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国君主而言,可以恣意玩闹的时间不多,即便是许荔知并没有太多的实权,也难免受到朝廷的约束限制。
这日,许荔知再次见到了告假归来的诸葛瑎,神情恹恹。
少年没精神地趴在窗前的桌案上,沉闷地翻阅着对方为自己量身定做的课本,书页上还残存着些许墨汁的清香,似是临时赶出来的一样,甫一干透,便被诸葛瑎带给了自己。
但许荔知前几日难得没被林驯和宫里宫外的人给拘着,疯玩之后,尚未收回来的心,还隐隐朝着御花园那头倾斜。
“啊哟!”
兀自走神的小猫被守在一旁的诸葛瑎用笔杆子轻轻敲了一下,少年委屈巴巴地捂住自己被对方“打”的地方,开始耍赖。
他用脑袋把面前的书本拱开,任性骄纵地趴在桌面上,无赖道,“朕不要习字了!”
“太难了!学不会!不学啦!”
诸葛瑎反应平淡,毕竟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三回了,男人双手环胸,靠在桌角,等待着许荔知发完脾气。
“朕要出去,离家出走!”
少年挪动了下自己的小屁股,像是时刻准备逃离的小野猫,但还没等他屁股离开身下的椅子,就又被男人的大手无情地摁了回去。
诸葛瑎看着对方桌上被胡乱画了些看不懂的图案和气鼓鼓的小人,好笑道,“陛下总不能当一个连字都写不完的皇帝吧,今日连三张大字都没有写完,怎地一天到晚净想着出去玩?”
“不要!”许荔知把手一揣,他来这里可不是上学的,自己毕竟是要做大事的人,岂能被轻而易举地困在书房里写些连他自己都不看不出来的字。
他扭头,反抗道,“朕已经能够认识这些字了,为什么非要写这么多,一天要写三张呢,朕手都写酸了。”
“真烦人。”许荔知瞥了眼站在自己身边跟煞神一样的诸葛瑎,小声嘟囔道,“反正都是不用上朝的皇帝,还有什么必要学这些……”
诸葛瑎神情冷淡下去,默不作声地凝视着自己身前的少年。
诚然,许荔知作为一个坤泽,除了脾气大了点,任性娇气了些,倒也没什么其他的问题。
只是他身下的那把椅子是众人趋之若鹜的龙椅,毫无防备的小孩怎么可能会守得住突然塞进自己手中的珍宝。
若说实话,诸葛瑎起先并不愿意接手先帝遗留下来的烂摊子,那些人爱怎么斗都怎么斗吧,总归是不敢来随意招惹自己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许荔知这孩子最开始瞧着太可怜了,看着那双漂亮懵懂的紫瞳,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生出了些怜惜同情。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份同情渐渐变了味道,许是当自己握住那只微凉的小手时,少年头一次怯生生地从自己的壳子里探出了小脑袋,向着自己露出笑容的那一瞬间吧。
许荔知并不是位合格的皇帝,他生性纯良,又温吞胆怯,若是身边没有林驯和专属于皇帝的死士帮着看护的话,这般孱弱的少年恐怕早就活不过登基的那一日。
“宫墙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少年突然换了个话题,打断了诸葛瑎的思绪,他抬手擦拭干净了许荔知鼻尖上沾染的墨点,叹了口气,耐心地跟好奇望着自己的小皇帝描述道,“宫墙外嘛,人挺多的,什么人都有,你能想到的,以及你想不到的都有。”
“外面会比皇宫里多些烟火气,虽然没有宫内这般华丽有序,但胜在返璞归真。”
诸葛瑎看着许荔知一脸向往的模样,不由地轻笑出声,他今年已至而立,岁数虽然比许荔知大上很多,但好在男人在接手这个烂摊子之前,过得逍遥自在,并没有什么事情值得自己发愁的。
——看上去也只是略微成熟可靠,并不见老。
他的五官并不算十分出挑,但眉眼间清凌,如白鹤般气质卓然,周身自带一股书卷气,瞧着倒是十分唬人。
只不过许荔知还没有到对情事方面开窍的年纪,即便是登上了皇位,也已临近了虞朝坤泽可以婚配的年纪,却对天伦敦和之间的事情知之甚少。
——甚至一无所知。
他像是一颗渐渐撒发着青涩甜香的果实,在自己已然饱满起来的时候,纯真但却并非无辜地引诱着路过的人驻足、垂涎……
“稚子抱金过闹市,岂有不被人知。”
许荔知听见诸葛瑎倏地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疑惑地歪头盯着男人,见对方又不说话了,便凶巴巴地扯住了诸葛瑎的衣袍,将人拉下来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看着男人有些错愕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朕今日就要出宫看看。”
“这不合规矩的,陛下。”诸葛瑎并不愿意让许荔知置身于陌生的危险境地。
恰逢现在又正好是花朝节前夕,宫外鱼龙混杂,他怎么可能会放心让少年就这样随意暴露在外边。
诸葛瑎狠下心来,摇头拒绝了少年的提议,“这个要求不可以,陛下可以换一个,微臣定当尽力达成。”
“你也跟他们一样。”
许荔知用力推开了诸葛瑎,自顾自起身打算离开,但刚迈开腿,他便双脚腾空,被迫囚禁在了男人的怀里。
诸葛瑎的体温倒是跟他面上那副冷淡高傲的样子不同,要略微比少年高上些。
他的手臂似是滚烫的锁链,牢牢地将自己身前不断扑腾的叛逆小猫抱在自己怀里。
诸葛瑎无奈道,“皇宫外边太危险了,陛下倘若贸然跑出去,说不定会引来很多麻烦,不值当的。”
“朕不管不管!”
他们这些人这也不让许荔知做,那也不让许荔知碰,他都快被关出毛病来了。
许荔知不依不饶,“朕今日就是要出去!”
“就要出去!!!”
少年挣扎得厉害,诸葛瑎差点没把他抱住,被气笑之后,他顺势拍了下许荔知的屁股,威胁道,“陛下若是有力气在这里耍赖掉眼泪的话,那今日不妨多写几页大字,如何?”
“你耍赖!”
许荔知本来没想哭的,但诸葛瑎实在是太过分了,仗着自己身边现在没人,不仅十分过分地用手死死钳制住自己,居然还胆敢这般放肆打自己屁股。
他愤愤蓄力,蓦地曲腿往后一踹,一击便命中了诸葛瑎身为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他脸色煞白,瞬间松开了手,半跪在许荔知身后,痛得失声。
许荔知晓得自己力气也不大,便做了个鬼脸,洋洋得意地转身离去。
但他并不是朝着宫门方向过去,毕竟许荔知也还没蠢到那种地步,只是一脚踹醒了守在门口的进宝,示意对方去准备轿辇。
进宝壮着胆子,多问了一句,“不知陛下要往哪儿去?”
许荔知的衣袍上沾染了些墨渍,听到问话后头也没回,向着内阁走去。
——“佛光寺。”
虞朝开国皇帝曾在微末只是受了一个小和尚的救济,因而在建朝伊始便大力推崇世家贵族以及百姓礼佛朝圣。
但皇帝心善,没有对其他信仰赶尽杀绝,这么多年来,倒算的上相安无事。
这坐落在御花园东南方的佛光寺便是自那时就已然存在于皇宫内。
虞朝的规矩,一向是诸位皇子公主们年满五岁后便每隔三月必须前来佛光寺礼佛。
只不过许荔知爹不疼,娘也撒手人寰了,能够有的吃有的穿就已经很不错了,像这种活动,可就不是他这种边缘化的小可怜能够参与的。
许荔知单手抵着额角,端坐于玄色轿辇之中,宛若被供奉在神龛里的一尊玉像。
金线绣制的轿帘半卷,流苏随着宫人们行进时的步伐轻轻摇曳,在他周身投下晃动的光斑。
少年柔顺的乌发今日仅用一支素银簪子松松挽起,随仍有几缕挣脱束缚,却也只是垂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
轿辇轻晃,发丝在许荔知的锁骨处投下细碎的影子,如同山水画里被那些风吹散的袅袅烟云。
日光透过轿帘的缝隙,恰好落在他低垂的侧脸,明暗交错间少年的肌肤更显剔透,仿佛上好的羊脂玉被薄纱覆盖,隐约透出底下温润的光泽。
许荔知难得身旁没什么需要值得应付的人,他便纵容自己放空全部心绪,只是单纯地享受这份不可多得的宁静。
自打许荔知穿进来后,林驯他们变着法投喂些滋补的药膳,但他的唇依旧是偏淡的,瞧着没什么血色,如今却因轿中昏暗的光线,才显出一种被露水浸湿的花瓣般柔软质地。
少年搭在膝头的手指纤长如玉箸,指甲被林驯修剪得整洁圆润,泛着淡淡的珠光。
自己离开也有会儿了,他掀开一旁的珠帘,看着进宝问道,“诸葛瑎可离开了?”
进宝连忙回话,“回陛下,太傅大人尚未离宫,只不过已经不在书房内里了。”
“嗯。”
许荔知也不想管那边的事情,反正故事情节还没有发展到与诸葛瑎密切相关的时候,他懒得跟对方周旋。
只是他今日若是不主动惹点岔子离开的话,恐怕还有些赶不上这前期中又一个重要的关键点。
他抬眸望向不远处隐约可见的寺庙轮廓,心底的烦闷与不屑更添了几分。
——倘若磕几个头便能达成目的,那这世上还有这么多郁郁不得志的人吗。
降温好冷……我的手指不听使唤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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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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