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下午,奶奶突然问他:“俊俊,你妈妈说你跟你们学校一个小姑娘关系很好,你们在学习上是不是互帮互助呀?”
“嗯。她画画色感很好,语文也很好。”宋文俊眼晴里有了光芒。
“那……下个星期天,你把小姑娘请到奶奶这儿来,奶奶给她看看画。”奶奶笑得很慈祥。
宋文俊笑了,用力点头,“谢谢奶奶。”
潘淑平是省级的业余画家,退休后除了忙培训班,还画得一手好水墨。
“跟奶奶说说,这个小姑娘是怎么成为你的朋友的。”
宋文俊对潘淑平没有戒心。奶奶对他一直很尊重,比起母亲,他的确更喜欢和潘淑平相处。
宋文俊回想过去,眼珠子往上带笑,似有些不好意思。
“来,给奶奶说一说,让奶奶也高兴高兴。”潘淑平给宋文俊理理衣领子和蔼地笑说。
“以前我读幼儿园,园里打针。打针很疼,我不想打,那时不懂事,抢过针头就甩到了老师身上去。”宋文俊眼底略带羞涩,“许多同学躲着我哭,要不然就是吓得嘴巴都合不上,只有她眼晴发亮的看着我,像看一个……”
“一个什么?”潘淑平鼓励他说下去。
“英雄。”宋文俊红了脸。
“就只有这些?”
“后来我就偷偷的注意她。我发现她跟我一样不跟别人玩,喜欢盯着地上的蚂蚁,或者观察花坛里的花。有一次我跟一个长得很凶,很爱欺负女同学的男同学打架,她明明吓得腿都在抖,却跑去叫了老师。”宋文俊看了奶奶一眼,“叫完老师,她就退到最后面去了,像个不留名的英雄。”他垂眼一笑。
“那真是一个好孩子。”潘淑平点头。
“嗯。她很坚强。”
“从来不哭?”
“不是那样的。我认为的坚强,不是指哭不哭的问题,而是……”宋文俊想了想似乎找不到词,腼腆地笑了,“哭了会马上笑。”
“你喜欢她这个优点?”潘淑平谆谆诱导。
“嗯。还有真。”
“真?”
宋文俊脑中闪过高闻人前人后的两幅面孔,然后是白诗露朗诵时故意轻幅度扭动,假笑或假哭时的样子。
“我讨厌虚伪和做作。”他加重语气。
“俊俊长大了,知道什么是虚伪和做作了。”潘淑平手指点点他大笑。
“奶奶,我在背词典。”宋文俊垂着眼晴笑,“我还想学俄语。”
“俄语?可以呀!让爷爷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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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一个周末,秋高气爽,阳光极好,方雅被宋文俊家的小轿车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巷子。
桂花的香气隐约萦绕。
对方雅来说,这里是只存在于童话书里的世界。
进去便是一个大花园,门口种了些向日葵、竹子,以及各种方雅认识与不认识的花和植物形成了绿色的屏障。
宋文俊的爷爷喜欢养盆栽松柏、金菊;奶奶喜欢养藤架玫瑰,种茄子豆角草莓。只有宋文俊劈出一角空地,养的全是桐城随处可见到美人蕉、指甲花、仙人掌之类。
两层楼高的老洋房,安逸,却也因这些绿植热热闹闹的。
宋思存在门口亲自迎接他们。他头发雪白,长相儒雅温和,对方雅笑说:“欢迎小客人。”
方雅感觉脸发烫,心里却是欢喜的。
潘淑平端给方雅一杯红茶和一碟熊宝宝的小饼干,又亲自去厨房烤蛋糕款待方雅。
“你们家除了你和你妈妈,都戴着眼镜。”方雅爱惜地转动手里的骨杯,那精致好看的花纹让她舍不得放下。
“因为都近视。”宋文俊给她手心里放一块饼干。
“你们家还有琴。”
方雅只见过学校里的脚踏风琴。
“不是我们家。这是我爷爷奶奶家,我们家离这里还有两条街。”宋文俊纠正她。不知为什么,看出方雅的害羞他也脸发热窘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架钢琴很旧了,比我的年纪还大,经常需要调音。”
“你会弹吗?”
“嗯。”
“现在可以弹吗?”
“你想听什么?”宋文俊放下杯子起身。
“哎?”方雅一时没想到。
“我只会最简单的。”宋文俊已经跑到隔壁厅掀开钢琴盖。
“《劳动最光荣》?”
“……”
“嗯,你随便弹?”
宋文俊想了想,坐下,弹出一串曲子。
“真好听,是幼儿园你演《丑小鸭》时,老师最后放的那首!”方雅眼晴放光。
宋文俊心里佩服她的好记性,笑着点头:“是柴可夫斯基《天鹅湖》第二幕中里的《四小天鹅舞》。”
他双手按键,又弹出一串音符。“我刚学这个曲子,只会弹一小段。”
“可是太厉害了!好好听喔。”方雅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我全部学会以后,再弹给你听?”宋文俊笑看她说。
“好。宋文俊你说话算数,一定要啊!”方雅忘记刚才的紧张,一路蹦到他身边。
宋文俊微笑望着她伸出小手指,“一定。”
“嗯!”方雅点头一笑,与他伸指轻轻一勾。
厨房里看到这一幕的潘淑平,脸色微变,低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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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雅第三次再来樟槐路老洋房时,已经是十一月的上旬。
天下着轻烟细雨,一路上都是雾蒙蒙、脏兮兮的,但一进宋文俊爷爷家感觉就大不同了。
桂花的香气更浓了,树木都在往下掉雨珠子。绿是绿,雾是雾。阶沿上掉了一层厚厚的猩红色美人蕉,却有一种洁净感。
宋文俊打着一把大黑伞来接她。
背着书包方雅一脚踩进水里,宋文俊护着她的背问:“冷不冷?”
他们很少有一直离得这么近的时候,方雅感到不自然,本能地想要躲开,可再躲宋文俊的肩膀就湿了。
她终究忍下了那股不自然,摇摇头弯着眼晴笑,“我把画夹带来了,上次你奶奶说的地方我都改过了。”
“哎!你的球鞋。”宋文俊垂着睫毛,表情很是懊恼。
“没事没事,我都习惯了。”
宋文俊不解地看着她。
方雅眼珠子往伞外转,看着雨里已经变成光杆杆的向日葵主动换了话题:“我今天差点没能出来。”
“你爸爸不放你?”
“不是。我家要来一个借住的小姐姐。她是一小的,和我们一个年级喔,以后她就跟我睡了。”
“这是好事,你又多了一个朋友。”宋文俊想了想笑说。
“我也这么想。”方雅笑眯眯点头。
进了别墅潘淑平迎出来,冲方雅笑,“快进来,快进来。”低头一看,又说:“不行不行,方雅你这鞋湿了,赶快脱下来给奶奶放炉子边烘着。”
“不用,它自己会干的。”
“傻孩子,必须脱下来,这样你的腿以后会疼的。”
宋文俊早已经把自己的拖鞋拿来,冲方雅招手,“脱了,穿我的。”
方雅抬头看潘淑平。潘淑平脸色有点僵,但立刻和蔼地笑起来,“穿吧,穿吧,你们的脚差不多大。”
方雅被宋文俊牵引着胳膊只能坐下来,但她的动作尽量放得很轻,她总觉得宋文俊的奶奶,似乎不高兴她穿宋文俊的鞋。
可宋奶奶马上把她的鞋拿去烘了,又笑着在她手边放了上两次的热红茶和小动物饼干,方雅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你没有雨鞋吗?”宋文俊拎过来一个小炉子。
才十一月的天气,他们家竟然就烤起了火。方雅觉得新鲜,见宋文俊望着她便点点头,“雨鞋小了,我的脚挤不进去。”
宋文俊拿过一本事先准备好的素描的画册,递给方雅,“可以对你爸爸说。”
方雅眼神一暗,接过画册低头翻着却不说话了。
宋文俊感觉到什么,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说:“午饭我不能和你一起吃了。”
“哎?”方雅立刻抬眼。
“我爸爸中午,临时要参加一个同事的饭局,我和妈妈都必须参加。”宋文俊语气无奈。
见她不说话怔怔望着自己,神色却似乎紧张起来,立即安慰说:“没事的,你跟我爷爷奶奶一起吃午饭,我奶奶特意让阿姨做了你喜欢吃的炖鱼呢。我吃完午饭就回来了,你可千万别走,让我奶奶指导你画画好吗?”
方雅觉得不妥,“我可不可以回去呀?”
“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做作业呀。我的数学作业没做,等着和你一起做呢。”宋文俊期待地望着她。
“……嗯,好吧。”方雅对着他的目光,艰难地改变了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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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都是雨雾的湿气,方雅趴在二楼的窗口目送雨幕中宋文俊的小轿车。
宋文俊换下了毛衣,穿一套黑色小西服,变得连方雅都有点不认识了。
方雅感到了惆怅,感觉宋文俊和她的差距很大,无论是学习还是家里的一切。
“方雅。”潘淑平推门进来。
“宋奶奶。”方雅立刻背手靠墙站好,乖巧地笑。
宋奶奶待她特别好,懂得又多,教她画画的时候还特别有耐心,方雅是喜欢她的。
“来来来。”潘淑平笑着朝她招手。
方雅小心地跟在她身后,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呀!天啊!”方雅小声惊呼,立即又捂住了嘴巴。
她看到三整面的高高的书橱,里面放满书和卷起来的字画。除了少年宫的图书馆,还有新华书店,方雅猜不到哪里还能看到这么多的书。
潘淑平转身,看着方雅呆讶的样子温和的笑了。
“你很喜欢看书?”她亲切地问。
“嗯嗯嗯!”方雅不停地点头,脸慢慢涨红。她太兴奋了。
“奶奶送你一本书好吗?”潘淑平眼镜后面的目光俯看着她。
方雅感到突如其来的压力,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微笑摇头。
“不用跟奶奶客气。这本书啊,做女孩子的都应该看看。”潘淑平拿出一个小手册,在里面生理知识类别逐一查找。
最后她放下小手册,依手册上写的位置打开书橱,找出了那本书。
“《女性生理与卫生知识》。”潘淑平把它递给方雅,见方雅不接她笑道:“来,拿着,这是奶奶送你的礼物。”
“谢谢宋奶奶。”方雅想了想,硬着头皮接过。
书很厚,多数是图片。她只翻了一页,便吓得心砰砰乱跳不敢再看。
“别害怕,那是女性的人体器官图。”潘淑平笑说。
她牵过方雅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拧开一盏立灯。
在她身后有一扇玻璃门,是为了借阳光却又怕湿气影响到书籍,所以做了密封。方雅正对着那扇门,外面是风声的呼啸和倾盆大雨。天和地,仿佛都要被雾雨淹没埋葬了。
“方雅,你知道自己是女孩子吗?”
“嗯。”想到台上的书,方雅沉浸在未知的亢奋与害怕里,身体忍不住战栗。
“那奶奶告诉你一件做为女孩子很重要的事:这里,还有这里,都不能给男孩子摸知道吗?”潘淑平指着图上的器官说。
“大……大人摸可以吗?”方雅的声音像蚊子哼哼。
“不可以,就算是男性的大人,也不能摸方雅的这里。明白了吗?”
方雅想起什么,脸色煞白,不停大幅度地点头。
“很好。奶奶呢,觉得你很聪明敏感,画画的色感也很好,只要把基本功练好,你一定会画出很棒的画。”
“真、真的吗?”
“当然真的。不过你看方雅,你觉不觉得你和俊俊走得太近了?都没有多少时间,一个人好好练习画画了?”
方雅心里一个咯噔,脸色瞬间涨红。
她马上想到吴老师说的:“方雅你是一个差生,你不要影响别人。”
“你千万别想歪了,奶奶不是其它意思。奶奶呢,是想告诉你,俊俊他是男孩子,方雅呢是女孩子。女孩子是可以和男孩子做朋友,但不能太过亲近,更不能亲对方……你懂吗?”潘淑平望着她语气轻柔。
她的目光则像催眠剂,让方雅顺从地点了头。然后方雅一惊,如梦初醒,又摇头,“不懂。”
“那奶奶换一种说法。”潘淑平笑叹一口气,轻声说:“方雅,男孩子的身体里,有一头很凶恶的怪兽。一旦女孩子跟他们的身体太接近,就会把这头怪兽引出来,然后怪兽就会伤害到女孩子。只有等男孩子长大成人,有足够的能力驯服这头怪兽了,才不会再伤害到女孩子。”
方雅像听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故事,整个人都僵硬了。“宋文俊也会吗?”静了一会儿,她慌张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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