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悟济一行护送言菱乘坐的马车在言国师府门外停下，言悟济同其他青衣护卫先行下马，以言菱为中心围着她朝正堂走去。
言菱想到这次偷溜被抓回府就要直面古板爹，头皮有些发麻想要逃跑。
她心中越来越焦急，虽在青衣护卫之间步履不停，却越走越慢，左顾右盼没几步便停下脚步：“言头领，我可以先回二房院子换身衣裳吗？”
言悟济见言菱捏起的碧蓝衣袖灰扑扑的，似是带着浮尘不甚雅观。
他仔细打量着言菱的袖口，就在言菱以为他会松口同意的一瞬，言悟济却开口道：“不可。”
渺茫的希冀破灭，言菱变得无精打采，逃家溜家又形容狼狈，见到她父亲非扒她一层皮不可。
“大小姐请勿为难我，是国师吩咐你必须到。”言悟济淡瞟言菱身边的一圈护卫，护卫们心领神会收紧包围圈。
“原来是祖母要见我。”言菱闻言佯作松口气，毕竟众人皆知言国师不大管家中事务，最喜家务事抓大放小，比古板的父亲还算开明。
不过要是能溜走，言菱也不想面对祖母，在祖母那里她能被看得透透的，言菱还是慢吞吞走着。
“哎哎哎。”
言菱正胡思乱想龟行时，一股无形之力推拽着她，仓促之下言菱踉跄急步前行。
原来言悟济担心言菱耍花样，与青衣护卫们一道暗暗施展控术，强迫言菱加快脚步，这是跟她来硬的。
言菱正欲以控术反抗，想起他们是要带她见祖母，再想想祖母的手段，便歇了那份心。
犯了错不认错，再奋起反抗，饶是不怎么管家务事的祖母知道，怕是也不妥。算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吧。
言国师府正堂中间位置摆着三张红木圆桌，主桌的主位坐着言家老祖宗言语，接着依次坐着大房言阶同大夫人毛氏、二房言学同二夫人连珊、三房言元同三夫人张氏、四房言秀同四夫人王氏及五姑娘言娇。
孙子孙女辈皆被安排坐次桌，大少爷言凡同大少奶奶坐在主位，两人脸上虽带着笑，举手投足间却甚是生疏；隔了一张空凳子，二少爷言朝安分守己的坐在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二小姐坐在一旁，丫鬟每端上一份菜肴，她都要仔细观察一番，再念念不舍望向下一盘。
曾孙子女安排在最下首那桌，三个娃儿由奶.妈们抱坐着，皆是言家大少爷言凡的宝贝心肝。
“菀儿还是这么馋，眼睛都没离开桌子呢。”
大夫人毛氏举着绣帕掩嘴轻笑，调侃道：“莫不是你母亲苛着你了，不曾给你吃好吃的？”
这话说的便有些刻意戳人心肺，谁人不知言家二房四房独独仅一个闺女，尤其四房疼闺女更是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四房的好东西都紧着二小姐，如此养育之下又怎会眼皮子浅的嘴馋几盘菜肴呢？
二小姐言菀听大伯母如此说，脸颊微红低下头低语：“没没有。”
“嫂子玩笑了，”四夫人王氏故意瞪了女儿一眼，二小姐言菀无辜的眨眼，王氏干笑几声，“许是菀儿刚才走神才会让嫂子误会。”
“是嘛。”毛氏笑笑，又盯着次桌空着的位置，“哎哟，也不知道大小姐这又去哪了，我怎么记得她前几日在府中禁足来着，怎地这么久了还没来？”
言学同二夫人连珊并不接话，毛氏丝毫不以为杵，接着道：“要我说啊，大小姐既不愿回族学，那便找户好人家把她嫁出去，至少后半生安稳呐。对不对，小姑子？”
已近而立之年尚未婚配的言娇，听到毛氏点自己，淡淡回应道：“嫂子这话说的，我不太懂呢。”
言娇是言国师的老来女，如今仍孑然一身，在言国师府偏居一隅。毛氏早看小姑子不爽，言凡同几房姬妾都还在大房西厢挤着，言娇孤家寡人住的院落却同他们大房一般大。
“嫂子也没说什么高深的话，无非这女人啊还是得有个依靠才好，总是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多辛苦呀。”大夫人毛氏爱挑事人却不傻，她避重就轻叽叽呱呱，“我看咱们家的女儿们，都该早日定个婆家，有个奔头。不然就都跟大小姐一样，心都野了！”
言娇拧眉看向母亲言语，暗中揣测这是母亲的意思还是毛氏自己的想法。若是毛氏的想法，置之不理即可；若是母亲的意思，她就得慎重看待。言娇还未开口，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正堂外传来。
“才几日不见，大伯娘就这么挂念我呀。”言菱灰头土脸走进大堂，果然言家青衣护卫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青衣护卫。
言菱奋力抵抗控制，两相缠斗扬起的尘土将她整个人都变成了灰团。
言菱一屁股坐到次桌空凳上，笑眯眯对毛氏开口道：“只是刚才离得远，没听清大伯娘说的什么，想再请大伯娘讲一遍。”
“你……”大夫人毛氏正欲开口，婆婆言语放下手中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人齐了，用饭吧。”
毛氏还想开口，大老爷言学拽住毛氏的袖子，悄悄指指毛氏包扎的如粽子般的脚，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开口。
顺着夫君的视线，毛氏视线落在前几日绊倒受伤的脚腕上，心中一凉，再看向言菱的眼神清澈不少。
是她糊涂了，言菱乌鸦嘴的厉害自己已经领教过，何苦再招惹，毛氏咽下口中闲话，难得安静地拿起筷子。
食不言寝不语是言语定下的规矩，言家众人将席面吃的七七八八之后，搁下碗筷，老祖宗言语吩咐奶.妈送三名曾孙子女回房，其他人留下。
残羹剩菜很快被手脚麻利的下人端走，桌面擦拭干净后三张红木圆桌也被管家安排人手拆卸取走，正堂内打扫干净。丫鬟们给言家众人奉上茶水，鱼贯而出。
很快正堂内便安静下来，言家众人或坐或站等着老祖宗言语发话。
言语漫不经心的轻啜一口茶水，道：“从前你们怎么闹，我由着你们闹，总想着自己还有些时日可活，总能看到你们活明白。”
众人不敢接话，只面面相觑。
“如今，我年事已高，亦不知何时睡下便睁不开眼，分家的事便提上日程吧。”
“母亲不可。”
二老爷言学最熟悉母亲言语的行事风格，她素来就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母亲言语话一出口，言学便知母亲真动了分家的念头，言学连忙劝道：“母亲，独木难成林，言家家大业大，怎能随意分开。”
这是实话，言家主家连同旁支子嗣，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因天赋特殊大部分人或在钦天监或在钦天司任职，可谓是上下同心。
虽然除了老祖宗言语，朝堂之上并未有十分出彩的人物，但在元国，言家可是第一异人家族。
这个家若分开便散了，就主支大房三房不成气候的样子，用不了多久便会衰败。
言学狠狠瞪了女儿言菱一眼，言菱莫名其妙看着自己父亲，看起来乖巧可怜又纤弱。
关她什么事，祖母想要做什么定有她的考量，曾在战场血腥厮杀走上朝堂的祖母，不会无的放矢。
“母亲三思，”四老爷言秀附和二哥，“一家人哪有分开来过的。”
“我意已决，翠铭轩分给老大，积善堂分给老三，钦天监便由老二接手，各地钦天司交予老四，我的嫁妆都留给老五。”
言语放下手中茶盏，认真道：“账上的银子盘一盘，你们五个且均分了吧。”
“这……”大老爷言学迟疑，不知该如何接话，三老爷言元一脸状况外，一会儿看看二老爷言学一会儿看看大老爷言阶，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没意见。”五姑娘言娇回答的爽快。
见五妹答得爽快，大老爷言阶闷闷不乐。他是言家的异类，生来便不会异能。言氏族学开办时，他早已近不惑之年，不曾进过族学。
如今本就过惯富贵闲人的日子，闲时同三五友人把酒言欢。若分出去单独开府，哪还能在友人面前有如今的尊重？
大夫人毛氏这才反应过来婆婆动了真怒，翠铭轩是茶铺，积善堂是医馆，每年都有千把两银子的进项，这些银子对于普通小户人家是天价，一年顶别人十年进项。
可毛氏是太医之女，凭着毛太医妙手回春的医术，除了宫中的俸禄和贵人的打赏，还能有不少额外的进项，翠铭轩的这些进项并不会让她心动。
毛氏嫁到言家，冲的就是言家在都城的权势和言氏在元国的影响力。再加上言家是婆婆当家家风清正，言家几子皆无小妾通房，她才不计较大老爷言学资质一般其貌不扬。
若是分了家，就她夫君和好大儿不学无术腹中空空的模样，只会让毛氏在都城贵妇中的地位骤降。毛氏低下头，琢磨着自己该说些什么打消婆婆分家的念头。
言语环顾众子女亲眷，老二老四脸上是真的担忧，老大吓白了脸，老三满面茫然，老五惯常的无所谓挂在脸上。大夫人毛氏面色铁青，二夫人连氏、三夫人张氏同四夫人王氏俱都面色淡然的饮着茶水。
孙辈里面，大孙子言凡百无聊赖看天看地；二孙女言菱正故意扮着可怜；二孙子正襟危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二孙女正目不转睛盯着一盘点心。
众人神色各异，看得言语心中发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无知者无畏，有时候人就是无知才能活得快活。
作为言氏家族的领头人，言语已活到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年龄，明知道前方没有路，她也要硬着头皮为言家走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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