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效率极快,不过一下午的功夫便将全城失踪案卷宗全都抽了出来。言菱被带到一间房内,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几乎一人高。案几旁立着身穿官服的矮胖男人,他正手持书册登记着什么。
听到有人进来,矮胖男人停下手中的记录看来,发现来人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之一,立刻毕恭毕敬地朝云山行礼:“大人。”
“这位是万主簿。”
云山客气回礼,朝言菱介绍候在屋内穿着官服的矮胖男人,又对万主簿指着言菱道:“这位是菱娘子,乃异都司赏金捕手,负责协助失踪案。”
“异都司?”万主簿对异都司十分陌生,有些不以为意客套的行礼,“幸会幸会。”
言菱礼貌拱手回礼,云山吩咐道:“万主簿,你说明情况吧。”
“是。”万主簿有些紧张攥紧手中的登记册,云山是大理寺少卿,一般不会直接对接管理大理寺档案的主簿。
万主簿也没有八面玲珑的本事,所以在大理寺他数十年如一日坐在主簿这个位置,只与卷宗档案打交道。
万主簿本着踏实做事,也不怕上司挑出错来的精神,客客气气开口道:“我负责管理大理寺卷宗档案,今日收到少卿的吩咐,连同司务四人将十年来的失踪案俱都清理出来,一共214件。
其中已了结的失踪案里,肢体完整案宗164件,肢体缺失案宗33件,尚未了结的失踪案还有17件。”
“尚未了结的失踪案,可与仵作房内的两具尸首有所关联?”
“这……”万主簿有些迟疑。
“颜之龄可是榜上有名的读书人,他的家人不曾报案?”
按常理来说,自家子弟如此优秀,蓦然失踪定会引起家中大肆搜寻。既然在西市会碰到寻人的家丁,府衙不应该没有人报案。
万主簿抽出一卷案宗翻了翻,递予云山,道:“大人,这正是属下不敢直言之处。颜家确有报案,不过没过几日,颜家又说已找到颜之龄的尸首,所以早已结案,归到了已结案肢体残缺的分类。”
云山接过卷宗仔细翻看完,见言菱一本认真盯着卷宗,失笑将卷宗递给言菱,转头问万主簿:“颜家找到的尸首确是颜之龄?”
万主簿面上有些为难,他抽出与失踪案宗对应的仵作查验记录,递给云山。
【卷宗:建元五十三年春·京都颜之龄失踪案】
大理寺仵作晋谨德禀:
一、勘验时辰
建元五十三年三月十七日巳时三刻,阴云密布,于京都西郊万坑林松柏林中。
二、尸身形貌
男子,约弱冠之年,身长七尺。残躯呈俯卧状,右腿腓肠肌尽去,面门自印堂至承浆纵裂,右眶空洞,晶状体不存。胸腹洞开,横膈膜撕裂,心肺俱失。所着青麻短褐褴褛,革履尚存其一,鞋底嵌有万坑林碎石。
三、创损详录
面部见四道平行抓痕,间距二指,深及真皮,创缘呈锯齿状,符合犬科利爪所致。
腹腔创缘皮肉外翻,创壁光滑,肝胆处留有黄褐色涎渍,以银针探之未现黑晕,可判为死后掏食。
右腿胫骨存三角状凿痕,比对山野猎户所献熊牙模具,契合七分有余。
四、四野迹证
五十步外松皮有新鲜爪痕,深半寸,附近采集棕黑色兽毛若干。
五、死因推判
观其甲缝嵌有松针断枝,右掌满布擦伤,显系生前遭猛兽追逐。致命伤当在喉部爪痕,致血脉断裂而亡,其后尸身为群兽所噬。按《元律疏议》所载,确系野物伤人,无关**。
六、存疑待考
残躯未见胃囊肠道组织,然周遭未见骸骨残余,疑被野物吞噬。根据尸僵程度,推其亡于丑时前后。
画押:仵作晋谨德(指印)
见证:寺正王全有(私章)
建元五十三年三月十七日未时立卷
附:兽毛样本一囊、骨殖三块封存于大理寺证物库
“残躯未见胃囊肠道组织,然周遭未见骸骨残余,疑被野物吞噬。”云山盯着仵作查验记录喃喃自语。
看完颜之龄失踪案的卷宗,又凑上前看完与之对应的仵作查验记录,言菱心中也泛起疑惑。
若三月十七日发现的尸首确系榜眼颜之龄,那他们在史家外院挖到的颜之龄尸首又是怎么回事。
这世上难道有两个颜之龄?
“云大人,这里面有问题,劳您将大理寺证物库的证物取出,我们再核对一遍。”
言菱话还没说完,大理寺院内传来一片嘈杂声。
“走水啦,走水啦!”
……
言菱与云山匆匆走出屋子,云山看向火光方向道:“是大理寺证物库和关押犯人的位置,我得速去看看。”
云山没待言菱回话,已火急火燎循声而去。
言菱忽然觉得脑袋晕眩,嘴巴不受控制道:“大理寺之乱,毁尸灭迹之时。”
此话一出,言菱面色大变,顾不上其他朝仵作房方向奔去。沿途只见大理寺众多差员,拎着水桶匆匆忙忙奔去救火,大理寺院内乱成一锅粥。
言菱不确定晋仵作是否下值,只能揪住一名差员问道:“晋仵作下值了吗?”
“放开,”差员赶着救火,急躁地扒开言菱的手道:“没呢没呢,晋仵作还在仵作房里。快放手,走水了知不知道,别添乱。”
“多谢。”言菱松开差员急急谢过,加快脚步奔向仵作房。
刚赶到仵作房外,便听到“嘭”的一声巨响,晋仵作尖刻的嗓子响起:“有刺客!”
“嘭”的一声巨响,仵作房内传出晋仵作惊叫:“有刺客!”
房内,黑衣人蒙着面手持利剑,踢开晋仵作砸来的椅子,挥剑向晋仵作直刺而来。晋仵作又将身旁另一张椅子砸向黑衣人,仓皇在仵作房内逃窜。
仵作房内并不大,追击之间黑衣人毫无章法乱刺乱砍,连带着仵作台上的尸首受了牵连。
晋仵作连滚带爬被逼至仵作房内一角,眼见着黑衣人即将靠近,他顾不得多想举起半人高的烛台砸了过去。
黑衣人剑背一挥,烛台被阻反坠向验尸台。
“死!”黑衣人极速逼近晋仵作,刺目的剑光一闪而过。晋仵作无力地抬手挡在眼前,满心惶惶等待剧痛来袭。
剑光却突然凝在墙上,一动不动。晋仵作迟疑数息睁开眼,发现黑衣人的剑停在自己眼前。黑衣人怒目而视,剑锋却一动不动。
“还看什么,快跑啊!”清脆的女声出言提醒,晋仵作这才发现门外闯进一位姑娘,正是之前在仵作房内朝他问东问西的言菱。
言菱立在门边,眨也不眨眼盯着黑衣人控住,一滴冷汗自她额头滑下。言家控术强,消耗却极大,超出能力范围的使用,是以损耗自身为代价的。
控住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消耗可以忽略不计。若要控住实力强大的练家子,代价直线上升,被控的时间也会因人而异。
言家老祖宗言语为救先帝,曾经力控千军,昏迷一个月才勉强恢复神智。
言菱从同乐客栈逃跑时,操控雪花倒没什么消耗。用控术托住重伤的罗虣下山,却让她好几天都没甚精气神。
所谓控术,无非是控术之人以精神力强控,与练武之人精炼武功内力异曲同工,控术练的是借无形控有形。
人体潜力无穷,自外攻内的控术碰上高手多数只能控制一时,被控的人迟早能夺回行动力。
该死!言菱察觉自己前额微微刺痛,这是控术衰竭的征兆,要是能自内而内控制对方就好了。
晋仵作总算回过神来,跄跄踉踉从黑衣人剑下钻出,他喘着粗气跑到言菱身边,急道:“菱娘子,他要杀我!”
“我看到了,还不快走,找人来帮手!”言菱险些支撑不住,她咬紧牙关坚持。对方显然是练武高手,这才不到一刻言菱已精疲力尽,若黑衣人恢复行动能力,自己两手空空未必是对方的对手。
只怕瞬息之间就会变成剑下亡魂,言菱目光在仵作房内打转,指望能够找到趁手的兵器。
言家人虽不擅长用兵器,但黑衣人的剑这么长,她好歹得找个趁手的东西挡一挡。
此前被黑衣人打落的烛台坠翻,燃着的蜡烛正落到放着男尸的验尸台。烛火点燃尸体上的裹尸布,火苗越烧越烈,烈焰越烧越红,验尸台上火光连成一片。
屋角摆放的铜人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光,铜人身上标记着人体各处大穴分外显眼。
许是铜人是仵作使用的缘故,人体的穴位轮廓也以暗纹形式描绘其上。
铜人她是没力气举起来的,再说离得也忒远,只怕她才跑到一半,就被利刃捅个对穿。要是有银针就好了,对控术消耗不大,但是只要使得巧妙,扎进大穴也能让黑衣人喝一壶。
以针刺穴,事半功倍。
言菱脑海突然浮现这句话,她回忆着铜人上几处大穴的位置,下意识将控术的重点放在黑衣人的大穴之上。
黑衣人忽觉浑身一轻,举剑砍了个空,才惊觉自己恢复了行动能力。他面前早已空无一人,黑衣人眉目狰狞转身,瞥见言菱便挥剑朝她刺来。
剑锋凌厉,劲风簌簌,言菱不躲不避立在原处。
她双眼紧盯黑衣人,嘴唇蠕动似念念有词。离言菱越近,黑衣人通身越觉麻痒难耐。他只当自己无意是中了毒粉,毫不在意。
眼见言菱马上要成为他剑下亡魂,黑衣人嘲笑道:“你以为撒了毒粉便能制住我?可笑,爷爷我送你去见阎王!”
黑衣人挥出的剑气已然近身,言菱再不走就要被黑衣人剑锋捅穿脑仁。正当黑衣人觉得胜券在握时,他却忽感周身麻痒换成了痛麻。
尤其以神阙、中极、关元、气海、章门、太渊几处大穴的疼痛愈演愈烈,他浑身皮肉都忍不住颤抖。
“噹”的一声,长剑自黑衣人手中滑落,斜插进地砖之间。
黑衣人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双手,下一秒已颓然倒地。他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嘴巴剧烈喘着粗气:“死丫头,你给爷爷下的什么药?”
眼见黑衣人终于倒下,言菱松了口气。她并不应和黑衣人的话,只目光盯着倒地的黑衣人,默默地向屋外退去。
“你没事吧?”
才退出屋外几步,言菱就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两相对比,她才发现自己里衣早已湿透,鬓边都是冷汗。
言菱回眸看见罗虣担忧的眼神,没来由觉得安心不少。她退出几步离开罗虣的怀抱,脚步有些不稳,罗虣伸手托住她的手臂:“我没事,不过是有些力竭。”
言菱摆摆手道:“刺客已倒在房内,估计很快就能动。在他能动之前,多带人进去先绑住他。”
罗虣点头,同赶来的四名差员进入仵作房将黑衣人捆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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