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琼面色骤变,两腿如同灌了铅。
其实她也不知两仪阵究竟来自天机府,还是戚佑先前的宗门。是谁在此布下法阵?是斛卓山尾随汪瑜而来,还是曾出现在薛宅那批人。
姬峤脸色难看,他跨出一步,面上登时冷汗直流。戚琼更不好受,她修为整整低了姬峤一个大境界,只要稍稍运转灵力,整个人如同烈火烹油,每一息都受尽煎熬。
察觉到她的异样,姬峤再不试图冲破阵法。炽热汹涌的麒麟之力收回,戚琼竟真的略能忍耐些,不似先前心火旺盛。
姬峤道:“你我俱是火灵根,本就相互压制。这法阵极其诡异,似乎有另一股力量助我们维持平衡。同时,也困住了我们。”
不愧是麒麟神兽,只一眼就看出关键所在。的确有人在背后向她站的方位注入灵力,戚琼艰难开口:“该怎么破阵,你是不是猜到了?”
姬峤不言语,索性阖眼思索阵眼所在。
戚琼垂眸,其实姬峤站的才是死位,她站的是生位。莫不是对方的目标是姬峤而非她,的确,若只要姬峤一人的命,对方完全可以趁他二人被困时杀出,瞬间了结他。
可对方却选择用大量灵力填补她在修为上的缺失,以此达到平衡。对方至少有一个元婴修士,她深深凝视姬峤,麒麟火!
方才姬峤催动妖力时,隐约有几缕妖气被吸入阵眼。要破阵阵眼并不是关键,既不是来杀她,就不可能是天机府的人。
一道早已迷糊的人影出现在心间。
越笃定那人身份,便越有一簇火苗无可抑制地蔓延在心间,直至越烧越旺,几乎将她焚尽。她只觉心火直冲面门,心脏在胸膛几乎快要爆开,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愤怒。
比得知父母都不愿争她的抚养权时,比得知父母想签下放弃同意书,比她知道戚佑弃她离开,比薛从霜起那样的名字还要暴怒千百倍,布下此阵的只会是一个人。
那便是消失多年的,与她血脉相连的至亲,她的父亲。
戚佑。
能精准将她定在生位,必是与她血脉相关之人。据她所知,戚佑曾说自己是孤儿,她的母族也只剩下薛从霜与表妹。
“戚佑?戚佑!戚佑!”她磨牙狠狠喊道,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几乎想要狂笑出声,倏然喷出一口血雾。
失踪多年的父亲,还没露面竟将她置于死地。
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在他这个父亲心里,女儿可以被放入赌桌,可以被夺走性命,可以作为天平上权衡的一件物品。只要稍有差池失去平衡,只要姬峤想活不再顾及她,她都会死。
她几乎只笑出一声,瞬间面色平寂,决绝面向姬峤道:“你不必冲破阵法伤及自身,这只会如对方的意。眼下无法与外界联系,若我们都想活着出去,就按我说的做,稍走错一步……”
那双漆黑的眸子渗出寒意,她的声音冷冽如冰:“我会出事。接下来你将妖力输给我,我来修改阵法,让阵法反噬布阵之人,届时你我自然能出去。”
死的,只能是对面。
盯着眼前浑身僵直的女子,姬峤没有多问她为何如此熟悉此阵,指尖微勾就将汹涌的妖力渡入她体内。幸好二人都是火灵根,戚琼尚能承受。他忽而问:“若当真失败,你会如何?”
戚琼喘了口气才抽空回答:“会死。而你会被削了半数修为苟延残喘,届时我死阵法破,对方仍不会放过你。但那只是百分之一的概率,只需你我都不走错一步,我们极有可能赢。”
姬峤硬扛着阵法巨大的压力,膝盖骨几乎要被压碎。他逐渐感受到除了送出去的妖力,另外有一股力量正在吸纳他的麒麟火。对方必定对他二人颇为了解,算准他无法杀了戚琼破阵。
一道冲天火柱直冲天幕,地面不住震动,桃树在地下的根茎也被接连拔起,桑叶纷纷,鸟儿四散飞离。汪瑜立在山崖上,乍见这幅异象不由眉头微蹙,难道真是宗门的人来了?
先前她一直被某种力量限制不得动弹,连灵力也被抽了去。刚迈出一步,对面山崖恰出现两人一妖,显然也是解了禁制才过来。
那是一个相貌与戚琼有几分相似的少女,一个老妇被其抓着后腿,双手不住抓着根茎草茎,指甲尽数被拔去,连手皮也被磨破了。老妇想求救,嘴上被塞了一团腥臭的布,只能呜呜地哭出声来。
而另一面竟是菜花蛇。多日不见,他身体长大数倍,鳞片乍起表皮脱落,露出内里的柔软身躯。满身混杂着各种血腥妖气,隐隐已经有要化为人形的迹象。
此刻她也顾不上这几人,身形一翻朝岛上飞去。岂料还未靠近,竟又被一层突然出现的结界阻拦。结界上竟布满雷电之力,显然有人早已在此准备。汪瑜暗自担忧,对方修为起码在元婴,甚至是两名元婴,会是谁?
她飞至云顶上空,仍不能看清内里情形,登时开辟神识范围,将话传至四方天地,“我乃仙洲天机府少主,岛上有我两位朋友。若前辈不是为他们而来,还请放行。若是,阁下甚至也来自仙洲,便出来与我面谈,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并没有人回应,汪瑜不由生怒,冷笑一声后拉开长弓射向天幕,又一层结界将原本的包裹,她开始搜寻藏在暗处的贼人。
岛中,戚琼唇齿出血,看着对面同样面色不佳的姬峤,露出一个极其惨淡的笑,“你看,汇聚在我们脚下的灵光已经开始变淡,这说明阵法松动了,很快就能反制对面的人。”
话还没说完,她蓦地喷出一大口血沫,又一抹嘴,以一种古怪又亢奋的语调道:“找到了,对面竟有四人,找到他的位置了。”
只要射入最后一道灵力,对面主阵之人瞬息就会被杀。全身经脉剧痛无比,她死死按住狂烈跳动的心,接下来还有更痛的。
很快,很快我们就可以见面了,父亲。
她目光倏然狠烈,飞快将一道灵光劈向阵眼所在的位置,也就是那棵耸入云端的桑树之下。电光石火间,旁边忽然出现一团漩涡,似乎有什么人正通过阵法被传送过来。
猜到来人是谁,戚琼猝不及防咳出一口血,猛地将喉头腥甜的血咽下去。她紧紧闭着眼眸,眼中剧痛有所缓解,强挤出一张笑脸。
狂乱的气流中,倏然反射出一道精粹至极,狂放至极的灵光,直直朝戚琼袭去。姬峤眸色猛颤,不顾被抽走的半数麒麟之力,强咬牙上前拉住戚琼手臂,将她甩到后方。
虽不知为何那百分之一的概率还是来了,但以他的麒麟之身尚且扛得住。他全身乏力地向后仰去,余光看到戚琼跌坐在对面,不由瞳孔涣散安了心。
陡然,他面色大惊,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他哀嚎出声,朝戚琼射出一道火红的妖丝。那道本应袭向他的灵光,竟在半空扭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化作一把刀,堪堪避开他的妖丝从戚琼喉间射过。
一切仿佛被定格,戚琼双目微凝,只觉脖颈一凉,温热的液体濡湿衣领,猩红的血窜上高空,染红了一片桃花。
凉意蔓延全身,最后,才是迟来的,脖颈那道钻至心扉的痛意。
她仰面倒地,被血呛得难受,呼吸短促又沉重。脑海一片混沌,手脚也开始不听使唤。她想笑,笑自己头一次不知该做什么,只觉得衣服湿答答的,好脏,她不能这样。旁边爬过来一个人,那张脸满是急痛,在说什么也听不清了。
耳鸣剧烈,痛意让她疲于思考。
回想许久,啊,原来是姬峤。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呢,没由来让人想起那些被她杀死的人,那些狰狞、恐惧、不甘、麻木的脸,同样的神情多到无趣。当时她总在想,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这么难杀!
那些古怪如同羊一样的眼睛,最后一刻死死将她钉在眸中。
所以,不要也这么看她。此刻的她,是不是也滑稽如同一只瑟瑟发抖的羊羔,被迫接受怜悯与同情。思绪发散到遥远的过去,小萱死时,痛不痛呢,为什么她两次都这么痛。在地狱里,她们会不会相见。
戚琼忽而笑出一口血沫,小萱是不会在地狱的。
可这一次,再也没有恐惧,只是有些……遗憾。
原本想杀戚佑,可最后死的是她自己。也许,这就是……
报应。
她呆呆地定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将所有的妖力送入戚琼体内,姬峤几乎送干灵脉,无论麒麟之力,麒麟血,甚至他的妖丹,终于暂时锁住了她的生机。
阵法开始松动,汪瑜掠到桑树下。却见戚琼满身是血被姬峤抱在怀里,她脚步倏然停顿,戚琼体内的灵力已开始外散,她眸色剧震,扬手飞出灵力渡向戚琼。
“你做了什么!”
余光瞥到一人从花丛后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汪瑜登时攥紧手中的长弓,还未动手,先前那老妇竟从侧面撞过来,披头散发地拉扯那摇晃的男人嘶吼。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是你躺在那儿,琼儿……!我的……孩子……”男人却只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儿,神情恍惚。
“你害死我的女儿,我要你死!”
老妇人彻底疯了。
姬峤愕然,在自己父亲与他之间,戚琼竟选择保下他。
一阵吵吵嚷嚷,戚琼已经听不清了。不知过去多久,她艰难掀起眼皮,感受到了额头湿热的吻,最后朝姬峤笑了笑,浑不在意那一道道惨烈至肺腑的“琼儿”,此刻心里竟只有一个念头。
她费力扭头朝桑树下看去。
还是想再见他一面,想真真切切看到他的样子。
原本待慕怀朝只存五分真心,一番试探与他结契以图自保,她心思并不纯粹。眼下,却不知有几分了。若一定要说,她害羞地想,大概有十分吧,也不知他还能不能看到她写下的求婚书。
她忽然死死地瞪大眼睛,眼皮沉沉下坠,竟看到一抹熟悉的绿光。那绿光来自树下传送阵,正与残卷给出的提示一样。
相生相克,相生相克。
原来,是他。
猛地吐出一口气,戚琼喉中轻吟,眼睫轻颤,彻底没了动静。两仪阵瞬间破碎,在纷纷扬扬的乱流中,姬峤抬起湿润的眸,目视仿若已经魂归天外的汪瑜。
“她死了。”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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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我又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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