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柔不知魏雪知心中所想,反而反过来安慰她。魏雪知有些哭笑不得,内心却不由感到熨帖。
离开时,刚迈出门槛,便见李万象一步一步走进院里。
魏雪知看着他,他看着魏雪知。魏雪知的目光移向他手中端着的小花盆,里面长着一株瘦骨伶仃的……晚香花?
魏雪知将疑惑的目光移向李万象,无声询问。
“之前找到的晚香花是从除妄金火的火海长出来的,所以我搞了点除妄金火特意制作的焦土,可能适合晚香花生长。”李万象解释道。
但是结果看起来是不是有点缺乏说服力啊。魏雪知心想。
但她好歹没有真这么说出口,张了张嘴,只是问道:“你……干嘛突然自己培育晚香花?”
李万象眼睛闪了闪,舌头有点打结:“毕竟晚香花……才是治疗除妄金火烧伤的良药。”
魏雪知闻言,眨了眨眼,而后露出一个欣慰的眼神:“李道友,你很不错。”
李万象:“?”
宛柔早已听到他们一来一回的交谈,听到这里,一时间忘了心中忧愤,在后面笑了出来。
魏雪知就让路给李万象,自己赶紧走了。
刚到自己屋门前,便见竹离溜着墙根蹭了进来。
魏雪知一脸莫名地看着这位为人十分正直的师姐有些猥琐地蹭到眼前。
“师妹,听说了吗,”竹离一边打量周围一边压低声音道,“方晴柳悄悄去领了二十鞭刑,据说是因为她之前病倒没罚成,现在禁闭结束身体也好些了,就自去补上了。”
说完她一脸轻蔑道:“主动领罚,你信吗?我反正不信。”
方晴柳这种人,若是会主动领罚,当初就不会装病逃避了。修仙宗门也不是全然的清静脱俗,她没有受罚,是绕不过戒律堂的,当初他们就想大事化小,想必方晴柳多年来花了些力气打通关节。要不是受到外力压迫,她会这样打自己的脸?魏雪知自然也是不信的。
她只是在想,奉泽神君是否与方晴柳结亲,答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毕竟,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未婚夫逼着未婚妻去挨鞭子的。
戒律堂那鞭刑可不好受,现在想起来,脊骨还隐隐作痛。
所以,奉泽神君他回来以后,没有接受方家的示好,反而给了方家压力,让方晴柳不得不自己找台阶下,主动去挨了鞭子?
魏雪知吸了口气,压了压突然跳快了两下的心跳。没错,这才是深受众人信赖的天道宫首座,明明奉泽神君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可她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知为何,还是莫名松了口气。
魏雪知察觉到自己心绪有些芜杂,但她不是很明白这种感觉,也就不想去管了。
面壁思过时也休息得够久了,她决定今晚下山。
她出五门崖时便给大牛前辈发了消息,但是他没有回信。这也是常有的事,大牛前辈总是很忙的。
对,她只是想出去走走。
这一走就不小心走到了她常和大牛习剑的那个小村庄,此时村庄夜深人静,她便从剑上轻轻飘下,将剑负于身后,漫无目的地走到森林中去。
森林中偶有虫鸣,魏雪知无思无想地往前走着,于宁静中仿佛体悟到了什么,几乎要入定了。
虫鸣却戛然而止,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立刻停住步子,双耳捕捉到了“咚”的一声闷响,继而是一个女声强忍疼痛的闷哼。
另一个稚气未脱却又带了几分沙哑的女声低声痛呼:“娘!”
然后她的嘴似乎被捂住了。
魏雪知足下连点,飞身而起,踏着叶片到了发声处附近。树下是一个小小少女,怀抱着她的母亲。她的母亲看起来也似乎是个寻常妇人,包着头巾,头巾被鲜血染红了,头顶一个大洞,眼见得红白之物流个不住。
少女的手心闪着白光,颤抖地想要去捂住破洞。而那妇人也顾不得自己的伤,用尽全力举高了手捂住女儿的嘴,像是在害怕她出声被什么发现。
魏雪知自然看出她二人其实是妖类,并且妖力还挺微弱,不知为何在这树林中落单,被什么东西袭击了。
她没有贸然现身,在树顶扫视周围,忽然见几条黑影从不远处的黑暗中毫不起眼地窜了出来。而两个弱小的妖类,母亲已经僵死,手还牢牢捂住女儿的嘴不曾放下;女儿大恸,哪里还能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危险。
魏雪知确实瞬间就认出了这黑影,正是一月前她遭遇的那些家伙。这鬼东西简直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她一开始就密切注意周遭的变化,恐怕也不能第一时间发现。
魏雪知心念一转,一手握住冰魄,一道冰墙轰然在少女面前升起,将那黑影隔绝在外。黑影只顿了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开冰墙,竟然分头行动,几条再度袭向孤弱的妖类少女,几条直接向魏雪知藏身之处袭来。
魏雪知神色一凛,冰墙上不断炸出冰刺,阻拦黑影前进。自己则纵身起落几次,躲开另一边的袭击。
那黑影与上次不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行动极其敏锐迅速,一击不成,毫不犹豫就是下一招。每个黑影可分头行动,亦可协作围杀,况且各个似乎都有金丹期的能力,相当棘手。
动静如此之大,那个妖类女孩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但她只会一丁点治疗的小法术,战力几乎没有,只能在冰墙的保护下用身体护住母亲的尸首。
魏雪知刚刚操纵冰刺织成一个牢笼将女孩围在里面,女孩儿却昂起脑袋,目光紧紧追随着魏雪知逃窜得有些狼狈的身影。
此时一个黑影迎面袭来,魏雪知一时不察,只来得及偏脸避过,那黑影便如利刃一般,割烂了她右手的皮肉,皮肉立刻翻卷发黑,冰魄剑随之掉落。
魏雪知将身一拧,催动口诀,冰魄剑重又飞起,入她左手之中。她还是没有找到彻底消灭黑影的方法,只有靠冰刺暂时招架,若是冰魄剑失落,她恐怕抵挡不住几招。
她编织牢笼,就是为了最大限度保住那个女孩儿,自己能专心对敌,身周险象环生,便一时没有察觉有另外一条黑影悄悄从地面缝隙中扁扁地滑进了冰笼。
女孩儿脸色惨白,却知道魏雪知现在无暇他顾,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黑影张开四肢像一张大网向她扑来,带着森然阴暗的恶意已经逼到面前,却突然被缝隙中钻进的数枚薄而锋利的冰刃撕成碎片,那是激战中的魏雪知投来一瞥,发现了这里的险境。
可也正是这一分神,魏雪知被身后的黑影接二连三穿透了身体,她吐出一口血,重重摔落在地,带着土腥的地面上,鲜血渐渐晕开。
“区区筑基后期,竟然……?有趣,有趣……”
魏雪知耳边出现了层层叠叠此起彼伏的说话声,难以辨别特征,但隐约能听出,竟然不是上次那个苍老的声音。
“……吃了她……”
黑影将她重重围住,她感到经脉中灵力乱窜,心脏处似乎有什么在被缓缓抽离,她的身体也随之变得冰冷。
渐渐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那个妖类女孩儿已经死去了,倒在她母亲的身上,满面血污,神情却宁静。她的身下飘出暗淡的一点荧光,趁着冰魄剑的白光掩映,悄悄从伤口处飘进魏雪知的身体。
魏雪知的心口一暖,被抽离的感觉也停滞了片刻。
周围的黑影发出愤怒而不解的叫喊,纷纷扑了上来。四处阴风呼号,魏雪知感到无比尖锐的头疼,身体像要四分五裂,恨不能昏死过去。
正在此时,在一片混乱中,一道轻盈的落羽之声穿透了一切嘈杂进入她的耳中,这声音,她好像曾经听过,那是某个人袍袖翻飞的声音——
炫目的白光透过眼皮亮成血红,白光过后,魏雪知勉力睁开眼睛,一道颀长的身影岿然立于她身前。
周遭黑暗已被驱散,黑影的声音亦在逐渐远去:“果然是你,奉泽……”
那仿佛立于云端之人回过头,如多年前在鸢城第一次救她那般蹲下身来搭住了她的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有眉心那一点红,悄然沉入她的梦里。
再苏醒时,魏雪知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感到身体分外沉重,大脑一片空白,睁眼木木地望天良久,周遭的陈设才一样一样映入眼帘。
高阔的殿顶,垂落的素幔,深沉的檀木和古老的雕花。很陌生,魏雪知敢肯定,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她这是被带到哪里了?
身下的软榻不知是铺的什么,好柔软,好舒服,她难得地一点也不想动。
有风。微凉的山风拂过纱幔,也拂过她的脸颊,送来一阵淡淡的安魂香气息。
这安魂香与医堂惯用的似乎不同,这种香气很淡,作用却很明显,她的头痛已经很轻微了。
魏雪知终于偏了偏头,往风来的方向看去。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架招魂幡,素白的底,画着她看不懂的符记。再往后,便是轻轻淡淡看过来的奉泽神君。
魏雪知:“!”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记忆一瞬间全部回笼,想起来是奉泽神君救了她,吓得不轻。
难道她现在是在奉泽神君的宝地,舒舒服服地占着人家的床榻!
她左左右右看了一圈,确认这只是一方小小的仅供坐靠最多小憩的小榻而绝对跟床没有半点关系,这才稍微松一口气。
奉泽看见她好像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
魏雪知下了塌结结实实地行了大礼:“再次谢过神君救命之恩。”
奉泽手上本来握着一卷书,此时将手轻轻一挥,那书便化作流光散去了。
他缓缓走到近前,魏雪知没有听到他说话,便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为什么,连头也不敢抬。
她听见神君低沉如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不必谢我,这是你自己的因果。”
自己的因果?魏雪知一脸懵然地抬头。
奉泽神君的脸真是这世上最伟大的造物。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飘过这样一句话,然后她在脑子里给了自己一耳光。为什么?怎么能想这种事情亵渎神君的威严?
奉泽神君应该也想不到她此时脑子里这么乱七八糟,从表情看,猜她应该是在疑惑,便解释道:“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你本坚持不到我来,魂魄便会被分食殆尽,但那枚妖丹,有片刻护住了你的心脉。”
魏雪知沉默了,想起那个妖类女孩儿的白光。
“原来那是她的妖丹。”
奉泽微微点头:“她已魂死,妖丹便不再是妖丹,而是化作一团灵力清气,她凭一点报恩的执念,护住了你。所以我说,这是你的因果。”
一花一叶,一兽一虫,世间万物,自有因果,只是大与小的分别。有的因果眨眼间便是一个循环,有的要走上成千上万年方能应验。
因,果,报,应,无外乎此。
魏雪知想得入神,恍惚中,她看见自己灵府中的光团明灭起来,光晕向外扩展,那光晕仿佛连接着无穷,里面好像有很玄妙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感到很亲切,想要伸手触摸。
奉泽能感知到她周围的灵力波动,知道她可能正在紧要关头,也不去管她。等魏雪知回过神来,已经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灵府内的光团整整大了一圈,其中灵力也更加精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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