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这潭静水的,是一只猫。
一个偶然的周六下午,妈妈带我去一家据说环境非常洁净、使用医用级空气净化系统的私人牙科诊所复诊。回程时,司机为了避开主干道的拥堵,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的、两旁栽满高大银杏树的小路。正是初夏,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扇形叶片筛落下来,在干净的路面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斑。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我百无聊赖地望向车窗外。就在路旁一家小小的、门脸被绿植半掩着的二手书店门口,一只猫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一只体型匀称的成年三花猫,毛色是干净漂亮的橘、黑、白三色块,界限分明,像打翻的调色盘泼洒得恰到好处。它姿态慵懒而优雅地卧在书店门口的木质台阶上,阳光正好将它整个笼罩。它眯着眼,尾巴尖儿在身后惬意地、缓慢地摆动着,如同一个古老而安详的节拍器。最特别的是,它身边放着一个浅口的小碟子,里面盛着清澈的水,旁边还有一小堆干净的猫粮。碟子旁边,用粉笔在水泥地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请勿打扰,谢谢。”
它看起来那么干净,那么自在,那么……满足。没有我熟悉的、因为我的靠近而立刻警觉竖起的毛发,没有“脏”的标签。它就那样沐浴在阳光下,像这宁静街景的一部分,和谐得令人心头发颤。
绿灯亮了,车子启动。我几乎是本能地将脸贴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目光追随着那只阳光下打盹的三花猫,直到它的身影在后视镜里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最终消失不见。
“妈妈,” 我转过头,声音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颤和渴望,“刚才那只猫……它好漂亮,好干净啊。”
妈妈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只看到空荡荡的后视镜,她温柔地笑了笑,习惯性地带着安抚:“是很可爱呢。不过小诗,野猫身上可能会有……”
“它看起来不像野猫!” 我有些急切地打断妈妈,自己也愣了一下。这很少见。我抿了抿唇,放低了声音,却带着一种固执的坚持,“它有干净的水和食物,还有人写了字不让打扰它。它…它看起来很快乐。”
妈妈看着我眼中难得一见的亮光,那里面闪烁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好奇和向往,她沉默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喜欢猫是好事呀。等小诗身体再好一点,我们可以考虑养一只性格温顺的,好吗?”
养猫?在佐久早家?一个连空气中尘埃粒子都需要被严格监控的地方?一个连哥哥的拖鞋都不能踏错半步的堡垒?这个念头荒谬得像天方夜谭。我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我重新靠回椅背,不再说话,只是心里那只阳光下慵懒打盹的三花猫的影子,却越来越清晰,挥之不去。
几天后,一个同样阳光明媚的下午,我独自在家。哥哥在学校的排球部训练,爸爸在公司,妈妈去参加一个插花课。难得的、无人“监护”的宁静时光。我坐在自己房间靠窗的书桌前,摊开一本习题册,心思却像窗外的云,漂浮不定。那只猫的身影总在眼前晃动。
鬼使神差地,我打开了电脑。指尖在冰凉的键盘上犹豫了几秒,然后,像是被某种隐秘的渴望驱使着,我在搜索框里缓缓输入了三个字:音驹高校。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瞬间,我愣住了。
屏幕被一片橙红色的海洋淹没——那是音驹高校排球部标志性的队服颜色。然而,真正抓住我眼球的,并非那些在球场上跃动拼杀的身影,而是夹杂在那些热血沸腾的比赛照片和社团招新海报之间,几张显得格外温馨、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校园抓拍。
一张照片里,是午后的教学楼天台边缘。几只花色各异的猫咪,或躺或卧,在温暖的阳光里睡得四仰八叉。一只圆滚滚的橘猫甚至大咧咧地摊开肚皮,旁边散落着几个干净的空罐头盒。镜头一角,一个穿着音驹校服的女生正蹲着,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猫粮倒入一个不锈钢小碗里,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另一张照片,主角是音驹排球部那位以“大脑”闻名的二传手,孤爪研磨。他居然没有在打游戏!他坐在体育馆后门台阶的阴影里,低着头,神情是惯常的慵懒和一点点的无奈。而他的腿上,赫然趴着一只毛色黑亮、体型矫健的黑猫!那只猫似乎睡得很沉,尾巴尖儿还悠闲地搭在研磨的深蓝色运动裤上。研磨的一只手悬在半空,似乎想推开,又似乎怕惊扰了这位不请自来的“贵客”,最终只是僵硬地停在那里,表情介于“好麻烦”和“算了就这样吧”之间。
第三张照片,是音驹那位高大爽朗的主将,黑尾铁朗。他站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正弯腰对着什么。镜头拉近,原来是在给一只瘦小的、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三花猫喂食。他手里拿着一小根猫条,耐心地递到小猫嘴边,脸上是他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又阳光的笑容。那只小三花试探性地嗅了嗅,然后伸出粉嫩的小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起来。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种奇异的、毛茸茸的温柔光晕。
我的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鼠标滚轮向下滑动,更多的画面涌入眼帘:趴在图书馆窗台上晒太阳的玳瑁猫,在花坛边追逐蝴蝶的奶牛猫,甚至还有一只大摇大摆蹲在排球部门口、仿佛在“监工”的虎斑猫……它们出现在音驹校园的各个角落,神态自若,仿佛它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校园的公告栏上,甚至贴着几张手绘的、关于校园猫咪定点投喂和冬季保暖点的通知,笔迹稚嫩却认真。
干净的水碗,充足的食物,温暖的猫窝,还有那些照片里学生们眼中自然流露的、没有排斥只有接纳的温柔目光……这一切,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猛地插进了我心底那把沉重的大锁。
“啪嗒”一声轻响,仿佛有锁芯转动的声音在胸腔里回荡。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力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瞬间顶开了所有顾虑的硬壳,在我脑海里清晰无比地炸开:
我要转学!去音驹高校!那里有猫!很多很多猫!而且,那里的猫……是干净的!是被接纳的!
这个念头一旦成形,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住我所有的思绪。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擂鼓,不是因为哮喘,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渴望”的激流在奔涌。我冲到书桌前,手忙脚乱地翻找着纸笔,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要写转学申请书!现在就要写!
笔尖落在洁白的纸上,沙沙作响。我写下“转学申请书”几个字,力透纸背。理由那一栏,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尽全身力气写下一行字,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决心:
“因为音驹高校的猫咪非常干净可爱,不会让我过敏!我想到那里去上学!”
写完最后一个感叹号,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目光落在那个略显幼稚却无比真诚的理由上,一种豁出去的、带着点傻气的勇气充盈着四肢百骸。管它合不合理!管他们答不答应!我就要去!我要去那个有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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