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翠翘心想:我怎么能懂你?
她道:“你是什么人,你自己最清楚了!哪能让人随便评价了?”
于鹤润笑道:“嗳,你评价一下我吧,我根本不会生气。”
梁翠翘也笑道:“你是一个开得起玩笑的人。”
然而她却嗅到一点危险了,实在不安又激动着,这两种情绪冲击着她,总觉得是迷糊的。
于鹤润道:“我想你不知道,我并不是对谁都这么好脾气,就像我刚才说的。”
梁翠翘笑道:“嗳呦,嗳呦,太吓人了。”她侧头思考须臾,斟酌道,“你,厉害。”
刚说这一个形容词,梁翠翘听他又笑起来,让她继续说。梁翠翘笑道:“我想不到了。我不懂。”
于鹤润道:“为什么不评价长相?”
梁翠翘道:“长得怎么样,每个人眼里是不同的。”
于鹤润惊讶道:“我以为你是大众口味。”
梁翠翘笑道:“我是的,一定是的,大众喜欢什么,我也喜欢什么,大众争抢的,我也总想抢一抢。”
于鹤润笑道:“这样想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是真正付出行动的却很少,你是属于哪一类?”梁翠翘还没说话,他断言道,“我猜,你是勇敢的女孩子,你会抢的。”
梁翠翘道:“你错了,我胆子小。”
于鹤润笑道:“真正胆子小的人不会这么坦诚。”
梁翠翘笑意吟吟的,他觉得她大胆,想来是半对半错,她也是有玩闹的心思的人。于鹤润道:“那时候你出去,你去干什么?”
梁翠翘道:“嗳,你看见了。”
她想起那和尚的事,迟疑了一会,刚开了小口,于鹤润道:“别问了,好不好?”
梁翠翘勉强挤出一句话来:“是,是,这不是我这人的事。”
于鹤润道:“你太客气了。”他偏头看了看她,她要低下头去。他道,“你是新来没有多久吧。”
梁翠翘笑道:“咦?你又知道!”
于鹤润笑道:“忘了跟你说前提,这里我请客过好几次了,都没见你。”
梁翠翘笑道:“那真巧。”说罢,却紧抿上唇,他表现得太过于好奇心重了,又要防备起来了。
“我初来驾到,总会有一点安排,可能是安排错了,不过这份工作我到底很喜欢。”她也不知怎的,倒先示弱了起来。
于鹤润笑道:“就是会有点累。”
梁翠翘道:“就是要忙起来才好!忙起来,生活——很充实。”
于鹤润道:“唔,你这么想。”他寻思了一阵,之后跟她说是想起自己之前的事来了,“我刚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年轻人总会有点迷茫,总怕哪哪犯了错,一切都毁了,我那时候虽然没有你这样苦,可现在想来自己心里还是苦涩的……我想你可能还不懂。”
梁翠翘定定地道:“我懂,我懂。你、你是——”她的心很有些触动,这之中又有杂七杂八,告诉自己,只要是促进亲近的事,她都是愿意的,尽情的。
“嗳,前面超市停一停,好不好?”然而她突然强笑起来,避免了这话题,手斜指了指车玻璃外的一个大型超市。
下了车,她方松下口气。身后车门一关,梁翠翘惊回头去,于鹤润从另一边也出车了,道:“你有什么缺的?正好一起去了,我也有点东西要买。”
梁翠翘当然说好,两人一同进了超市,原本她一个人惯了,现添了一个,总力不从心,以往还有挑挑拣拣的毛病,现在强忍着不拿。于鹤润倒时刻谦让着,他推车,梁翠翘在后面一点走,有时他回头问:“你要买些什么?”
梁翠翘讪笑道:“我看看,不一定。”
结账的时候,他们各付各的,很是平静,出了超市,借着身后玻璃门露出的散光,他看了看她,梁翠翘同时回看过去,一片乌漆麻黑中,唯一能看见的一点亮光就是瞳孔的反射了。于鹤润道:“以后联系。”
梁翠翘笑道:“哦?哦,好,那是一定的,谢谢你送我回家。”她拿出手机示意着,两人加了联系方式。
于鹤润笑道:“这不是还没送你回去么?”
梁翠翘道:“能碰见你这样的好人真是个大幸运!”
于鹤润笑道:“并不是,你知道,好人现在是一个贬义词。”
梁翠翘道:“人人都喜欢好人。”
于鹤润道:“你也是吗?”
梁翠翘笑道:“我说过我是大众口味。”
于鹤润笑道:“大众口味,好,不过我倒不懂究竟我是不是好人?”
梁翠翘道:“一个人让一个人觉得好了,可他自己却不知道!知道的人,也是不肯直说出来的……”
说完,他们都笑起来,梁翠翘越笑越心矍,这之后,又是一阵冷寂寂的死亡感,他们分别时,她才觉得活了过来,向小区里走,夤夜,黑压压的树群,密密麻麻将她包裹了起来,树枝要勒死她,干脆丢一根麻绳来令她自缢好了!省去的一些空闲时间,她正利用着嘲笑她自己,怎么那么大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了?这不就是直白地说喜欢了他?可让人瞧不起。
梁翠翘压着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不怕!白眼是受多了的,再来多少也不怕,尽情的来,她全受着,可是这一个男人的瞧不起,却别有一番情趣,和别人是不同的,因为人家都不同她好,可到底于鹤润有这一个意思,一点一点,全让心激荡了。
回到家里,累得连衣服都没脱几件,倒到床上去。
她的身子已经快经不起她自己蹂躏了,然而自己还没感觉出来,只想是同往常一样累了,她的一只耳朵压在床单上,像打鼓似的心跳直往耳里冒,奏乐了,她听着自己心里的音乐恍恍惚惚的睡着了。
隔天,是她每月一次的休息日。
早上十点钟,梁翠翘从枕头上抬起头,一只手颤巍巍地伸直,手指头扯着勾开窗帘的一角,一缕光照进来,不免要热泪盈眶,她这一天的自由身是赎来的,得好好享受。
下午一点,她真正醒来了。预备要下楼吃饭去。家里的厨房是摆设,她自己从来不做饭的,因为上下班太晚。
她有一个时候,笃定地想,这样的作息,几个月几个月的延下来,就算品德再好,素质再高的人,也会渐渐给磨得没有了志气。
故她常常用这番想法来“鼓舞”自己,一切懈怠都成了情有可原。
刷牙时,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啪一下亮起来,是苏琼仪的消息,锁屏不显示她说了什么。梁翠翘将眼睛向旁一翻,当了看不见,她存了真仇,苏琼仪还不当一回事。
梁翠翘吐出一口牙膏沫子,恶狠狠道:“谁跟你说话!谁跟你做朋友!”
她骂她无耻,心里说的。
梁翠翘方下电梯,远远的看见一捧阳光在他们居民楼大门口,向前走了一定程度,她忽然顿住了,转而留意着门口有没有凳子,凳子上有没有坐人,那几个老头,是否还在?
以往从没一个时候觉得,几个老人要受她在意,恐怕她是年轻的,暗暗的便骄傲,老人家如何如何,她唯给他们的只有关照孝敬,而儿媳妇呢,已是一个中年妇人,她的境况与感受自然与梁翠翘不同了,但一说出来,大家总觉得小题大做,认为结了婚的女人仿佛就失去了纯真,担忧自己受觊觎实在笑话。
那几个老人仍坐在门口两排唠嗑,梁翠翘走过去,也受他们几眼关注,也究竟是长辈对小辈的。
她什么也看不出来,心里这一点想法很快过去了。
出了楼,她马不停蹄,到小区对面的面馆买了碗面,又急匆匆地往回走,她回去时,那几个老人不见了,应该是结伴去小区里溜达了。
到她那一层,电梯门开了,迎面撞上一个女人,是儿媳妇,手里拎着个大包袱,儿媳妇瞟了一眼梁翠翘手上拎的袋子,笑道:“出去吃饭了呀?”
梁翠翘很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也笑道:“是。”
出电梯时,儿媳妇拉住了她胳膊,梁翠翘心里很是一惊,忍不住要生气,最终还是强颜欢笑道:“干什么?”
儿媳妇一条腿拦着电梯门不让关,一边看了看梁翠翘,问道:“你多高呀?”
梁翠翘道:“怎么了?”
儿媳妇快速说道:“不是,就问你要不要衣服!”
梁翠翘移头向电梯门看了看,道:“不然让它先下去。”儿媳妇冷冷地也瞧了一眼电梯,将腿并回来了。
儿媳妇将她那大包袱坠到地上,低头道:“我婆婆家那边有个亲戚小孩长大了,衣服没地放,给我们邮来了,还有她女儿高中时候穿的,我见过她女儿,看着跟你差不多高呢。”她举手对梁翠翘比量了一下,“我问你要不要?你不要,我就拿下去丢了!”
梁翠翘不耐烦地笑道:“嗳,我看看吧。”
儿媳妇道:“那好,给你了!”
梁翠翘弯腰笨重地拖着包袱进门,又后悔起来,脸上闪过郁郁之色,答应了,不过想要搞好了关系,但想这是人家瞧不起自己,给了一袋不要的垃圾,这不是作践了自个儿?
她把包袱踢到一旁,吃面去了。
吃完面,还是坐在地上,打开包袱看了一看,先见的是一堆衣服最顶上的一双小孩子的小红布鞋,鞋底十分的脏,下面的衣服,大多是三四岁小女孩的,最下面,才翻到一些儿媳妇说的高中女孩子的衣服,都是青涩,青春的。
有几件裙子,梁翠翘提起来左翻右翻掂量着,她从始至终的想法就是不吃嗟来之食,对于这些衣服,看完就冷笑,懒得叠起来了,全胡乱堆在一块,这下好了,整理都整理不了,丢出去更不必说。
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手机又亮了,梁翠翘随便扫了一眼,她还决定不回苏琼仪话。
晚上,胳膊扒在栏杆上吹吹风,春天生长的气息离梁翠翘有些太远了,她自己认为这样,无论在哪里,朝她扑面而来都是死气沉沉罢了。
身后的客厅里,电视机里放着时政新闻,某某国与国之间,某某人与人之间,谁又威胁了谁,谁打败了谁,某领导人站在车上游行,车子开过的地方,都得到国民热烈的欢呼声。
梁翠翘洗了一些西红柿崽子,盛在碗里,坐到沙发上边吃边看。
镜头拉近了,只是一览无余的骄傲、风光。
梁翠翘出神地想:他在那,我在这。在这被呼来喝去,无论在哪个地方我都是这样活着的。人和人怎么就这样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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