怀里钻了钻，困意彻底占了上风。
陆迟看着那张安心沉睡的面容，胸中翻涌的躁意渐渐化作温柔。
他伸手同时搂住两个最珍视的人，下巴抵在时默发顶，鼻尖缠绕着陆也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在三人交叠的身影上镀了层银边。
陆迟闭眼时唇角终于扬起笑意——虽然好事被扰，但此刻怀里拥着全世界的踏实感，倒也意外让人眷恋。
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把今夜的遗憾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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