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时,视网膜上还残留着炮火的光斑,审讯灯在眼皮上烧出两团血色,右耳的助听器发出尖锐蜂鸣,而幻听的炮火声始终没有散去。
“綦庄,请复述玫瑰城的行动细节。”声音从头顶传来,像是隔着水幕。
喉结滑动带起一阵撕裂感,消毒水味道突然变得浓烈,医疗舱顶端电子钟的蓝色数字在血色里跳动,那天也是这个时间……
娄贺钊、谢薇、宋晨。他反复、来回念着他们的名字。谢薇、娄贺钊、宋晨。
他仿佛看到郑可同的脸从白灰墙的裂缝里浮出来,正悬在吊灯旁冲他笑,后脑勺的血窟窿淅淅沥沥往下滴着脑浆。精神自灭的空洞像是用烧红的铁钎在脑域里捅出来的窟窿,谢薇的眉目被扭曲成一团模糊。山猫的幻影身侧掠过,娄贺钊的召唤体炸成银蓝色的光雨,苍鹰的悲鸣从天宇坠落,宋晨消失在光幕里。
“綦庄!为何坚持有叛徒,你是怎么听到敌方对话的?”
审讯被一声剧烈的砸门声打断,“你们疯了吗?你们知不知道他受创情况多严重,还在审问,还在审问!一次又一次!你们这群王八蛋是在拿重伤的战士当囚犯吗?”
调查官在后退时撞翻了椅子,这个总是把“程序正义”挂在嘴边的大叔大概没见过这么年轻这么能发飙的医生。
“裴……斯咏……”綦庄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拨开来扶他的手,“董老……芬里尔……”
医师裴斯咏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她用手抚上綦庄烧烫的额头,清凉的精神疏导像雪水漫过干涸的川野,“董老已经没事了,芬里尔的终端也没事。”
“他从死亡走廊护着人和仪器出来,几乎被雷暴劈死,你们居然因为一枚锚点就怀疑他?还是人吗?!”裴斯咏口不择言地控诉,“去啊,去投诉,去把我也押着审问啊!你们这么对待我的病人,这么对待一个前线回来的战士,有本事去把我也告到开除!”
“哎哎裴医师使不得使不得啊,快别说了……”医师们拉住怒火冲头的裴斯咏。
调查员也怒了:“我们是按规定办事,不问清楚怎么查叛徒?而且本来他用锚点绕开广莫风私联就是违规……”
裴斯咏哭着,“违规?那你们在零防护的情况下带去走死亡走廊吧!”
激烈的争吵里,綦庄的喉结动了动,腥味突然灌满口腔。
他看见郑可同的铭牌在火堆里发红,上面镌刻的琼珏塔徽章正在融化。他翕动着嘴唇,仿佛再说:“锚……”
老郑的能力是物品置换,在临死前把那枚锚点藏在了魏明生身上,开启。等到距离合适的情况下,让綦庄听到了那边的声音。
而那徽章上的纹理仿佛凝结成了死亡走廊的山石,嶙峋又锋利,天空中不时飘来不祥的云雾,不知为何滚落着雷暴,梁嘉月举起不多的符咒保护他们,他们用自己的身躯护着仪器,浑身是血,和融化的火合在一起。
他是要死了么,不能,仪器还没送回去,他们的任务还没完成。
他有办法的,他平时总有办法的。
“梁嘉月……”
……“你还有塔里给的转雷符么?”
……“贴给我,锚点能帮我,把雷击转化为精神力。”
……“我们不能迷路,救援还没到。”
……“落雷啊,没事的,我还有一枚褚院的保命符。”
他又听到那个从链接锚点里传来的声音在说:“要杀了那个谢薇!杀了綦庄!”
雷暴落下了。
白色的光晕里,他听到女医师语气坚定诚恳,“嘉月也没事。我没有骗你,她恢复地还可以。”
是这样吗?那太好了……
在刺耳的尖叫里,綦庄重重坠落了下去。
风从暖热又开始变凉的时候,秋季到来了。綦庄盯着飞进窗户里的落叶,接进手里,又忍不住碾碎。
“你可以回家了。”基地总长程肃敲门进来后道,“魏明生叛徒身份确认,玫瑰城行动的定论很快就会下来,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綦庄想起来自己似乎有一年没回去过了,那个偏远的、不太富裕的,但是他长大的小城市,还在工厂工作的父母,还有格外偏心他的奶奶。
反正他现在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那就,回去看看家里人吧。
毕竟家里人一直以为他在大城市里当高管,是一家人的骄傲,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家里人会不会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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