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证明她说的是真的,这成了难题,魇已经装在瓷瓶里,总不能放出来。
“皇上,将此异人放出可以证明。只是她狡猾难控,此刻她心中已有警惕,一旦放出我没有把握能再次捕获。”
“如此,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没了。”
“那便唤异都司董百事进宫觐见吧。”
“喏。”
等待董百事进宫的空隙,陙帝面色稍缓,言菱决定还是主动出击比较好:“圣上,您能不能别叫我爹来接我,我现在在异都司自力更生,不方便让他知道。”
“哦,若他知道会如何?”陙帝淡淡看着言菱,眼里起了兴味。
言菱诚恳道:“我会挨一顿竹尺炒肉。”
“唔,既如此,先等董司长来了再说罢。”陙帝无可无不可。
董百事哪怕是官员,也不适合在自己妃子的寝宫面见。事急从权,安抚好连昭仪,陙帝抬步朝外走去,言菱眼观鼻鼻观心同众人一起,跟着陙帝的步子来到了延祺宫正殿。
她干巴巴的站在下首,身边扔着闭目不醒的霜霞。言菱着实不知董百事进宫会作何反应,心里七上八下,自己也不知能不能囫囵出宫。
“太妃娘娘到。”
宫人的唱喝在殿外响起,听到唱喝声殿内除了陙帝,皆跪伏在地。
御太妃身着灰青常服步入殿内,只见她头戴鸾凤冠,头梳无博髻,灰青的常服前襟缀着一对精致的掐金玉面凤,掐金玉面凤尾下各坠着一枚指甲盖大小镂空鸾凤展翅的金球,金球下配有玉珠流苏。
陙帝起身迎上前去,一改冷面朗声笑问道:“您怎么来了?”
御太妃虽七十有余,却保养得宜,看起来像是四十左右美艳妇人,她顺着陙帝伸来的手臂将手搭了上去,两人一同走向上首。
御太妃与陙帝两人在上首依次坐下,看起来不像母子,更像是兄妹。
甫一坐定,御太妃便对陙帝嘘寒问暖:“吾儿,好些日子没看着你,你看上去清减不少。”
“朕无碍,只是太妃您看着面色有些苍白。农保,一会从朕的私库取千年人参送去太和殿给太妃补身子。”
“喏。”农保应声。
宫中无太后,以御太妃为尊。陙帝登极之初,御太妃也是出了大力的。
陙帝向来好声誉,所以太后该有的尊崇,一样不差的都安排给了御太妃,外人眼里两人母慈子孝甚是和谐。
“吾听闻连昭仪身体不适,特来探望,没曾想皇帝竟然在这里。”
御太妃以袖掩唇笑笑,排揎道:“连昭仪是哪里不适,竟让皇帝都在这守着,这排面也太大了吧。”
管理后宫的太妃说不知陙帝在此处,却又准确来到延祺宫,着实有些掩耳盗铃。
陙帝心知肚明却面不改色淡然笑道:“您说笑了,只是恰好经过,宫人来报说她肠胃不适,所以顺便看看,这就要回了。”
“喔,是吗?”御太妃不置可否,环视一圈目光在霜霞和言菱的身上打转,“既是肠胃不适,那我就不去看她了,让她多休息吧。哎,这下面躺着站着的是何人呐?”
“回太妃娘娘的话,站着的是言国师府二房大小姐。”农保适时出声。
“喔,是来探望连昭仪的吧。”御太妃上下打量一番言菱,不再看她只淡淡将目光定在霜霞身上,“恁俊俏的后生,怎么躺在地上?”
农保面色如常回着话:“回太妃娘娘的话,躺着的是御前宫女霜霞,她突发恶疾晕倒,尚未来得及处理。”
“啧。”御太妃嫌弃捂住鼻子,屁股向后挪了几公分,“连昭仪这里既没事,吾便回宫了。”
“哦,对了。”御太妃突然拾起他的手,轻拍陙帝手背,“不知皇帝何时有空去看看若水?”
“朕晚些时候就去。”陙帝口头应承的爽快,握着椅子扶手的手却不住收紧。
“坐着吧,先顾着你的连昭仪。”御太妃笑着收回手,摆手止住了陙帝欲起身的动作,“只要你心中还记着若水这个贵妃,吾就能安心。”
陙帝敷衍的点点头:“朕明白。”
御太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似是来探望连昭仪,却不曾进内殿看过她一眼,与其说是探望,倒不如说是走过场。
真论起来御太妃真实目的,应是劝陙帝雨露均沾,督促他去看看贵妃御若水才是真。
御太妃端坐步辇上,两队宫人宫女伴着步辇在宫道上渐行渐远。
突然,御太妃的步辇远远的在宫道尽头停了下来。
原来御太妃的步辇竟与形色匆匆的宫中小轿迎面相逢,只见董百事诚惶诚恐的从小轿中走下来,同轿夫和宫人一道向御太妃的步辇行礼。
御太妃满面漠然乘着步辇经过,待御太妃一行人背影消失,董百事面无表情站直身子,重新钻回小轿匆匆赶往延祺宫。
谁也没注意到,原本御太妃随行的宫人中不知何时少了一人。
小轿终于在疾步颠簸后停下,董百事面色苍白从轿中走出,他扶着轿杆捂着胃部干呕了几声。
“董大人,您还好吗?”宫人担心的上前扶住董百事,轻拍他后背有些担心,“皇上在延祺宫正殿已等候您多时,您看……”
“我没事,进去吧。”董百事抓起衣袖胡乱擦擦嘴,抬脚便往延祺宫正殿走去。
宫人也是头一次见如此不顾体面的官员,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好在宫人心中记着农公公的吩咐,不敢将一丝鄙夷挂在脸上。
宫人一溜小跑跟着董百事,嘴里不忘唱喝道:“异都司司长董百事觐见。”
延祺宫的规模,比之贵妃御若水的鸣凤宫只大不小。院落里错落有致的假山,造型别致的顽石,精心护理的娇花无一不显示出连昭仪的盛宠。
董百事余光所到之处,边边角角都透着精致,他仔细回忆自己的过往,着实想不出何时与这位陙帝恩宠的昭仪娘娘有什么交集。
按照他与言菱先前的计划,他已去兵部查过战场记录。他被宫人传唤时,正在异都司整理串联所有的线索。
宫人赶到异都司传唤董百事进宫,只道是陙帝要见他,却也说不清楚原因。
董百事懵懵坐上宫中小轿时,提着的心才稍稍安定,毕竟古往今来还没听过谁被砍头前,还能被象征皇恩浩荡的宫中小轿抬进宫的。
谁也不可能杀年猪之前,先给年猪做个按摩,对吧?
董百事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宫人悄悄在轿帘外轻声提醒他下轿,一同避让御太妃的步辇。
御太妃?御莲!纵然已过去了几十年,董百事早已面染风霜满脸沧桑,但他仍怕御莲认出自己。
他特地表现得诚惶诚恐,配着泯然于众人的普通容貌,果然没有引起那女人的注意。
董百事暗暗庆幸的同时,又再次打起精神,心中百转千回琢磨着陙帝的意图。
“微臣异都司董百事,拜见皇上。”董百事行大礼之时,觑见言菱站在一旁,心下狐疑。
往日聪慧灵动的言菱,此时木讷讷的呆立着,犹如石人一般,让董百事飘忽的心勒紧。
“起来吧。”陙帝漫不经心抿着宫女奉上的贡茶,看出董百事面上忐忑,“你转头瞧瞧,躺在地上的女子你可认识?”
董百事转身低首,这才注意到言菱不远处地面上仰卧着一名女子,观其面容娇嫩,容色尤其姝丽,再瞧身形婀娜。
他有些心中打鼓,这是在打什么哑谜?总不能是言菱捅了篓子吧。
可她是言家人,捅了篓子不叫言国师收拾,叫他董百事进宫做什么。
以董百事与言菱打交道的数次经验,他深知言菱不是肆意妄为的主,今日言菱进宫其实也有董百事撺掇。
董百事知道言家人不喜参加宴席,所以言菱借发小关系掩护混进宫中,不会被言家人识破。
原打算若能借力顺势同武将们攀谈闲聊,套出什么信息也说不定,总不能是陙帝认出言菱的身份要拿他问罪。
董百事干脆道:“臣不识。”
“哦?”陙帝不置可否,只将手中茶碗略重的往桌上一放,抬手指向言菱,“那你可知她是谁?”
这就是明牌了,董百事故作惊讶似刚刚看到言菱般,开口道:“这不是小菱嘛,我异都司的捕手。”
“皇上恕罪,臣老眼昏花才看到这丫头。”董百事刻意不去提言菱的姓,他故意揉揉眼睛,满怀歉意,“要不是这丫头跟我出生入死,我的小命只怕要交代在荒山野岭了。”
陙帝看着董百事拙劣的演技,没有戳穿他:“出生入死?讲讲。”
见陙帝想听,董百事犯了老毛病,他从前襟抽出折扇唰的一下打开,唬的陙帝身边的御前侍卫纷纷上前护在陙帝身前。
董百事见怪不怪,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惊堂木,也不嫌延祺宫的前殿大理石冰屁股,他大大咧咧往地上一坐,将惊堂木往地上一拍。
“啪。”
“话说,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我为破悬赏以身犯险,深陷同乐客栈……”
也是奇了,董百事堂堂异都司司长,如此无甚形状肆意妄为,没有引来陙帝的呵斥,反倒让他看稀奇般津津有味。
听董百事说自己决定反其道行之,不走小道走官道逃跑时,陙帝还颇有兴致点评道:“言之有理。”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难为董百事钟情说书这么久,还是头一遭没有被嚷嚷着退钱,反而获得评价“言之有理”。
虽说他说书时一片沉默,但周遭众人一言不发是碍于皇权,并这不妨碍他越说越带劲,恨不得重现自己在官道被人逮住,又如何英勇逃出的那一幕。
“你说,魇被人抢走了?”陙帝打断董百事想要继续说书的劲头,再次确认,“是幽王府?”
董百事迟疑地挠着头,扭头去看言菱。言菱无奈上前,坦言道:“周旋时,对方确实说可到幽王府取银钱。”
“但你们没有去幽王府确认。”陙帝肯定道。
“皇上,微臣是异都司司长,破获悬案追捕作恶异人,是微臣的职责,微臣怎么会为了区区银两,把作恶异人拱手相让。”
董百事一改说书时闲适做派,急忙从地上爬起来站直身子,正义凛然道:“让作恶的异人逍遥,只会造成民心不稳社会动荡。微臣肯定不会为了区区银钱出卖底线,更不可能去确认是否能从幽王府领回银钱。”
陙帝目光幽幽,没再多言。
幽王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与他相差不过岁余,当年他初登大宝根基不稳,也是陙帝唱红脸幽王唱白脸一步一步相携走来的。
陙帝似在心中衡量董百事的话,片刻沉默后问道:“你能否判断此魇的身份,查出它的来历?”
董百事摇摇头又点点头,摇头是因为他也拿不准能否判断,点头是因为他可以尝试唤醒躺地的女子。
在陙帝眼神威压下,董百事还是开口道:“微臣愿一试。”
他收起折扇手握扇面一端,以扇柄代手指,对着地上的霜霞前额几处穴位轻敲几下。
霜霞眉心微皱,仍双目紧闭不见清醒。
“小菱,帮我把她扶起来侧身。”
言菱在董百事的指挥下,将原本平躺在地的霜霞侧身立着,双手托住她的身体。董百事举着折扇,左左右右腾挪,似有些拿不准击打位置。
这也不怨他,他也很多年才遇到这么一个棘手的异人,唤人清明的手法有些生疏,也属实情有可原。
就在董百事终于下定决心选定位置,用扇柄轻敲几下霜霞后脑穴位之后,只听“嘤咛”一声,霜霞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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