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百事原本淡定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连百两赏金到手怎么花都已想好,这个言家大小姐居然告诉自己难办。
“这可事关百金,言大小姐,你要违背承诺?”
言菱见董百事面色难看起来,心里觉得好笑,堂堂异都司司长,简直掉钱眼里了。
“不,只是要拿这悬赏,需要董司长提供些帮助。”言菱将悬赏告示铺在会客桌上,指着画上的同乐客栈,“我来之前已经打听过,这座同乐客栈已经有六十多个年头了。期间换过五六个掌柜的,每年总会出些意外,死于自缢的男子占了一大半。”
“这些客人共通的特点就是要么出手阔绰、要么风度翩翩,董司长,要不你装作有钱人,试试客栈里的浑水?”
“就我?”董百事指着自己胸前破烂的布料,十分怀疑,“你确定有钱人是我这样?还是觉得我能达到你形容的风度翩翩?”
言菱哽住,她看着身穿布衣,衣襟破破烂烂的董百事,脑海里回荡他伸着折扇到处要打赏的模样。
呃,他这样确实不太好伪装成有钱人,毕竟他在客栈里说书讨捧场钱。长的也差强人意,说他风度翩翩实在是难以取信于人。
“且不说我一来客栈就住地字号房,就我这一身破烂,被官差叫走以后突然富起来,谁信?”董百事很有自知之明,让他当饵估计没有鱼儿肯上钩。
这倒是,若这客栈里真有什么,埋伏在暗处的那人应该对客人们一清二楚,这会儿让董百事作诱饵,对方也不一定会上当。
“好吧。那我来当诱饵,会会这客栈里的牛鬼蛇神。”
言菱说来就来,当下立即与董百事商量细节,拍板后便开始布置一切。
“眼下刚有人自缢,只怕有心人不会轻易露头。”董百事有些担心,这里通常出事后都会消停一阵,没什么规律。
“那就要看,我们下的诱饵够不够大了。”言菱打开房门,朝门外候着的魏临招手,引他进屋。
魏临按照计划,假装要在柴房讯问言菱,刻意让客栈的人保持一定距离。言菱来到柴房后,发现柴房内与魏临手下汇报的情况大差不差。
悬梁之人七日前入住同乐客栈,身高约八尺,乃是进都城赶考落榜的考生。差役已将他从绳上放下,平放在柴房地面,这人昔日端正的五官有些狰狞,双眼大睁嘴巴张开透出悬梁之时他的痛苦。
在他的身上,以及留在房间内的行囊里,并未找到遗言之类的书信。奇怪的是,男子悬梁的绳结之下,柴垛复原后确实高高堆起。
若是以男子的身高来说,悬梁垫脚并不需要如此之高,倒真适合言菱这般身高。还有一点,无论是男子身上还是行囊里,都没有了任何财物。
晌午时分,魏临带着手下众人要运走柴房里的尸体,对外宣称男子是赶考落榜想不开自缢身亡。
衙役搬走尸体的时候,还发生小插曲:尸体脚上的靴子有一只怎么也找不到,另一只在搬运尸体时碰巧掉在言菱身边。
言菱将那只靴子捡起递还差役,衙差一行才匆匆离开。
衙差匆匆结案,众人不疑有他,只当是官差敷衍。衙差一行人离开后,同乐客栈又恢复了热闹。客栈外下着大雪,住着的行商暂时也歇了离开客栈的想法,或待在客房或在大堂闲聊打发时间。
冬娘坐在柜台后,噼啪拨着算盘。光听响亮的算盘音,也知她心情不好。天字五号房内狼藉遍地,窗框坏了、雕花大床床柱断了、花盆架折了腿、地上墙上床上到处都是泥脚印和着血迹。
冬娘的心在滴血,这一桩桩一件件,恢复成原样起码得十两银子!十两银子!这间上房一个月才能挣几两银子?店里这么多伙计的嚼用,一个月也不过一两出头。
别再让她看见那两个客人,不然她豁出去了,非得扒了他们的皮!再想到魏临临走前,在院外对她说的话,冬娘若有所思看着言菱走向柜台。既然店里悬梁这人的事了,那她没做完的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言菱来到柜台前,装作没看见冬娘阴沉的脸色,自顾自将锭银子放到冬娘面前柜台上。
十两官银挺着大胖肚,明晃晃的勾人眼馋,银锭底下还有官府的印戳。冬娘犹疑的看着言菱:“客官,您这是?”
言菱故作羞怯一笑,扭捏的攥着衣角:“掌柜的,我说了你别笑我。”
冬娘目不转睛盯着柜台上的银锭,闻言抬头看向言菱:“哎呀,您有事直说,能做的都给您办咯。”
别看这言小娘子刚来时冷冰冰,这会儿有事求人,表情就生动多了。冬娘看着言菱故作忸怩的样子,心里有些酸更多的是苦,越看越觉得岁月残忍催人老。
同样的表情,她这个半老徐娘做起来只有做作,人家小姑娘反而看起来满是娇憨,真是一副好皮囊:“我冬娘办事,一向是有钱好商量,您只管说。”
言菱又将银锭往冬娘面前推了推,惴惴开口:“我家中管教甚严,不瞒你说我是偷偷从家中跑出来的。只因我听闻南门镇林子里有种野香猪,烤起来特别好吃,我是为这个而来的。”
“可惜如今雪越下越大,我不便再深入林间。所以我想麻烦掌柜的,安排人帮我去找找附近猎户,买只野香猪回来打打牙祭。”
野香猪这玩意,冬娘知道,确实是这附近的特产。此猪身形比家猪小巧,形似家猪幼崽,皮紧肉筋道。因它常食南门镇山林间的一味野香料,烹饪后自带异香。
若是平时,冬娘倒不一定能赚到这银子。毕竟野香猪很是紧俏,猎户抓到通常都会送到镇上的大酒楼。
就算去镇上的大酒楼,也不是谁都能吃到。只有那些酒楼的大主顾,偶尔才能遇上一两回,确实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稀罕物。
不过巧了,这几日天气不好,大雪下个不停。猎户出行不便,说不定真有人家中屯着这野物。
冬娘眼睛滴溜一转,故作为难:“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不过你也知雪越下越大。我派人去寻,也是要下大力气的,这银子嘛……”
“银子好说,”言菱抬手抖抖衣袖,故作豪气拍拍袖袋道:“只要掌柜的你帮我找来,这十两银子当做定金,再多付你些银子都没问题。”
冬娘盯着言菱刻意抬起的袖袋鼓鼓囊囊,面上了然:“好说好说,我安排伙计去问问。”
她将桌上的银锭抓起来,高兴的从柜台下拿起戥子称了称,刚刚好十两。冬娘这下心里踏实多了,也不去想天字五号房的糟心事,扯着嗓子呼唤:“阿大,阿大,你来一下。”
正在前院内扫着雪的阿大放下扫帚,小跑进了大堂,停在柜台前:“掌柜的,你找我有事?”
“呐,这是包碎银子。”冬娘从前襟掏出个荷包,递给阿大,“你拿着去南门沟瞅瞅,看看谁家囤了野香猪,买一只回来。要是南门沟没问着,你找个船夫,往南门岛上去转转,一定要买到,听见没?”
阿大接过荷包憨憨点头,抬腿正准备走,又被冬娘拉住:“你要去了南门岛,再收点那个,知道吗?”
“那个?”阿大挠挠头,有些懵懵的。
冬娘冲言菱抱歉的笑笑,将阿大拉扯到一边,提醒道:“就是嬷嬷常用的那个,知道吗?放汤里用的。”
“哦哦哦。”阿大点头应和着掌柜交代的话,也不知是真听懂还是糊弄。他三两步就跑到前院马厩,牵出高大的骡子,急吼吼地朝院外走去。
冬娘与言菱目送阿大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冬娘先开了口:“这里离南门沟不远,骑着骡子一个时辰就能到。阿大要是能买到,晚饭就能吃上了。”
言菱点头,买野香猪本来就是她故意漏财做的动作,只不过恰好能派上用场的借口。十两银子掏出来,大堂内不少人都看到了,但愿派上用场。
好在天从人愿,大雪纷飞,客栈里暂时无人打算离开,言菱也吩咐魏临带人暗中在客栈外围守着以防异动。野香猪虽是稀罕物,对她来说却并不稀奇,往年她在言家尝过几次,口感确实不错。
“掌柜的,你跟阿大说的那个熬汤用的,是什么呀?”言菱没话找话,随口问道,“今晚要熬什么汤吗?”
冬娘面色一僵,很快便恢复如常,道:“哎呀,叫什么掌柜的,我看你投缘,以后你就叫我冬娘,我唤你菱妹子,如何?”
“冬娘。”言菱没注意到冬娘的神色变化,只顺着她意思改了口。
听着言菱清亮的少女音,冬娘盘算着计划要加快推进,当下开口道:“这野香猪烤起来最是好吃,皮焦里嫩酥脆可口,剔出来的骨头炖汤也很滋补。”
冬娘看着言菱心里就愈发高兴,言菱不仅是她们客栈的大财主,更是她与薄嬷嬷的希望,得哄好。
言菱为了诱饵计划能顺利进行,又道:“掌…冬娘,等野香猪到了,你也通知下客栈里的其他客人,大家一起分着吃吧。”
“大冷的天,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咱们都分口热乎的。”要让每个人都知道是言菱出的钱,知道言菱很有钱才行。
“菱妹子你真是大好人,人美心又善。”冬娘笑眯眯的抓起言菱一只手,像是欣赏玉器般慢慢摩挲着。
言菱被冬娘说的脸红,一时顾不上抽回自己的手。咳,她哪有那么好,她只是想早些完成同乐客栈的悬赏。回过神来,她有些不好意思想抽回手,却兀地手掌一痛。
“哎呀哎呀,对不住了菱妹子,是我手指甲太长,不小心划到你。”冬娘满脸歉意的掏出绣帕帮言菱捂住伤口,“快来,进我屋子抹点药。哎呀,这细皮嫩肉的,可别留下疤。”
冬娘拉着言菱的手,欲往柜台屏风后行去。
“不了,不了。”言菱抽回手,将绣帕还给冬娘。
闻言冬娘攥着帕子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怕言菱生气又像是不甘好意被拒绝:“莫不是妹子嫌我粗鄙……”
“一点小伤,等会你安排人把野香猪烤的香喷喷,让我吃好就行啦,不用抹药。”言菱低头看了看手掌,不过一道血痕,看样子只是伤了皮,言菱也没那么娇气。
听言菱这么说,冬娘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抬起绣帕捂住自己的嘴,眯着眼睛笑道:“菱妹子放心,烤香猪小事一桩,一准让你吃好。”
绣帕后,冬娘紧抿着唇角,拇指的指甲狠狠掐入食指的肉里,食指指腹惨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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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富贵诱饵温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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