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阳光裹着凉意,篮球场上蒸腾着少年们的汗意。
陆迟利落地运过防守队员,球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一截精瘦的腰腹。
篮球场周围围着的同学爆发出尖叫,时默攥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发紧,校服口袋里的情侣手链硌着大腿,那是陆迟上场前硬塞给他的。
“陆迟!三分!”体育老师的哨声与欢呼同时炸开。
橘色篮球划过冷冽的天空,空心入网的瞬间,欢呼声又起。
时默被身后同学撞得踉跄。
他没像其他人那样咋咋呼呼,只是安静地抱着两瓶矿泉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塑料瓶身,校服外套规规矩矩地拉着拉链,和周围穿着厚重棉袄还跺脚取暖的同学比,显得格外素净。
宋相思凑过来,手指戳了戳时默发烫的耳尖,眼尾上挑的弧度带着三分戏谑:“你男人在球场上那股野劲,迷得隔壁班女生直跺脚呢。”
他仰头灌了口冷水,喉结滚动间漫不经心道:“帅送你了。”话音未落,却见宋相思笑得前仰后合,“送我!我也相不中他呀。要让他知道这话,你可有得受。”
球场传来陆迟暴扣的呐喊,金属篮板震颤声惊飞树梢寒鸦。
“小满去哪了?”
“厕所抽烟呢。”
“你怎么不陪着?”秋风卷起他额前碎发,露出耳尖可疑的红。
宋相思仰头笑得花枝乱颤,发梢扫过他锁骨:“这不是为了陪我们时大美人嘛!”
“少贫嘴,说人话。”
“小满陪唐莉去厕所了,顺便过个烟瘾。”
宋相思倚着铁丝围栏笑得恣意,她指尖勾住时默校服外套,轻轻一拽,两人距离骤然拉近:“要不别跟陆迟了,跟我吧。我保证,比他懂得疼人。”
时默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围栏上,金属的冰凉透过布料渗进皮肤。
他皱眉看着宋相思眼中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像看见只盯上猎物的猫:“你今天抽风了?怎么谁都惦记?”
“谁让好看的人总让人心动呢。”宋相思耸耸肩,“陆迟是帅得野,你是好看得干净——你比他招人喜欢。”
“离我远点。”时默偏头避开,“当心主任看见,误会我们谈恋爱。”
宋相思却突然笑出声,仰头靠在围栏上,落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儿:“误会?这不正好吗?”她指尖划过自己泛红的唇角,语气轻佻,“反正都在传说你跟陆迟走得近——我跟你在一起,多正常啊。”
秋风突然卷过球场,将她的话撕成碎片。
时默盯着宋相思眼中一闪而过的认真,心脏猛地一沉。
卧槽!她不会真喜欢自己吧?
宋相思却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总比让别人知道,你心甘情愿跟着陆迟那个混球强,不是吗?”
小满从厕所方向晃回来,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
她看见时默被宋相思堵在围栏边,立刻吹了声口哨:“哟,这是演哪出呢?”
时默像看见救星,慌忙往小满身后躲了躲。
宋相思却不依不饶地跟过来,“我刚跟时默说让他跟我吧别跟陆迟了,你觉得怎么样?”
“得了吧你。”小满翻了个大白眼,“这死人最近看网络小说看魔障了,天天幻想自己是龙傲天,左拥右抱三宫六院呢。”
她搂住时默的肩膀往球场方向带,“刚才还跟我说,想把时默封后,再纳十个美男子当贵妃——你说是不是有病?”
宋相思被戳破心思也不恼,反而笑得更欢,伸手想捏时默的脸:“谁让我们时默长得比贵妃还好看呢?”
时默偏头躲开,语气无奈:“宋红豆,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宋相思叉腰,像只张牙舞爪的猫,“再说了,朋友妻……哦不,朋友夫?反正是不可欺嘛。逗逗还不行了?”
“你少来!”时默皱紧眉,“我跟陆迟是……”他突然顿住,不知如何措辞。
小满在旁边嗤笑一声,替他接话:“是好朋友,行了吧?”
宋相思却突然凑近时默,温热的呼吸擦过他耳垂,声音压得极低:“我知道你是张慕泽他们的兄弟,也知道你是陆也那小崽子的‘嫂子’——”她故意拖长尾音,看着时默耳尖迅速泛红,“但我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把你在床上弄哭呢。”
时默猛地推开她,脸颊烧得滚烫:“宋红豆!”
什么红豆,以后叫黄豆还差不多。
“逗你的啦。”宋相思直起身子,又变回那个大大咧咧的少女模样,伸手揽住小满的脖子往球场走,“走了走了,看你家陆迟打球去——不过默默啊,”她回头冲他眨眨眼,笑容里藏着狡黠,“等哪天陆迟那混蛋惹你生气了,记得来找我,姐姐保证让你……”
“闭嘴!”时默红着脸打断她,捡起地上的矿泉水瓶朝她扔过去。
宋相思笑着躲开,拉着小满跑远了,身后传来小满的笑骂:“你个色胚,又发什么疯!”
中场哨响时。
陆迟把汗湿的球衣下摆拽起来擦了把脸,露出的腰腹沾着亮晶晶的汗珠。
他眼尖,一眼就看见铁围栏旁边的时默。
拨开人群朝时默走来,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没等时默说话就抢过他手里的水,拧开瓶盖猛灌了两口。
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激得他打了个哆嗦,却也压下了胸腔里的燥意。
他瞥见时默垂着的眼,忽然就想伸手碰碰他的脸。
可身后队友的笑骂声、观众席的喧闹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
陆迟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是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时默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看傻了?下半场看我怎么打。”
时默抬头看他,眼里映着球场的灯光,亮得像落了星子,没说话,只轻轻“嗯”了一声。
陆迟喉结动了动,把水瓶塞回他怀里,转身时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留给时默。
“我打球太热,不穿外套。你穿上,当心感冒。”步子迈得又大又晃。
他在场地边找了块没被人占的空地,大马金刀地坐下,两条长腿伸直了敞着,扯着嗓子跟队友复盘刚才的战术,声音洪亮得能盖过风响,只是偶尔眼角的余光,会不自觉地飘向那个安静的角落。
风卷着落叶滚过脚边,陆迟抓了把枯草在手里捻着,心里却没来由地想起刚才时默指尖的温度,比矿泉水瓶凉一点,又比这风暖一点。
时默把陆迟那件带着汗味的外套往身上裹了裹。
布料上还留着阳光晒过的暖意,混着洗衣粉的淡香和少年人特有的气息,像个无形的罩子,把周围的冷风和喧闹都隔在了外面。
他指尖勾着外套下摆,目光落在场地上那个跳跃奔跑的身影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下半场的节奏明显慢了下来。
球员们的喘息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
但没人松懈——传球时依旧卯着劲喊队友的名字。
防守时膝盖弯得更低,连捡球时都跑得比平时慢了半拍,却还是牢牢盯着对方的动向。
陆迟跑过观众席下方时,特意往时默这边偏了偏头。
场边的加油声弱了些,却多了些细碎的议论。
“陆迟那下传球绝了。”
“我去,三班那个体委不错啊!”
“他们三班颜值够高的啊!”
“那个板寸叫什么?我有点心动……”
时默听着这些议论,只是把脸往外套领子里埋了埋,闻着那股熟悉的味道。
哨声落时,场边爆发出一阵欢呼。
陆迟把球往地上一砸,借着反弹的力道捞进怀里,转身就和扑过来的韩旭撞了个满怀。
东子扯着嗓子喊“爽”,声音里的笑意快溢出来,额头上的汗珠子甩得四处都是。
时默站在人群外,看着他们勾肩搭背地笑闹。
“下礼拜跟五班打。”韩旭用球衣擦着脸,随口提了一句,眼睛却瞟了眼时默。
东子正拧瓶盖的手顿了下,随即嗤笑一声:“五班?让哥看看他们实力。”
谁都没提李宽的名字,但空气里那点微妙的变化,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
陆迟把湿透的球衣拽下来搭在肩上,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他往时默这边走了两步,“走了,回班。”
时默抬头看他,想说点什么,却被陆迟用眼神按住了。
那眼神里藏着点东西,比刚才赛场上的狠劲更沉,像憋着团火,只等着到时候烧起来。
韩旭踢了脚地上的石子,石子滚出老远:“到时候认真点,输了谁不能输五班。”
“放心。”东子接话,指尖在篮球上拍了两下,“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规矩。”
没人再说下去,话题很快转到了晚上去哪儿搓一顿。
陆迟自然地接过时默手里的外套,往身上一披。
闻到他身上混着汗水的气息,心里有说不清的闷意。
放学的时候,几个人勾着肩往校外走。
陆迟走在最外侧,胳膊肘时不时碰到时默的胳膊。
“听说你们班首战告捷呀!”
“当然,你们班怎么样?”
周逸豪满不在乎,“输了。”文科班就属他们班男生少得可怜,十二个,结果五个会打篮球的选不出来。上了一个从来没摸过球的,就差找女生上了。
“易老师也不在乎名次,让我们敞开了玩,别受伤就行。”
一路上张慕泽都没怎么说话,周逸豪的手搭在他肩上,“怎么了今天?平时你话最多。”
张慕泽在想陈恪。
陈恪……
“没啥,想陈恪呢。”
“啥?”周逸豪就差跳起来,“你没事想他干嘛?”视线在陆迟时默两人间来回徘徊,“你不会也……”
“想什么呢。”张慕泽将人推开,瞥了眼时默,“小默的事都传我们这边了……陈恪听到直接把人揍了。”
声音被风吹得飘远了。
时默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忽然被陆迟轻轻踩了一脚。
他抬头,撞进对方眼里。陆迟没笑,嘴角绷着,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怕。”
时默没说话,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贴着肩膀,暖烘烘的。
和五班的那场篮球赛,宋相思硬拉着时默往最前排挤。
“就这儿,看得清楚!”她拍了拍时默的肩膀,眼睛亮得像藏了火苗,“今天让你好好看看,他们是怎么帮你‘报仇雪恨’的。”
东子和韩旭早就计划着把五班打个片甲不留,在听说李宽也上场,情绪更加激昂了。
五班的队伍里,李宽缩着脖子站在最后,校服拉链拉到顶,几乎要把脸埋进去。
这个年纪最是自尊心强的时候,他被三班的人当着自己班同学的面教训了两次,自尊心受损。
一抬眼撞见陆迟投过来的视线,条件反射似的往后缩了缩。
哨声一响,李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蹿出去。
可开始真比赛,手脚利索,打得还真不错。
韩旭一个假动作晃过他,三分球空心入网,场边叫好声里,东子故意撞了下李宽的胳膊:“哥们儿,站桩呢?”
李宽脸涨得通红,嘴里嘟囔着什么,忽然抱起球往篮下冲。
篮球带着风声飞过来,擦着篮板偏了方向,不偏不倚砸在时默膝盖上。
“对不起对不起!”李宽立刻喊起来,声音又急又响,人却站在原地没动,“没看清,时默你没事吧?”
时默闷哼一声,揉着膝盖摇摇头。
宋相思正要发作,被他按住了手。
陆迟站在篮下,弯腰捡球的动作顿了顿,再直起身时,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扬了扬下巴:“继续。”
没过几分钟,李宽又在边线发球。
这次他瞄得格外准,篮球划了个弧线,结结实实砸在时默肩膀上。
“哎呀!”他夸张地叫了一声,跑过来想拉时默的胳膊,“真不是故意的,你看我这手……”
“滚开。”陆迟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冷得像结了冰。
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时默面前,后背挡着他,眼神直直射向李宽,“发球。”
李宽的手僵在半空,脸唰地白了。
周围的喧闹声好像被掐断了,连风都停了停。
下半场彻底变了味。
陆迟抢篮板时,胳膊肘“不小心”撞在李宽胸口,疼得他弓着腰半天没起来。
韩旭运球突破,脚“不小心”踩在李宽的白球鞋上,留下个黑印。
东子扑过去救球,膝盖“不小心”磕在他腿弯,李宽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每一次“不小心”,都伴随着一句漫不经心的“抱歉啊”。
动作幅度不大,力道却实打实,全往疼又不至于受伤的地方招呼。
李宽想骂,抬头看见陆迟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咬着牙爬起来,眼里的怨毒藏都藏不住,却半个字都不敢说。
时默坐在椅子上,看着李宽被撞得东倒西歪,看着陆迟他们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心里那点因被砸中的委屈,忽然被什么东西熨得服服帖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刚才被砸中的地方还有点麻。
李宽是故意的。
宋相思在旁边看得解气,偷偷碰了碰他的胳膊:“爽不爽?这叫以其人之道……”
谁都看得出来陆迟他们故意的。
李宽的兄弟瞬间炸了,冲上来指着陆迟骂骂咧咧:“你他妈故意的吧!”
迎来的是陆迟居高临下的目光。
一米八五的身高往那儿一站,宽肩窄腰的轮廓在阳光下透着悍劲,常年锻炼的胳膊上肌肉线条绷得紧实,光是站着就像座小山,压迫感铺天盖地压过来。
他比陆迟矮了小半个头,仰着脖子梗着嗓子:“陆迟你过分了啊!”
“是吗?”陆迟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冷硬,“他两次‘不小心’将球砸向时默,真够准的。那么多人不砸光砸他?”
知道李宽刚才那下不地道,是故意的。
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兄弟受了气,哪怕没理,也得攥着拳头往前冲。
“嘀——!”
尖锐的哨声像把冰锥刺破嘈杂。
体育老师拿着记分板大步冲过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怒气:“干什么呢?想打架?”他手里的板子往地上敲了敲,“不想打就趁早滚蛋!场地给你们是打球的,不是让你们在这儿耍横的!”
老师嗓门洪亮,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都给我归位!”老师瞪着李宽他们,“再敢搞幺蛾子,直接记大过!”
比赛重新开始。
没人再搞小动作,场面上只剩下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呀声、队友的呼喊声,还有篮球穿过篮网的清脆声。
只见陆迟一个利落的抢断,运球到篮下,起跳,扣篮。
三分。
终场哨响时,记分牌上的数字悬殊得有些刺眼。
陆迟他们班以领先二十分的优势,把李宽他们钉在了惨败的位置上。
最后几分钟,李宽他们几乎是被压着打。
陆迟像是憋着股劲,运球时带起的风都比平时急,一个假动作晃过李宽,腾空扣篮的瞬间,篮板被震得嗡嗡响。
他落地时余光扫过李宽,没什么表情,只是转身和队友击了个掌,掌心相碰的力道,透着一股酣畅的痛快。
东子勾着他的脖子笑,在耳边用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怎么样,给你们家时默报仇了,爽不爽?”
韩旭一个脑袋伸进来,“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
陆迟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的球衣,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看台。
时默还坐在那儿,手里捏着瓶没开封的水,见他看过来,下意识地举了举。
他扬了扬下巴,算是回应。
李宽他们班的人垂头丧气地收拾东西。
刚才那场架没打起来,可球场上的输赢分得明明白白——陆迟他们就是卯着劲要光明正大地赢,用每一个干净利落的进球,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闲言碎语,全砸得粉碎。
走下场时,陆迟径直走到时默面前,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走了。”
时默抬头看他,刚才在场上的戾气散了些,只剩下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的模样。
时默小声说:“打得真好。”
陆迟嘴角勾了下,没说话,只是自然地接过他手里没开封的水。
与五班的篮球赛就是一场属于少年人的张扬和护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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