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许言？”
都在宫学一道念过书，还是好友的亲兄长，沈瑜自然认得他。
但不熟！
这厮古怪得要命，别家公子哥到他这个年纪，要么娶亲成家，要么考取功名，再不济些，也仗着祖荫在朝中挂个闲职，领那三瓜俩枣的闲俸。
他却什么都没做，非但至今白身，长宁伯也不曾为他请旨求个世子之位，他还终日将自己锁在家中，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高门间都说长宁伯养废了儿子，还说他是当年被沈沉碧折腾出心理阴影，才不敢踏出府门。
沈瑜越想越来气。
他自个儿堕落无所谓，但凭什么牵扯上她的阿满！
她不由得阴阳怪气起来：“哟，萧大公子舍得出闺阁了？”
萧许言面色一黑。
沈沉碧好笑地捏了捏沈瑜的手指：“时薇可还好？”
说起萧时薇，沈瑜顿时正色，紧盯着萧许言。
“多亏了踯躅姑娘，小妹已经醒来，还说等她好些，就去拜访两位殿下。”
“难怪你有功夫来，”沈沉碧似笑非笑，“你有所求？”
“是有所求。”萧许言大方承认，目光移向热闹的甲板，他顿了顿，“郡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瑜警觉：“你要做什么？”
“是时薇，她让我交给你一样东西。”
沈沉碧微怔，同沈瑜交换过眼神后，随萧许言走到僻静处。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制式古旧的长命锁：“时薇说是故友的遗物，你看过之后就会明白。”
沈沉碧拿起长命锁，对着月光分辨上头镌刻的文字，片刻后了然地将它收入掌心。
“明白了，我会尽量善始善终，请她放心。”
萧许言识趣地没有多问，周全礼数后无声离去。
沈沉碧感受着掌中硬物的纹路，轻声问道：“即便还有放不下的东西，也还是会消散吗？”
“牵挂有轻重，高莹选了王汀，高欢便只能成为遗憾。”闻眠道，“也许在最开始，她并不知道化身希夷后能令她有机会再见一见高欢，也或许，她不确定高欢是否会成为希夷。”
“所以高欢会成为希夷吗？”
“每一只鬼魂都会诞生希夷，只是无法确定能存世多久。”
“高莹把这个东西转交给我，是否意味着，她获得过高欢的线索？”
不等闻眠作答，沈沉碧叹了口气：“罢了，多想无益，以我如今的情况，即便迎面遇上，也无可奈何，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开识海的封印。”
她看向闻眠：“盯住那位段姑娘。”
*
回到船舱寻找沈瑜时，宴会的气氛正因段书羽的登场而推向**。
美人着罗裙，环佩叮当，本就亮堂的船舱愈发熠熠生辉。
她巧笑着同每一位前来敬酒的公子小姐寒暄，进退合宜，连沈沉碧这样挑剔的人冷眼瞧着都深觉如沐春风。
“真厉害。”沈瑜支颐感叹，“不敢想他们用那副嘴脸同我说谄媚的话，我会多想一拳让他们脸蛋开花，她居然一点嫌恶厌烦都没有。阿满，她比你更八面玲珑。”
“同她比什么？你我若是平头百姓，为糊口，莫说陪笑，便是折腰也肯。她若有你我的出身，又何须面面俱到。”
“也是。”沈瑜深表赞同。
她们不请自来，纯心找苏还雨麻烦，环视一圈却不见东道主，便安静躲在角落里喝茶。
沈瑜坐不住，拉住路过的女使问：“你家公子呢？”
画舫夜宴，宴的是段书羽，贵客已到，主人家不仅不在，还要贵客替他招待其他宾客，这是什么道理？
“公子去取酒了。”女使伸长脖子往岸上一瞧，指着一艘悠哉驶来的小舟道，“喏，来了。”
沈沉碧侧目。
不知是不是苏还雨打过招呼，河面上杂乱的画舫都驶开了，于是那叶小舟上的人物便与烟波浩渺的河面一道，一览无余。
花名在外的纨绔一改往日那糟糕的装扮，换下宽袍大袖，也并不佩戴乱七八糟的饰物，仅以一袭利落骑装，将年轻的躯体勾勒得恍若出鞘利剑。
锋锐，却不紧绷，肩膀微微内扣，像是练家子，全无从前被酒色财气掏空的肾虚模样。
轻舟摇晃，他站得极稳，单手抱着一坛酒，竟隐约有几分……
沈沉碧忍不住瞥了闻眠一眼。
——有几分闻眠的风姿。
她眯了眯眼，放下手中的茶杯。
不轻不重一声响，拽住闻眠放在她身上的三分注意。
“怎么了？”
“你怎么了？”沈沉碧反问。
她让他盯住段书羽，他果真听话，别人都在看闪亮登场的苏还雨，他还一眼不错地盯段书羽。
但方才那一眼，她没有错过他越皱越紧的眉头。
“她有问题？”
“有些……”
闻眠欲言又止，正罗织到词语形容，却被登上画舫的苏还雨打断。
“诸位，来晚了，自罚三杯！”
陌生的国公府小公子有着陌生的豪气，利落地连饮三杯浓酒后，倒转酒杯向宾客展示诚意。而后又斟一杯，向着段书羽：“段姑娘莫怪。”
据说苏还雨的生母美貌绝伦，苏永章二十年前对她一见钟情，以重金纳她为妾，并在后来的五年里，一手扶持起她卖药的父亲与兄长。
也许是报应，苏永章年仅四十才得他一个独子，他还肖似生母，若无酒色侵蚀，合该是个翩翩美少年，苏永章疼他跟疼眼珠子似的，即便知道他不争气，也舍不得重罚教诲。
若见他今夜坦荡待人的模样，那老头大抵会老怀甚慰吧——反正在场的宾客皆已被苏还雨勃发的英姿晃瞎了眼，木讷地举杯共饮，颇有些神魂颠倒的意味。
只有段书羽端着泰山崩于顶而不改色的标准微笑，福身道谢：“苏公子有心了。”
一派诡异的和谐里，蓦然一声“啪嗒”脆响。
是沈瑜打翻了茶杯。
这还是那个最爱发疯撒泼灌别人酒、以他们出丑取乐的纨绔吗？
她微微后仰，满脸不可置信：“这苏还雨……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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