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九微拿出电梯女鬼的画像，与蜘蛛女鬼并排在一起，再一同翻到背面，“咦，这两张画像上的男孩长的不一样嘛，我本来还以为他会是死者，看来更有可能是最后一句中的你。”
徐斯绮点点头，“那恐怕画像还不止这两张，等找齐所有画像，自然也应该可以找到关键物品了。”
“我也觉得。那就继续探索吧。”颜九微收起画像。
然而唐棠却拦住她，“学姐等等，再让我看看。”她的视线在这两张画像上来回游移。
“你看出什么问题了？”颜九微问道。
唐棠迟疑着道；“可能是我的错觉，但我总觉得少年的五官与对应的怪物有些相似。”
颜九微举起画像，沉吟道：“你不说我还不觉得，这两个少年的确和怪物很像，电梯的那个我没太看清楚。但现在这个我可以确认，他们都在脸颊上相同的位置长了一颗痣，而且五官的走向也差不多。”
“相似？”徐斯绮突然灵感迸发，“有没有可能，是死者把这些少年变成怪物了。”
随着徐斯绮话音刚落，走廊上的灯开始一盏接一盏地爆裂，从电梯的方向一直向着拐角而去，她们这才注意到走廊上已经变得如此破败，和真正的鬼屋没有任何差别。
而从电梯门上的洞口处还渗出奇怪的黑色液体逐渐侵蚀着走廊上的一切，三人当机立断，收起画像逃离这条走廊。
没人会注意到伫立在幽暗中的废弃医院的外墙上崩裂多少裂缝，灰白色外墙忽然坠落在地碎成一片一片，却无端染上血的颜色。
而她们三人无法获知，除她们以外还有别的玩家也出现在这里的某座电梯中，重重地落在深井之中，即将粉身碎骨，成为新的荧火。
她们只是不断奔跑着，颜九微的声音都跟不上她的脚步，“你说我们往哪个方向走？左边急症，右边门诊！走哪边？！”
“男左女右，走左边急症吧！”徐斯绮使劲喊着，事实上她也没有听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你个傻子！”颜九微怒骂一声，“说什么男左女右，走左边啊！你是男的吗？你有那玩意吗？！还不是要靠...”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噤声了，她似乎能感觉到身后的唐棠钉在自己背上既凝重又难以直视的表情。
颜九微难得脸红，却也不敢让唐棠看出端倪，只能一个劲地向前跑，最后还口是心非地一头拐向左边。
然后又迎面撞上吊死鬼。
颜九微：“...”此时，她看到吊死鬼的第一反应竟是松了口气，想必经此一战，唐棠能把刚刚她说瓢了嘴的事给忘了吧。
谁知当徐斯绮一枪爆了吊死鬼的脑袋，才刚弯下腰去捡那张从尸骨中生出来的画像时，唐棠就站在后面幽幽道：“学姐，刚才听你说的话，我有一个疑问，女孩之间也是分上下的吗？你们到底谁上谁下啊。”
颜九微不自然地撇开头，无视了唐棠的问题，对着徐斯绮道：“那张画像上写了点什么，让我看看。”
画像的背面又是一个不同的少年，带着金丝边的眼睛，满身都是书生气，他微微地抿着嘴，但仔细一看却又是一副笑模样。
【我知道我向来奇怪又孤僻，从小到大一直都没人愿意和我说话，所以当你们出现我的身边时，我是感激也是珍惜的。即使你们是这么幼稚又不可理喻，莽撞又担不起责任，但我还是愿意站在你们身边，因为你们足够温暖，我畏惧你们，也渴望你们。所以我把你们都画进我最爱的相册中。只要它在我身边，那么即使我陷落在这迷宫般的医院中也不会感到害怕。
是谁杀了我，是你们。
是谁用这本画册欺骗我进入这深渊中，是你。】
颜九微收起画像，“看来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我怀疑死者不是主动参与鬼屋探险，而是被其他的高中生用画册骗进来的，所以才会说是他们杀了他。”
唐棠点点头又道，“但我感觉死者对待这些高中生的情感还挺复杂的，不只有恨。”
“这很正常，”徐斯绮道：“人都是复杂的。”
就在这时，三人的面前又一次出现熟悉的光幕。
【玩家6790，玩家7829在第92号小型试炼中死亡，本次玩家对抗试炼的个人点数现已冻结，望所有玩家继续努力。】
银白色光幕文字慢慢在眼前溶解，在片刻的沉默后，颜九微冷声道：“我们现在可没有多余的时间为其他玩家难过。毕竟人各有命。”
四周的空气愈加冷了，呜呜的风声从没有关拢的窗户间吹拂而来，然而当她们从窗户向外望时，却什么都看不到，一切都只有迷蒙的暗色。
唐棠试图关紧这扇窗户，在窗棂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中间，根本无法将其关紧，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拉上窗帘，只因不想要再看到窗外可怖的画面。
她突然灵光一闪，“学姐，我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这里有些东西是实物，有些东西却是画出来的，”她推开门前的小门，示意道：“就像这些床铺也都是画的。所以我有一个猜想。”
“这些也是画的？”颜九微看着画在墙面上的床铺，感叹道：“这也太逼真了，那你的想法是？”
唐棠道，“试炼世界既然是由死者创造的，那么有没有可能，有实物的房间是死者当时亲眼见过的，而这些画出来的房间是死者想象的。”
“有点意思。”颜九微挑了挑眉，颇感兴趣地问：“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我注意到这些实物上面都有使用过的痕迹，就像这边的床脚有锈迹。但画出来的就是崭新的。而死者进入医院探险时，这里已经废弃了近10年，不可能还是像新的，有痕迹才是正常的。”
徐斯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而颜九微却接着问道：“还有呢？你发现的应该不只是一个原因吧。”
唐棠点点头，“对，我还发现有实物的房间中，明显东西多出不少，布局和摆设也更加合理，而画出来的房间的摆设简单很多，也不合理，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值班医生的休息室里会有张一米八的大床，这里又不是宾馆，很显然这肯定是死者拍脑门想出来的。”
颜九微的视线忍不住绕着一米八的床转悠了一圈，想起些不太适宜的东西，脸颊微红，掩饰般地轻咳一声，摸摸唐棠的脑袋夸赞道：“真不愧是我的小学妹，你观察得很仔细。”
唐棠也抿着嘴笑了。
一时间气氛和缓不少，唯有徐斯绮深深且持久地盯着颜九微按在唐棠脑袋上的手，忽然道；“我也有发现。”
颜九微放下手，转头不耐烦道：“那你说啊，卖什么关子？”
徐斯绮平白被说了一句，语气稍些失落，“我发现那三个怪物只会在有实物的房间中出现，这也是对唐棠推论的一个佐证。”
“哦，”颜九微应了一声，走向相对的走廊，“既然已经发现这个规律，那对我们来说倒是轻松不少，但时间紧张，快点跟上吧。”
唐棠赶紧跟了上去，唯有徐斯绮被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颜九微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不也夸夸我？我也观察得很仔细。”
颜九微头也没回，高声道：“夸个屁，你快点给我跟上！”
“哦...”徐斯绮有些恹恹地跟了上去。
这所医院的面积着实不小，若真是要好好探查一番，那给她们三天都不够，幸好她们发现这个规律，节约了不少时间。
面对再次出现的女鬼，徐斯绮憋着一股气，端起枪直冲上去，直接打得这个怀着孕肚的女鬼灰飞烟灭。
她捡起地上残留的画像，一声不吭地递给颜九微。
颜九微接过画像，奇怪道：“又怎么不高兴了，怪我没夸你。”
“...没有。”
“好好好，这次你做得很好。”颜九微敷衍道，低头看着画像。
画像的正面自然不用多说，而背面的画像却是一位健硕的男生，典型的体育生装扮，还是十项全能的类型，他向着画像之外大笑着展示自己膨大的肱二头肌。
【我迷失在这片黑暗中，找寻不到来路，也找寻不到出路。这里明明是生者第一次苏醒的地方，却也是死者第一次睡着的地方，而我却永远地迷失在这里，既无法苏醒也无法睡着。就像在这无端的黑暗里，苏醒在自己的梦境中。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在做梦人的梦中，被梦见的人醒了。只是不管那做梦的人，还是被梦见的人都是我自己而已。于是我将永远徘徊在这梦境之中。
是谁杀了我，是你们。
是谁第一个要求闯入这深渊，是你。】
“这个人说话还真是酸啊，他是不是有表达障碍啊。”颜九微吐槽道，顺手拿出另一张在妇产科找到的画像。
妇产科的女鬼才是最让她感到畏惧，不是因为实力有多强大，而是因为对方的外观让她感同身受地觉得痛苦，毕竟对方几乎从下身到横膈膜都撕碎成两半。
然而画像上的女鬼虽长相吓人，但画像背面的少年却俊俏帅气，连颜九微也不得不认同对方的长相。
【我是如此地厌恶所有黑暗的东西，就像我是如此热爱所有美好的东西。我曾经只是一味追逐，但在遇到你们之后，我才终于找到希望所在，我想要实现它，或许这就是世人常说的梦想吧。可为什么？你们要从我的手中拿走它，拿走好不容易因你们而生长出来的梦想。
是谁杀了我，是你们。
是谁第一个出现在我的身边，是你。】
这五张画像一字排开地放在桌上，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描绘那些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遗书的少年的模样，此刻所有的绝望也终于有了模样。
纤细的文字隐秘地构筑了一个支离破碎，但能隐约看出轮廓的故事，这个故事有点悲伤，有点绝望，也同样有点可笑。
颜九微的指尖在画像上滑动着，“且不说上面这些酸不拉几的隐喻，我估计这大概是天才艺术家的特点吧，总是说些正常人听不懂的话，不过以我的聪明还是能够解析这些酸话。”
“首先就是反复提到的深渊，死者应该是在暗指这所废弃医院，然后他应该不是自愿要加入鬼屋探险的，很有可能他的朋友用他的画册骗他来这里，那怪不得他会怨气这么大，觉得是那些骗他的人杀害了自己。”
“可我倒是觉得他怨气也没有这么大吧。”唐棠迟疑道：“这里面也反复提到，死者原本没有朋友，特别孤僻，可在遇到这些人他才慢慢有了不一样的改变，我认为他应该是感激这些人的。”
“感激是一回事，怨恨又是另一回事，我之前也说过这两者并不冲突，毕竟这个年纪的少年想法可是很复杂的，”徐斯绮接着道：“对于我们来说死者对其他高中生的情感不重要，重要的是关键物品到底是什么。”
她指着画像下方文字中某个字词，“我认为关键物品应该是死者的画册。”
颜九微摸了摸下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问题就在于这本画册到底在哪里，我们已经把医院都翻了个遍了，可我们完全没有找到那本画册。难不成画册是要在虚构房间中找？那我们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而且，”唐棠忽然想起来某件事，“我们好像也没有看到过医院的大门，如果之前的推断没有问题的话，死者经过的所有地方都是有实物的，按理来说不可能没有经过大门啊。不然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爬窗？”徐斯绮道。
唐棠却摇摇头，“应该不是爬窗，我每扇窗都看过了，窗外都是一片黑色，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肯定不是从窗口进来的。”
“那可能是因为试炼场地有限定范围。”徐斯绮解释道，“死者在画像文字中不是说了吗？他迷失在黑色中，一直到死都没能找到出口，所以才把场地限定在医院以内。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微微，你是怎么想的？”
颜九微看着画像与文字渐渐出了神，片刻之后才道：“我倒觉得医院应该是有出口的，因为按照文字上的说法，画册很可能不在这所医院中，而且死者最后的心愿也是逃离这所医院，那么我们应该是要离开医院才能找到关键物品。”
“可我们不是找不到出口吗？”徐斯绮蹙着眉。
三人一时间陷入僵局，犹如笼中困兽，只能徒劳地打圈。
颜九微心中愈加烦躁，只能道：“算了，不想了，我们现在光在这里想也想不出来，干脆再去找找看好了，我记得大厅的反向应该是在那里，先往那边走吧，出口一般不都在那个方向吗，再找一找说不定能发现遗漏的线索。”
另外两人也提不出更好的想法，便跟着颜九微穿越长廊，走向医院大厅的位置。
此时的医院内部逐渐颓现破败的痕迹，每当一个地方出现怪物又被消弭之后，凝固在医院中的时间便向前推动不少，就像怪物才是这所医院的生命。
白色的地砖上已经有了蛛网般的裂纹，墙面上的白漆也不如初见时那般透白，甚至不少墙皮已经整块整块地碎裂在地砖之上，整个空间中都弥散着灰埃的气息，这才是破败时光所应有的气味。
但当进入大厅时，颜九微还是不由地微微眯起了眼睛，只因为这里的光线实在太过明亮，就像医院原本最初的样子，地砖也是平整干净，与医院的其他地方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果然还有没发现的线索。”颜九微轻声道。
她站在大厅的中央，环视四周却依旧没能发现出口。
到处都是出口的标识，它们各顾各地指着所有方向，上下左右，东南西北，似乎到处都是出口，但哪里也都没有出口。
然而她却清楚，真正的出口一定就在这里，它藏在眼睛所看不到的地方，但它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学姐，你说出口真的在这里吗？”唐棠显然有些乱了，看着到处都是的出口标识，“我记得之前经过这里时没有这么多的出口标识吧，怎么现在会有这么多了?”
“不知道，”颜九微道，她的双眼在出口标识中滑动着，“但这些都不是真的，应该都是画出来的吧。”
“画出来的？”唐棠小声地咀嚼着这个词，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着颜九微冲着一个方向而去，“学姐？你干什么去？”
颜九微没有回答，伸手拉住墙面上的某件东西，猛然一拉竟是将整面墙都拉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唐棠惊地一下子顿住了向前的脚步。
这时她才发现，那道出口的大门就隐藏在刚才那面墙的背后，而那面墙竟然是一面巨大的画布。
唐棠不仅感叹这个死者还真是会玩，居然能想到用画把出口藏起来！
出口的大门是磨砂玻璃，中间贴了橙色的防撞腰线，透着玻璃门外迷蒙的橙黄色，瞬时有些晃眼。
颜九微轻声道：“对于死者来说，他的确经由这扇门进入了医院，所以出口是客观存在的。但他一直到最后都没能走出医院，所以出口对于他来说也是虚假的，是他自认为无法在找到的。”
“所以他才会既创造了出口，但又用画布把它隐藏起来啊...”唐棠喃喃自语道，“可学姐你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颜九微笑了笑：“秘密。”她无法坦诚她能看到那点常人看不见的荧火，一想起就仿佛回到在荧火中不断死亡，又不断复生的过程，绵延不绝的冷意便悄悄上浮，冻住了她的唇舌，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那我们离开这里，就能找到最后的关键物品了吧。”徐斯绮道，但她的脸色依旧凝重，“但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这个小型试炼不应该这么简单。”
“这还叫简单？”唐棠咂舌，“我已经觉得很难了。”
她们靠近这扇许久未被打开过的大门，门上的感应器断断续续地闪着红色的光，好一会儿才响起沉重的声响，雾蒙蒙的玻璃门扉缓缓移动，展露牢笼之外的天空。
橙黄的日光铺撒在无垠的天际，轻透澄亮的高空卷云挡不住远在八光分之外的日轮。
原本以为是日落，没有想到却是朝阳。
这座处在近郊的废弃医院已经多年没有人打理。野蛮生长的植被茂盛繁杂，如眼皆是绿意与霞光，在万物中晕上一层光霞，宛如梦中所见。
这或许就是死者一直追寻的美好，倘若他能看到的话，倘若他希望看到的话，或许他也会有勇气再挣扎一次。
阳光中躺着一本尤为显眼的黑色画册。
全黑封面的画册就在医院大门栅栏以外的石砖地面上。在初生的阳光下反射出白色的影子。
颜九微一步一步走在台阶上，听着鞋跟敲击在台阶的清脆回响，她的心情久违地愉悦起来，越是胜券在握，她就越是放松。
她享受这种慢慢把胜利握在手中的感觉。
但就在她要踏在蔓生的草丛间时，徐斯绮忽然拉住她的胳膊。
“怎么了？”颜九微回头疑惑道。
徐斯绮松开手，越过颜九微的身体，没有走下台阶，而是直接弯下腰，捡起来一张草丛中的纸，上面依旧是一副她们熟悉的画像，漆黑的背景，与中间更深的深渊。
“这不是笔记本上的画吗？”唐棠奇怪道，“而且感觉这也是个窗口。”
“没错，就是这一张。”徐斯绮翻过这张画像，在它的背后同样有一行字。
【醒来吧，起来吧，否则将永远沉沦。-弥尔顿】
天际的日轮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得更红了，如鲜血般浓稠，如泣泪般赤红，仿佛不等升起便要坠入地平线之下。
1.在做梦人的梦中，被梦见的人醒了。--博尔赫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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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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