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尧在花坛边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冻得手脚发麻,才攥着那把钥匙,僵硬地站了起来。
肩膀上被裴时处理过的地方,清凉感早已褪去,剩下的是隐隐的钝痛和纱布摩擦衣料的怪异触感。
去,还是不去?
这个问题像个陀螺在他脑子里打转。
去,意味着向那个仅有两面之缘的男人示弱,接受这份来历不明、让他心慌意乱的好意。他林尧什么时候需要靠这种施舍过活了?
不去?难道回那个能冻死人的宿舍?
还是拿着刚挣的八十块去支付不知道能撑几天的酒店房费?
还是……回到那个让他喘不过气的家......
寒风像鞭子一样抽过来,他打了个哆嗦,现实比自尊心更冰冷。
他咬了咬牙,啐了一口,像是要把心里的憋闷都吐出去。
你妈的,就当是借宿,等宿舍暖和了,或者找到更便宜的地方,立马就搬走。
他这么告诉自己,仿佛找到了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着裴时说的3号楼2单元走去。单元门禁是坏的,他一拉就开了。楼道里有些昏暗,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亮起,发出昏黄的光。401门口,他停下脚步,盯着那扇深色的防盗门,心脏不受控制地擂鼓。
钥匙冰凉,插进锁孔时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他拧动钥匙,推开了门。
一股暖流瞬间包裹了他,带着淡淡的、类似雪松混合着书卷的气息,和裴时身上的一样,只是更浓郁些。
他迟疑地迈进去,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空间。
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
标准的单身公寓格局,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有些空旷。
客厅只有一张沙发,一个茶几,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
地面干净得反光,几乎没有多余的个人物品,透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秩序感,和裴时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温和,但疏离,界限分明。
这地方不像个家,更像一个临时落脚点,或者一个精心维持的样板间。
林尧脱了鞋,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动作有些笨拙,生怕自己身上的尘土弄脏了这片洁净。
他把书包放在墙角,像个闯入者一样,小心翼翼地看向四周。
卧室门没关,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
床单是素色的,铺得没有一丝褶皱。
厨房更是干净得像没人使用过。
卫生间里,洗漱用品摆放得整整齐齐,毛巾干净蓬松。
哪里都找不到任何关于裴时个人生活的痕迹,除了那股无处不在的、属于他的清冷气息。
林尧站在客厅中央,有些无所适从。
这份过分的整洁和空旷,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个外人。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沙发很软,陷进去的感觉让他疲惫的身体稍稍放松。
肩膀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裴时给他钥匙时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深褐色的、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为什么?他一遍遍地问自己。就因为他是老师?看到学生落魄所以顺手帮一把?可这也帮得太……过头了。而且,裴时看他的眼神,偶尔会让他觉得,那不完全是老师看学生的眼神。里面有些别的东西,他抓不住,却莫名心慌。
烦躁感又涌了上来。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漫无目的地扫视着上面的书名。大多是些教育理论、文学名著,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外文书。枯燥乏味,跟裴时的人一样,让人看不透。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一本看起来稍微旧一点的《百年孤独》上,抽出来,随手翻开。书页间夹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几行清隽有力的字迹,是裴时的笔迹,写着一句摘抄:
“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忧愁缠满全身,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
底下的签着裴时的落款。
他的字和他一样。温和,没有棱角。
原来他叫裴时。
林尧看着这几行字,怔住了。这话像根细针,不偏不倚扎进了他心里最混沌、最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个地方。他累,他想止歇,他苦,他想回避,可他无处可去。
裴时……也会觉得累和苦吗?他那样一个看起来永远波澜不惊、秩序井然的人。
他把书合上,放回原处,心里那点关于裴时的疑问,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更大了。
这一晚,林尧躺在裴时那张过分整洁的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
被褥上有很淡的、属于裴时的气息,这让他极度不自在,却又在这种不自在里,找到了一种奇怪的、久违的安定感。至少,这里很暖和,没有争吵,没有虚伪的关心,也没有刺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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