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输了三天液,简徵反复跟医生确认无误,又亲眼看着喻迎一点点恢复气色,才勉强放下心。
即便如此,他仍比往常更早从公司回来,仿佛晚一刻,喻迎就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再度虚弱下去。
为了方便照顾,简徵甚至破例让宋姨在他回家的晚上也留下,以防喻迎有任何不适。
宋姨受宠若惊,夜里轻手轻脚地进出,生怕惊扰了这对璧人——在她眼里,简徵的紧张不过是深爱的另一种表达。
喻迎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骨头都快被捂得发懒。她向来不是能一直闲得住的人,花与甜已经一周没去。
虽然隋远行和林念在电话里说一切正常,让她安心养着,但她还是放心不下。趁简徵去公司,她手指掠过一排排熨烫妥帖的衣服,最终选了件烟灰色亚麻衬衫。
就在弯腰换鞋时,手机突然一震。她的动作猛地顿住,心跳骤然加快,以为是简徵临时折返。
她下意识地脱下了外套,准备换回那套温顺的粉色家居服。可屏幕亮起,却是一条意料之外的消息跃入眼帘。
方云中。
喻迎的指尖微微一顿。
她的大学教授,国内历史学界的泰斗,也是她最敬重的恩师。那个总爱穿着褪色的中山装,在古籍阅览室一坐就是一整天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消息很简短,邀请她下周回母校做一场公开课的特邀嘉宾。
喻迎怔了怔,随即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抹笑意。
大学期间,她跟随方云中学习收获颇丰。在敦煌考察时,方云中蹲在窟檐下,就着风沙给她讲解壁画上的供养人服饰。
灰白鬓角沾满沙粒的模样,活像棵倔强的胡杨,在岁月的风沙中傲然挺立。
作为方云中公认的关门弟子,喻迎始终感念恩师的栽培。即便后来远赴英国求学,这份师生情谊也从未间断。
研二那年,方教授公务途经伦敦,特意挤出半天时间与她促膝长谈。
那些在图书馆古籍部熬过的深夜,那些跟随恩师参加学术会议的经历,那些倾囊相授的珍贵时刻,都在此刻化作心头的暖流。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喻迎瞥见穿衣镜中的自己,眼底闪烁的光芒让她有些恍惚。
这种久违的期待感,就像在古董店尘封的漆盒里,意外发现一卷以为早已散佚的孤本。
纸页虽已泛黄,却尽是熟悉的墨香。
喻迎很快回复了恩师的邀约。
方云中几乎是立即发来了公开课的详细信息——时间、地点、主题,条理分明地罗列着。
消息末尾附着一个憨态可掬的熊猫表情,让喻迎不禁莞尔。这位向来严肃的学界泰斗,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年轻人的交流方式?
她放下手机,按原计划前往‘花与甜’。
自从隋远行加入后,这家甜品店正悄然焕发新的生机。每晚打烊后,林念在前台核对流水时总会不自觉地用甜腻的嗓音喊着“隋哥”,眼里闪着崇拜的光。
喻迎在薪酬上从不吝啬,除了可观的基本工资,每月还会根据营业额发放奖金。
这样的激励机制让整个团队都充满干劲。
站在花案前,喻迎小口品尝着新研发的栗子酥,清甜在唇齿间化开时,她的目光掠过整个店面。
操作间里,隋远行正对着温度计微调烤箱参数,眉间蹙起的细纹在灯光下格外明显;收银台前,林念将票据按日期码成整齐的扇形,发梢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货架间的初一像只灵巧的猫,补货的动作带着奇特的韵律感;而小陈招呼顾客的声线永远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热情,既不过分热络,又不会显得冷淡。
明亮的灯光下,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老板反倒成了店里最清闲的人。玻璃门开合间带起一阵微风,喻迎将最后半块栗子酥咽下。
周四上午的阳光斜斜切过她的肩膀,距离下周二方教授的公开课只剩五天,那些尘封的学术笔记需要重新梳理,最新研究动态也得尽快补上。
作为方云中的关门弟子,站在母校讲台上的每个观点,都该配得上老先生半生清誉。
临行前夜,喻迎站在衣帽间的穿衣镜前挑选着装时,忽然停住了动作。简徵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将她轻轻拢入怀中。
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下巴在她肩头细微磨蹭,带起一阵酥麻。
“穿这套吧。”
他的目光落在一套扎结领的米白色真丝衬衣和深灰色笔挺长裤上,“不过于正式,又成熟沉静。”
喻迎指尖抚过真丝面料凉凉的触感,在镜中对上简徵温柔的目光,点头应好。
翌日清晨,临去出发去参加公开课前,喻迎站在玄关处整理袖口。考虑到师生二人长久未见,以及到场可能遇到旧识,她主动再次向简徵仔细报备了行程时间。
“讲座两点开始,大概四点半结束。”她顿了顿,“如果系里有应酬…”
她一顿,尾音散在了空气中。她担心的是若有应酬,可能会超出简徵约定的时间,惹他不悦。
那因为几天前突然发烧生病而带来的暂时的泡沫般的温和,大概瞬间就会烟消云散。
可若直接推据……
“我去接你。”简徵接过话头.
在喻迎略显怔愣中,他修长的手指已为她系好领口的蝴蝶结,动作耐心轻柔。
简徵近来的转变确实令人意外——自她发烧那晚,眼前人突然变得温柔细致,连说话时眉眼都带着几分柔和。
喻迎微微怔忡,指尖轻轻摩挲着真丝衬衫的袖口:“其实我自己回来也没…”
“我想接你。”简徵打断她,拇指抚过她微蹙的眉心。“让我接你回家,好吗?”
这个字眼让喻迎心头一颤,她抬眸望进简徵眼底那片罕见的温柔,终于点头。
云衢大学古朴的钟楼在远处若隐若现,红砖尖顶掩映在绿意之间,悠扬的钟声穿透时光,仿佛仍回荡着当年的读书声。
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谓之云衢,便是母校名称的由来。
这座百年学府坐落在市区北城,朱红色校门上“辟门拓界,明目达聪”的烫金校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喻迎望着车窗外熟悉的林荫道,忽然想起大学时代外地室友的调侃:“我们还没挤上去机场的大巴,喻迎的拖鞋都已经踩在家里的地板上了。”
那时她总笑,如今回想,才惊觉时光竟已流转多年。
此刻副驾驶上的简徵单手搭着方向盘,姿态松弛而从容,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
从家到母校不过九十分钟的车程,却被他固执地划入‘必须接送’的范围。这份突如其来的体贴,像春日的细雨,悄无声息地浸润着她筑起的心墙。
待简徵离开后,喻迎独自站在校门前,微风拂过,扬起她鬓边一缕碎发。她仰头望着校门上苍劲有力的题字,思绪倏然飘回多年前的开学典礼——
校长站在礼堂高台之上,声音浑厚而有力:
“以开放包容为基,以洞察明辨为要,以博闻善思为本……”
“期望学子于此,目明心澈、耳聪智达,以开放之姿探索世界,以明辨之能剖析万象,以通达之智应对挑战……”
当年她坐在台下,满怀憧憬。
而如今,母校她已多年未回。
喻迎正出神之际,就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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