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言菱悠悠哉哉来到聚贤客栈一楼,发现堂内挤满了人。除了昨天几个熟面孔,大多数都是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好些女子身后还跟着丫鬟婆子,气派十足,想来非富即贵。
聚贤客栈对面,是座二层的茶楼,名为衔福。茶楼无论楼里还是楼外,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衔福茶楼二楼应该是特设的包房,与聚贤客栈二楼的厢房窗户不同,衔福茶楼的窗户几乎占了半个墙面的长度。
坐在衔福茶楼包房内,就能毫无遮挡的看到街上风景。此时衔福茶楼二楼最大的包间内,一位身穿都城正流行的石榴红十祥锦花小袄的女子正凝神往远处街道看着。
傅行简身穿红色官衣帽插金色宫花,骑着白色高头大马出现在街头。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伴着马蹄节奏缓缓游街。白色布条横在状元郎的双眼前,更显得他冷峻莫测。
沿途不时有女子朝状元郎投掷香囊花朵,更有甚者惊叫昏倒,只为谋得状元郎的回首停顾。可无论是妙龄女郎倒在人群,还是翩翩佳人将香囊投入状元郎的怀中,他都面无表情的驭马前行。
还未来到聚贤客栈门口,一道丽影扑倒在状元郎高头大马蹄下,若不是傅行简反应敏捷拉住缰绳,这道丽影怕是会化成马蹄下的香魂。
傅行简坐在马上,冷眼看着衙役扶起女子,见她似乎无事便松开缰绳准备继续前进。
“简郎。”女子高唤出声,居然是赵丽娘。
原来赵丽娘早早就来到在街边,只为等待游街的状元郎傅行简。当她看到白马之上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人,便不顾人群拥挤硬挤上前,不料竟被人流挤倒在他的马下。
傅行简皱眉看着扑倒在地女子的后脑,自他高中状元以来,各路投怀送抱的女子数不胜数,有良家女子也有花魁戏子,这种引人注意的场面众人见得多了。
傅行简不耐烦的开口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为免让我的未婚妻误会,还请这位娘子自重。”
“未婚妻?”赵丽娘听到傅行简说未婚妻一词先是一惊抬头,后听到让她自重已是红了眼眶。从前他都是如此冷落其他女子,赵丽娘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是自己遭遇这一切,成了他口中的其他娘子。
傅行简看清赵丽娘的面容,嘴角几不可察微抿,随后很快恢复面无表情。
“是我呀,我是赵丽娘。”你曾经的未婚妻,收到你和离书的未婚妻。赵丽娘双眸含着泪光痴痴看着傅行简,多日不见,简郎清减许多,却依旧芝兰玉树让她目漾神迷。
马儿有些焦灼的喷着鼻息,傅行简不安的调整坐姿,他低喝道:“什么丽娘不丽娘,你离我远一点,我未婚妻正看着呢,不想死就速速离去,我不想她误会。”
傅行简双目看向一处,赵丽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看的是衔福茶楼的第二层。第二层包房的窗边挤挤挨挨站着许多面孔鲜嫩的女子,他正望着的是衔福茶馆最大那间包房,窗边只站着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头上光溜溜的,看起来竟似秃子。女子面容寡淡,好似拍扁的面团,微勾勒几笔便当做五官,若不是她穿着都城时兴的女款十祥锦花小袄,都无法判断她的性别。
“什么,这是状元郎的未婚妻?”
“还没我好看呢。”
“她是不是光头,没有头发?”
“嘘,那模样分明是史家人。”
………………
街边各种难听的议论声四起,嘘声中大家得知女子是史家人,俱都收了声。
不怪他人议论,古往今来从来时形容女子人比花娇,叹息女子鲜花插在牛粪上。
如今放在状元郎身上,却是状元郎比头上的簪花还要俏,他的未婚妻这朵鲜花逊色太多。
衔福茶馆二楼上,众人议论声传到包房内女子耳中。她面色铁青很是气愤的冲出包房,直下二楼冲到街边。
女子正是史家少主史寄思,她冷笑一声也不靠近傅行简,只板着脸站在衔福茶楼招牌下,抱臂看着傅行简。
一群无知妒妇,史家想要的人从不靠皮囊。
这时围观的人才发现,状元郎的未婚妻并不是光头秃子,她的后脑上还绑着一条辫子,饶是如此也并不好看。原本就没有姿色的状元郎未婚妻,在这种奇形怪状的发型加持下,即使穿着贵女华服,也无法提升一丝颜值。
史寄思在人们眼中,就像是猴子装人。不过她虽貌若无盐,站在那里的气势却傲气十足。
她昂首睥睨傅行简,眼神倨傲。傅行简接收到她的眼神,竟主动跃下马。
他看也不看赵丽娘一眼,只深情款款的向史寄思走去,路人自动自发的给状元郎让出一条路。
离史寄思还有几步远,傅行简突然噗通跪扑在地,膝行几步来到史寄思脚下,毫不犹豫的朝她鞋面吻了过去。
围观众人一片哗然,男儿膝下有黄金,状元郎真是爱惨这位发型奇特的女子,才会如此卑躬屈膝。其他女子纠缠不休,状元郎为了道歉竟亲吻未婚妻的鞋面。
世间有几个男子能如此爱重女子,人群之中的世家贵女们各个若有所思,鄙夷有之艳羡有之。
言菱绕到魂不守舍的赵丽娘身边,刚巧看到傅行简跪地亲吻他未婚妻鞋面的动作。怎么说呢,看起来并不恩爱,倒像是奴仆跪舔主子,毫无尊严可言。
“他怎么会不认识我?他怎么会如此?”赵丽娘呆呆的问言菱,任言菱施力扶起自己。
没等言菱回答,赵丽娘又似哭非哭道:“他还嫌我会让他未婚妻误会,她是他的未婚妻,那我又是他的什么?”
赵丽娘双手遮住脸呜呜哭了起来,被檀郎冷面否认让她心慌无措,也丝毫没有注意到傅行简已经站起身搂住他口中的未婚妻。
史寄思携傅行简临走前,幽幽地看了赵丽娘好一会儿,久到眼里都差点冒出利刃将她活剐。
言菱不动声色侧身挡住史寄思的视线,轻揽赵丽娘向反方向走去。赵丽娘哭哭啼啼跟着走出几步,回过神有些吃惊,“小菱,我们去哪儿?”
“去甩掉这些烦人的尾巴。”言菱按住赵丽娘想要回头张望的脑袋,带着她朝人流里挤去。
两人身后不远处,一人鬼祟尾随而来。
“什么尾巴?”赵丽娘有些吃惊,她终还是没忍住朝身后人群张望。言菱见状紧拽赵丽娘不松手,西市的街道她勉强熟悉,借着人流往热闹的地方挤去。
“那真是你的友人,不是同名同姓?”言菱与赵丽娘身材娇小,在熙攘人群间行走不占优势。也正是因为她们娇小,反而不易被跟踪的人定位。
“嗯。”赵丽娘没看出身后的异样,但四周早已没有傅行简的踪影,她慢慢恢复冷静,情绪有些低落,“是简郎,他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我看你俩一点不像有交情,那人脸板得跟死人脸一样。”言菱说完又觉不妥,觑了赵丽娘一眼。赵丽娘没有说话,只是步子越来越缓,渐渐变沉。
赵丽娘低垂着眼,情绪低落道:“我走不动了,我们回客栈吧。”
“咱们要再多兜些圈子,才能确保甩开跟踪的人。”言菱挽着赵丽娘,暗中施力助她行走,“为个男人至于吗?”
“他不是普通男人,我们……我们已有过夫妻之实。”赵丽娘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完这句忽地掩面啜泣起来,哭音不大也引得周围的人诧异看来。
这不添乱嘛,言菱只得带着赵丽娘左躲右闪藏入一处巷中。言菱看着毫无形象蹲在巷角哭泣的赵丽娘,自己也手足无措。
元国民风开放,谈情说爱私下定情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只是父亲言学对她一向严苛,言氏族学里学业就让她疲于应付,言菱没有男女相处的经验。
她相处最多亲人以外的异性,就只有罗虣,可她与他也并不是恋人关系。虽无甚与男子相处经验,但言菱也曾听人闲聊笑谈,说是生为男子有两大幸事:一乃洞房花烛夜,二乃金榜题名。
人生得意之时,抛弃过往恩人,古有陈世美,今有高中状元的傅行简,不算稀奇。
“要不,你就当被狗咬了?”言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硬着头皮劝她,“丽娘,他都不认你,你在这里哭有何用?”
“我只是有些难过。”赵丽娘抽噎着掏出绣帕胡乱擦着眼泪,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也许有什么苦衷,是我太冲动了。”
“他装不认识你,你还冲动了?”言菱真无语凝噎,她坦率直言,“我虽没有经验,但推己度人爱就是爱,不爱就不爱。怎么会有人连个交代都不给,直接换未婚妻的?你别太护着他。”
“其实,他曾送来一封和离书同玉佩,和离书要同我断绝关系,玉佩用作对我的补偿,他对我也算仁至义尽。”
“你同他成亲了?”言菱瞪大眼睛看着赵丽娘,一会儿**于他,一会儿和离书,可见赵丽娘确实牵扯颇深。
赵丽娘擦干眼泪背靠着巷内墙壁,手缓缓撑着墙壁起身,“不曾。”
“那他为什么给你送和离书?”
“我不知道,也许是想跟我彻底断绝关系。我不甘心,我想再见他一面,让他说清楚这些年,这些年他究竟如何看我。”
“你这是何必,变了心的男人就像烂了的苹果,坏掉就是坏掉,再怎么样都不会像新鲜的苹果味道一样。”
“我知,我知。”赵丽娘忍下的眼泪,隐隐又有漫出眼眶的冲动,她狠狠掐住手心,“可是我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这样对我,又为何予我和离书。”
“你……算了,你先哭个痛快吧。”见赵丽娘不撞南墙不回头,言菱只得放弃劝解。
言菱静静站在一边时,身后却传来异样动静。没待言菱开口,嗖嗖响起两声利刃破空之声。
言菱急扯赵丽娘闪向一边,两片锋利的刀片擦过赵丽娘的脸颊旋入身后墙壁。
高大魁梧的男人堵住巷口,缓缓朝巷内走来。言菱警惕的将丽娘护在身后,暗中从袖袋里掏出自己的绣帕,双手扭紧。
刚刚这男人射出两枚暗器的力度,若打在身上能直接穿体而出,分明是杀招。
男子前额光秃,行走间后脑似有小辫。他身上穿着暗黄色护卫服饰,十指之间还夹着数枚闪着寒光的刀片。
他见巷内只有言菱与丽娘两人,面上肌肉放松下来,显然不把她们两名弱女子放在眼里。
“你们,得罪了我们家主子,还不速速过来受死。”男子丝毫不掩饰心中的轻蔑,大放厥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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