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寺静伏于嶙峋假山深处,只露出些许沉默的轮廓。
朱红的寺墙历经上百年的风雨,色泽已显沉黯,昭示着数代皇权的演变。
甫一踏入其中,许荔知敏锐察觉到了周遭虫鸣蓦地消散,唯有风吹过檐下铜铃的清冷声响,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几乎凝滞的空气。
汉白玉铺就的小径缝隙里,几株野草寂寥地探出头,注视着那片月白色的衣角。
寺庙门前的石板上覆着一层阴湿的青苔,进宝颇有眼力见地弯腰抬手扶住了许荔知,他恭敬道,“路上有青苔,陛下当心脚下。”
少年抬头,看着门前那高高悬起的匾额,这具身体残留的哀愁萦绕心尖,让他的心情也颇为烦闷。
空气里弥漫着檀香与陈木混合的、若有若无的沉郁气息,自从先帝病困于床榻后,仿佛时光在此也已沉睡。
“进去吧。”许荔知如是说道。
殿宇深邃,光线晦暗,唯有从高窗漏下的几缕天光,捕捉到了那飘忽不定的浮尘,如蜉蝣般痴痴地追随自己永远无法抵达的明天。
庙宇中央那尊巨大的金身佛像便隐在这片昏蒙之中。
祂低垂的眉眼在阴影里显得慈悲而疏离,唇边那抹恒定不变的浅笑,并非普度众生的宽容,倒像是对世间痴妄一种隔岸观火的漠然。
许荔知静立殿中,身形颀长,与这庄严宝相默然对峙。
香案上缭绕的烟雾,缠缠绵绵地拂过他素雅的衣袂,却沾染不上半分虔诚。
少年抬眸,视线掠过佛像拈花的指尖,看向莲花座下那堆蒙尘的经卷,心底只浮起一丝极淡的讥诮。
——佛不言,他不语。
这万人叩拜的虚无,于少年而言,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牢笼,与红尘浊世并无不同。
望着不远处那个跪在蒲团前的苍老背影,许荔知朗声问道,“静心方丈近来可好?”
佛像之下,那个行将就木的年迈和尚纹丝未动,只是一道干涩沙哑的嗓音似近乎断折的枯枝缓缓从那具似人非人的躯体溢出。
“陛下此行前来,可有事坦白与佛前……”
“呵,朕能有何事需要对着它坦白?”
许荔知那胜却人间春色的脸庞浮现出一抹极富攻击性的嗤笑。
少年白皙纤长的脖颈扬起高傲的曲线,看着老和尚身旁那些蒙尘已久的经文,毫不留情地回怼道,“静心方丈还真是敬仰佛祖啊,没日没夜地跪在人家的脚下,如蝼蚁般可笑。”
许荔知进门前只带了进宝一人,此时他松开了对方扶着自己的手,缓慢踱步到了静心方丈的身侧。
二人一跪一立,一同止步于那尊面容悲悯的佛像前。
进宝不敢随意揣摩上头那些大人物的心思,只能畏畏缩缩地把自己藏进门扉后的阴影中,眼观鼻鼻观心,悄悄地将自己融进门后,生怕那头神仙打架,最后还是像自己这种小喽啰遭殃。
殿内剑拔弩张,只剩下老和尚不疾不徐转动念珠的声响,还在梁上盘旋。
许荔知懒得跟这些神神叨叨的人废话,径直迈步绕到了金佛身后,循着记忆中剧情资料的注解,缓缓摸索,寻找到了那一方小匣子。
少年素白的指腹被匣子上方的灰尘染黑,但他并不在意,照着系统给自己的剧透,轻而易举地打开了这个无人问津的木匣。
木匣本身是便是漆黑的,瞧上去平平无奇,只是中央摆放着的那枚有些陈旧的虎符,猛然将其衬得有些沉重。
许荔知将那枚招致全文剧情走偏的虎符拿在手中,好奇地同系统吐槽道,‘就是这个小东西,让林驯成功杀掉了主角攻受吗?’
【是的宿主大人,您可别小瞧了这枚虎符,它可是开国皇帝给真爱宠妃的儿子,遗留下最重要的保命手段呢!】
‘嗯?这段剧情怎么之前没在你们给的资料里看到过,简单讲予我听听。”
【其实就是很老套的一个剧情,开国皇帝发达之前,也就是他还在宠妃国家里当质子的那会儿就跟花魁暗度陈仓了,后来皇帝即位,花魁也因身孕成了后宫最受宠的妃子,只不过在分娩的时候难产去世了,只留下了一位男婴。后来皇帝也病重了,他担心皇后会伤害这个孩子便将虎符藏了起来,只告诉了那个孩子和佛光寺的方丈。】
【只是皇帝也没想到,他那个儿子还没有找到,便就被太子给杀了,好在这个儿子曾经在宫外跟一位女子有过露水之缘,倒也没算断子绝孙。】
许荔知将虎符放了回去,顺手连同小匣子一起塞进了自己袖口中,边走边回,‘那个孩子就是主角受的祖宗吧。’
【宿主大人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呢!好棒棒!!】
‘那是自然。’许荔知挑眉,径直略过了跪在自己身侧的老和尚,踏出了这沉闷的殿内。
进宝狗狗祟祟地小跑跟上,悄声问询,“不知陛下可要移驾何处?”
今日走的早,外边天色正亮,许荔知抬头看了眼高悬的太阳,蓦地露出抹促狭的笑容。
——“去凤仪宫。”
自打前段时日皇帝下旨册封储元思为皇后之后,他便被迫停留在了这凤仪宫的侧殿内,就算是想出宫去看看自己的老师,也必须得向许荔知请求才能够出宫。
只不过对方从来没同意过就是了。
储元思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静下心来,在书房中练字打发这百无聊赖的时间,但身后那串轻快的脚步声,却扰乱了他古井无波的心。
比少年笑声先到的是那双触感温润的柔夷,坤泽的肌肤确实会比乾元和中庸嫩滑许多,但许荔知这样漂亮白皙的手,储元思似乎从未见过。
可对方明明小时候并不是娇惯长大的,也能够做到像这般美好吗……
许荔知遮住了男人的双眼,垫着脚尖凑到了对方肩膀处,轻快道,“猜猜我是谁~”
储元思手中悬空已久的笔尖,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了宣纸上,晕染了那些劲瘦有力的文字上。
写得一手蚯蚓挣扎字体的少年自是双眼放光,“哇”了一声,便松开了自己覆在储元思眼前的双手,上前几步,拿起了对方晾在一旁的笔墨。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许荔知的嗓音清润中带着少年人尚未褪去的稚嫩,一字一句地认真念着,“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储元思放下了手中的紫毫笔,淡淡地凝视着身旁那个矮了自己许多的少年皇帝。
他自从许荔知上次犯病之后,便再也没有瞧见过对方,原以为许荔知会如同以往那般追在自己身后缠着他,但这么多天,储元思都没能从宫人口中听闻到与自己有关的消息。
除去皇帝今日玩了什么、又跟什么人碰上之外,他没办法从谁人口中得知许荔知的近况。
看着对方圆润了些的脸蛋,储元思心头郁结,这些天发愁无措的人原来只有他自己而已,这个没心没肺的少年,早就投入了他人的怀抱肆意撒娇。
——他并不是某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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