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下山之后,秦随愈在山路的入口处停了下来。秦向祖也停住了,他回头望着秦随愈。
秦随愈终究就还是无法隐瞒,他指了指一旁的石碑,问道:“马圭山剿匪......是什么?”
“你从哪里听来的?”
秦随愈不答,他只是直直地望着秦向祖,想得到一个回答。他当然不能说是阎侯审问牛二时,他恰巧听到了。
秦向祖脸上浮现出怒意,但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别听风就是雨,好好读你的书。”
接着他又补了一句,仿佛想证实剿匪只是谣言:“那里有什么匪,现在的匪有什么好怕的!”
秦随愈点点头。但他心里却知道秦向祖言不由衷,再继续问下去也只是挨骂,秦向祖不说,但不妨碍他去问别人。两人没有再说话,走到只剩下焦土的荒原上时,山林里传来细微的响动,两人又停住了脚步。
那声音起初不大,而后越来越大,像什么东西滚落在地。终于,随着那东西滚落在荒原之后,便再无其他声响了。
秦随愈刚想上前瞧瞧,却被秦向祖拉在身后。但秦随愈还是看见了那玩意儿的面貌,是一个头骨。
“牛的头骨?”
秦向祖皱了皱眉,他可没听说过附近的村庄里有谁会来这里放牛。而且,这个头骨除了有些脏之外,其余皆是完好无损。
只有一个头骨,显然不像是野兽所为,倒更像是人为。
秦随愈心中不快,在他眼中,杀牛的人绝不是什么好人。
秦向祖与秦随愈皆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愣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了细细小小的雨点随风而来。
真的下雨了。
秦随愈扯了扯秦向祖的手,现在趁着雨下得不大还能赶紧回家。但秦向祖还是在出神,他眼神变得有些空洞,思绪仿佛透过牛头骨飘向远方。
两个字,那两个秦向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就要呼之欲出。
“爹,回去吧。”
秦随愈这样说道,这是他这四年来第一次叫了秦向祖一声爹。秦向祖眉眼动了动,像石像忽然活了过来。随即,他拉着秦随愈的手就往家里赶,他走的速度极快,身后似有豺狼虎豹。秦随愈也加快步子才能跟上,他只当秦向祖是赶着回家避雨。
但......秦随愈感觉得到,秦向祖周身的气似乎比现在的天色还要阴沉几分。秦随愈心中疑惑,只是他若是开口问怕也不能问出什么结果来。这些事,还得他自己弄清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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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时辰过去了,屋外的雨方才停住。柳宵从房中走了出来,他望向堂中上方正中央的矮桌,那里已经空了。就在刚才,柳源的牌位被置于火堆中焚烧,木牌化作一缕缕烟四处飘散,实体化作虚无......柳源以这种方式得到了解脱,断生便是新生。
柳宵收回视线,屋外夜色渐深,从院外隐秘处传来一声格外轻微的口哨声。趁着柳元与柳燕未在堂中,柳宵走出院门。
见到柳宵,柳文从一旁的草堆处蹦了出来,柳越却正经许多,不紧不慢地走到柳文身旁。柳文神情激动,他刚想说话,柳宵只做了一个让他安静的手势。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向着私塾走去。
待走出柳家村后,柳文终于忍耐不住:“肖哥,你说秦随愈他会来吗?会不会......”
柳宵肯定地回答:“不会。”
若秦随愈没来,柳宵以后自然不会再将秦随愈放在眼里,所以无论如何秦随愈都不会不来。倒是另外两个人就说不准了。
柳宵心中做好了打算,他瞧了柳文柳越二人一眼,平静说道:“要是秦随愈没带人来,你们两个也回去。”
“啊?”
“好吧......”
柳文显然有些不情愿,但柳宵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反驳,只能在心里祈愿何卢青那个软蛋不会真的不来。
此时,何卢青莫名地打了一个喷嚏。他站在私塾大门前,有些瑟缩地搓着胳膊。
原来天已经变得这么冷了吗?说到底,何卢青的瑟缩还是被周围的黑暗所感染了,与天气冷不冷毫无关系。何国器站在一旁倒显得镇定许多,他从那么僻静的山林中一路走到这里,并未有半分言语抱怨。
只是在看到秦随愈的脸时,何国器才问了一句:“你脸怎么了?”
秦随愈不欲回答,他本想掩饰过去,谁料何卢青插嘴道:“估计是被他爹给教训的。”
毕竟,除了秦随愈的亲爹,何卢青还真未见过秦随愈在别人面前吃过亏。
何卢青刚说完就被秦随愈瞪得不敢再说话,何国器看了秦随愈一眼,便也不再多问。而后,竹林里传来的声音沙沙作响,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竹林处。
“谁?”
秦随愈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只见三个人影愈加清晰,而最前面的那个人影,尚未看到面容,秦随愈便已知晓来者何人了。
果然是柳宵无疑。
一见柳宵,何卢青便气不打一处来,就连刚才打喷嚏的那笔“账”也算到柳宵头上了。
“你先约的时辰,却到得比我们还晚,这是什么道理?”
柳宵撇了撇嘴,他当然不会说因为今天他爹在断生,因为烧了牌位才来得这样晚。
“人来都来齐了?”
柳宵打量着秦随愈身后的两人,何国器竟也被秦随愈说动跟着他们这些人胡闹,柳宵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秦随愈不想废话,只问道:“你想怎么比?”
柳宵指了指私塾高高的院墙,其暗示不言而喻。看着秦随愈有些犹豫的神情,柳宵笑了笑,他率先踏上墙边的一块大石头,熟练地坐上墙头。在柳宵跳下墙头时,秦随愈明显察觉到了他脸上的挑衅。
柳文也对着秦随愈三人竖起了中指,他和柳越一起紧随柳宵之后。不一会儿,私塾门外就只剩秦随愈三人了。
私塾的墙虽高,但秦随愈自然也是爬墙的好手,且有石头垫在脚下,爬上围墙算不上难事。私塾的大门被铜锁锁住,要想进去只能翻墙......但,秦随愈有些担心何卢青与何国器的状况——他们两个能不能爬上去可就难说了。
夜闯私塾本就是忌讳,柳宵不但夜闯,还特地要在中元节这样不吉利的日子里......何卢青在心里将柳宵骂了一万遍。就在这时,墙内传来石头敲击的声音,像是在催促什么似的,一声两声三声没完没了,如催命魔音一般。
何卢青心烦:“别敲了!”
说罢,何卢青走到柳宵踩过的石头旁,他看向秦随愈:“秦哥,咱们可不能让他们小瞧了,你先上去,然后再把我和何国器拉上去就行。”
秦随愈一听,觉得这办法可行。此时,何国器也点头表示赞同。
待秦随愈三人都稳稳当当地坐在墙头时,秦随愈看向身旁两人:“我先跳下去,然后再接住你们。”
落地声传来时,何卢青这才发现秦随愈已经不见了。他有些害怕,从墙头往下看去,什么都看不见,根本找不到落脚点。何国器在一旁等待着,他打算让何卢青先跳。
何卢青声音有些颤抖:“你......你先吧。”
何国器看了何卢青一眼,只能自己跳了下去。看着何国器干脆利落的动作,何卢青却是倒吸一口凉气,墙下传来的声音让何卢青知道,何国器已经被秦随愈接住了。
何卢青还是有些胆怯,他慢慢地将两脚舒展,像两根竹竿一样在空中悬浮着。就在他想学着何国器的样子跳下去时,忽然之间,何卢青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右脚。
“啊!!!!”
听到何卢青的大叫,一声咒骂紧随而来。何卢青的右脚被猛地一拽,他整个人都向墙下扑倒而去,何卢青紧闭双眼,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废物,连跳下来都不敢。”
熟悉而又令人不爽的声音让何卢青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柳宵那张令人不爽的脸,以及......柳宵正在瞪着他。何卢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柳宵一把推开。
何卢青一脸茫然,怎么了这是?随即他便反应过来,指着柳宵质问道:“是你拽我的脚?”
柳宵哼了一声,没有回答这个会让人显得降智的问题。
“你怎么不问问是谁接住了你?”
“......当然是我秦哥。”
何卢青这样说着,转身一看才发现秦随愈正站在离他三尺之外的地方。
“......”
秦随愈有些尴尬地走了过来,不管怎么样,他们三人算是顺利翻墙进了私塾,而且没人受伤......已经算是可喜可贺了。
环望四周,已不见私塾白日的悦目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黑。院中的植被如同鬼影一般,无声无息地僵立在那儿。萤火虫微弱的光亮飘荡在墙角......在这样的气氛影响下,无人敢大声说话。就在秦随愈以为寂静仍会持续之际,柳宵抬脚向前走去,草地上总算有了细微的动静,秦随愈等人跟在其后,看样子,即使是在黑夜之中,柳宵依旧对私塾的布局十分熟悉。
何卢青欲哭无泪,他越往里走就越觉得害怕。
荒村古刹都不及现在的私塾令人心悸。
何卢青左顾右盼,夜间的风吹得有些冷。忽然间,何卢青不可抑制地叫了一声,随即整个人便向前倒去。
何国器立马扶住了他,何卢青站稳之后才发现刚才绊倒他的竟然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而前方所有人都因为他的叫声而停住了脚步。
柳文被吓得不轻,骂道:“叫个鬼啊?再叫就把你嘴封起来。”
何卢青心虚地没有接话,只能保持沉默。
秦随愈原本走在前头,但这次他折了回来,对何卢青与何国器说道:“应该还有一段路要走,周围太黑,你们别跟丢了。”
“我走后面,你们两个上前去。”
两人都有些犹豫,何卢青则更显内疚。
秦随愈笑了笑:“没事儿,我又不怕鬼。”
见秦随愈如此说,两人也不好推脱,便跟在了柳文柳越两人身后。有秦随愈垫后,何卢青心里也觉得安心不少,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
柳宵走在最前头,他的身影没于黑暗之中却又轮廓鲜明。何卢青看着柳宵的背影,难怪玉志斋中的那些同窗中元节后都变得神志不清......他们会不会也是在夜里被柳宵带到私塾,又或者他们还遭遇了其他的事。
比如说,柳宵把他们带到这里,然后再让柳文柳越扮鬼吓唬人。这样一来,是个人都会被吓傻吧?
想到这里,何卢青心里泛起一阵恐惧。
但这也是他凭空猜想,柳宵不一定会这样做。但只要他有这样的想法,就一定能做得出来。
夜里的风刮得频繁,不知不觉中,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一排屋舍前。这里似乎是他们平时上课的地方。
房门被风吹着,发出“吱呀”的声响。仔细一听,像是有人在敲门一般,何卢青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也不知是怕的还是被风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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