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那天,梁翠翘站在全身镜前,对于自己要穿什么去见苏琼仪犯了大难,她一觉得对方变了,就免不了要反击回去。
穿什么,让人家觉得她过得好了?
想来想去,徒生了无语凝噎,她穿她的一套黑袄子出去了。
她在火锅店门口等了一会,远远望见一部车驶来,苏琼仪穿着白色长裙来的,外面套了一件鼓囊囊的毛袄,化了妆,不是她常见人的那种妆,有一些淡,像是实验的妆容。
梁翠翘从她脚踝掠上去,道:“你冷死啦。”她难免觉得招摇。
苏琼仪道:“进店就不冷了。”虽然这样说,她还是哆嗦了几下,过后也向梁翠翘吐槽,“邪门了,怎么这冷啊,我在车上待一辈子好了!”
梁翠翘轻轻微笑道:“一直开车上的暖气,也要钱呢,”她停顿着,低声道,“琼仪。”
苏琼仪侧头看了看她,梁翠翘觉得很不适,总想低头,然而她忍住了,一直笑着的,到她们订好的位置上坐下。
苏琼仪边坐下边把毛袄脱下来,落在里面的皮座上,搂了一把头发,折到前面来。那边的服务员来递给梁翠翘菜单,不久,先端了两杯酸梅汁上来;服务员走后,苏琼仪道:“说真的,我看你最近状态不是很好。”
梁翠翘一顿,道:“是吗。”
她在菜单上勾了几下,和对方商量起来,拧着把这话题扔远了,可选完了菜苏琼仪又谈起来,道:“难看。”
梁翠翘道:“我?”
苏琼仪喝了一口酸梅汁,她的那只手腕上,闪闪的戴着一条钻石手链,小天鹅饰品当啷下来,食指上是蝴蝶戒指;另一只手按在桌上,白玉镯;刚做完没多久的小雏菊美甲。
梁翠翘暗暗看了几眼。苏琼仪道:“其实你长得很可以,就是不爱打扮。”
梁翠翘扯起嘴角,笑道:“很可以,不打扮也行呗。”
苏琼仪道:“嗯嗯,是啊,你向来最节省了,之前咱们共事我就认识到了。”
梁翠翘笑道:“嗳。”
吃的时候,梁翠翘道:“忘记跟你说了,我找到工作了,还是服务员。”她自己说完心里也很诧异,简直没有一点困难的地方。
苏琼仪头也没抬,和着碗里她自己调制的酱,含糊道:“唔。就是那时候让你别给我发消息啊,现在说就好了,因为我回来了。”
吃了一些菜,她才抬头,捏着筷子,也是斟酌着问:“多少钱呀?一个月。”
梁翠翘道:“跟以前差不多。”
苏琼仪脸垮下来,说不上难看,梁翠翘知道她瞧不上,因为她也是做过一段时间服务员的人。
“我要是你,我立马就走人。”苏琼仪冷笑道。
梁翠翘道:“真能这样也挺好,我都干快两个月了。”
苏琼仪道:“工资领到没有?”
梁翠翘道:“领到了。”
苏琼仪道:“那你走呀!”
梁翠翘道:“下个月工资我不要啦?”
苏琼仪道:“不要了。”她短短哼了一声,将脸撇到一边,随后转回来道,“那点钱,犯不着。以前咱们那个店,你知道多可恶,那时候我也不懂,后面跟我爸妈说,我妈不让我干了,说我以后找工作,低于他们时薪的绝对不要。”
她曩昔说过,她有一个亲戚是管物流的,还能把她塞进去。梁翠翘勉强笑了笑,道:“这才是正解。”
“所以,你不要干了吧,”苏琼仪拿着筷子在桌上敲了敲,身子向前一倾,严肃地道,“我知道有一个工作,在电影院检票,那个轻松,你去做那个,我能给你介绍进去。”
梁翠翘惊讶着,过了一会,失声笑道:“嗳……干什么,你。”她许久才能找回话来,吞吐道:“你知道,我不行的。”
苏琼仪道:“那是你以为的!”
梁翠翘道:“并不,我只能……做这个,我的价值就摆在这了,就这么多。”
苏琼仪没料她这样粗暴,当场一愣,随即不说话了。梁翠翘笑一笑,亦有种满足在她心中酝酿,她吓到她了,那么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的报复成功了罢?
不久,她的神色暗下来,又道:“对不起。”
苏琼仪道:“你不想干就干了。”
梁翠翘道:“是呀。”
吃饭回来,已经是很晚后了,厅里一片黑的,梁翠翘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进了来,经过康菲菲的房门前,她的脸色微微滞着,琢磨过来,惶遽不已,之中又夹杂着恐惧、愤怒、失望……她几乎是跑回房里,途中故意的跺了跺脚,可是那一点声音仿佛还环绕在耳畔。
她的猜测成了真,今天真正见识到了。只有一个想法:立马搬走。
这一晚上,梁翠翘翻来覆去睡不好,早上出门见到康菲菲在厨房做饭,坚信对方是一个怪物变的,真正的康菲菲已经死去了,她自己继续待在这房子里,只会吸取不好的精神。
他们害惨了她……不久后的一天,她勉强找了下家,跟康菲菲再见。
大家都很奇怪她为什么离开,问起来,梁翠翘搪塞道:“通勤时间能短一些,不然太累了,请你体谅,不好意思。”
根本骗人,反而通勤时间更久了一些。梁翠翘在去地铁的路上给苏琼仪发消息,依旧是那个理由,苏琼仪回道:「嗯。」
梁翠翘过了片刻想清,想必苏琼仪认为自己辜负了她的一片好心,毕竟那房子是对方找的,再追根下去,原来她也记仇,自己拒绝她援助,被恨上了罢?
她这一次,对房子有两个要求:一是单人的,即便小一点了也没关系,一定要她自己单独住一个;二是设施要齐全,尤其是厕所,不能接受与人家共用一个,甚至说是和整一层的住户共用一间厕所,不可以。
那是春天。
她从康菲菲家里搬出来的几个星期之后,再过大约一个星期,找到了,各方面大概合她的要求,不过有一点出入也是真的。
那地方是有些远,在边缘地带,都是老居民楼了,幸好还有电梯,但也是旧的,踩上去能觉得底下蕴含着脆干的基,上楼时,轻微地嘎吱嘎吱响,四面是木板围了一圈,让梁翠翘讶异的这电梯里还有广告商投放的广告。
刚搬来的两天里,梁翠翘莫大的满足。
趴在床上,顶上的灯是新安的,虽说墙上有一些小的黑渍,房东解释说是上一户打蚊子时留下的,抹不掉,一屋子的蚊子血肉组成的墙壁。
——梁翠翘安慰着自己,并不要紧。
第三天,她开始郁闷起来了,又有了两点对房子的不满意。
一,通勤时间长了,要一个半小时。
二,楼上吵人。
第二点是梁翠翘最注意的,毕竟她是一个苦吃惯了的人,工作、租房的苦,她吃过不少,可工作和房子不是人,不能找它讨债,于是渐渐习惯了。
可楼上住的是人,活生生的人,热爱吵架的人,有人的地方,梁翠翘免不了要与之生了矛盾。
她的楼上的一户人家,主持大局的是个老太太,有几次梁翠翘出门时见过她,没打听到姓氏,姑且称为L太太,她以为L太太是个孤寡老人,直到一次看电梯下来,L太太和她儿子儿媳孙女一起乘着,还在电梯里短短地吵了个架,原来是三代同堂。
白天,因为梁翠翘不在家,可以说服住在自己楼上的三代人乖乖又安静,晚上就成了灾难,他们晚上喜欢动刀,又噼里啪啦的,梁翠翘模模糊糊地觉出来是L太太的孙女跳绳在,电视声,哭嚎,拌嘴……
L太太的儿媳推着孩子下楼,碰见了梁翠翘,她们之前见过的,儿媳妇是一个自来熟,跟梁翠翘攀谈起来,那天翠翘正好休假,迟疑着笑道:“嗳,你也下来了。”
儿媳妇也笑道:“对,我买菜去,孩子在家没人看,所以也带她出来了。”又问她:“你要去哪?”
梁翠翘含糊地说了地方,儿媳妇道:“那好哇,咱们顺路,一块走吧!”
梁翠翘道:“好。”
出了楼道,儿媳妇本来笑眯眯的神情忽然变了,问她:“你看到没有?”
梁翠翘疑惑道:“看到什么?”
儿媳妇道:“门口那几个老头!”
梁翠翘回想了一下,道:“对,看见了。”
儿媳妇咬着牙低声道:“眼睛就会乱瞟!”梁翠翘愣了愣,原来对方骂那几个老人,他们是成天在楼道里坐着乘凉又打麻将,喜欢拿大叶扇乱扇。
儿媳妇道:“每次你一出来,他们就盯着你看,凉飕飕的,一句话也不说,你知道是什么滋味?”
梁翠翘不知道,不过劝解道:“那确实不好受。——或许是年纪大眼花,其实并不是看你。”
儿媳妇忙摇摇头,道:“那不是。”
梁翠翘沉吟了一阵,道:“阿姨呢?”
儿媳妇道:“她呀,出去逛了。”
梁翠翘瞥着她,脸上总有点冷漠——谈到L太太时。
翠翘忽然有一点恐慌,不知从何而来,再不问那些关于对方家里的事了。
她们在小区门口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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