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将三日后的计划巨细无遗盘出,再次郑重其事交待,要小蝶别轻举妄动后,方动身与纤凝二人汇合。
彼时四下灯火辉煌,二人立于高高的屋顶,身影融入夜色,俨然两尊挺拔威严的守护兽。
思及此,小鹿不禁在心底笑道,凡人呐,对那些没有生命的神像神兽顶礼膜拜,可真面对身负异能的她们时,却又视若灾祸,喊打喊杀。哪怕那些愿望之中,有多半,是她们稍稍出手,便能解决的。
“纤凝,纤凝!”她出声唤她。
二人回首,暖黄的火光印在脸上,神兽的脸上瞬间有了颜色。
“小路。”
纤凝惊喜挥手,一个不慎,重心不稳往前跌去。
司空红尘五指扣住她腰肢,踮脚,发力,一跃而下。
跳下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好像也跟着跳出来了。直到落地很久,纤凝都觉得,自己还在下落,像一片羽毛,翩翩然的。
夜色已深,仍有源源不断的来人涌入西市。她们像鱼儿般,在鱼群中左右闪躲往外挤。纤凝是那条护在中间的鱼,眨巴着好奇的眼睛,观察着流动的人群。
“司空大人,七夕,好热闹,好有趣。这样的热闹,要是能日日都有,就好了。”
走在前面的司空红尘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耐烦,并未回答。
小路从后面凑个脑袋过来:“纤凝,你喜欢人多?人多有什么好的,挤得跟炒豆子似的。”
正说着,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她皱着眉回头瞟那人,那人只顾着往前走,连个眼神都没留。她抱怨道:“你看!”
“不是”,纤凝遥遥头,“我喜欢的不是人多,是热闹。”
“热闹?”小路发出疑惑。
纤凝回味方才与司空大人行来这一路,街边摊贩吆喝不断,游人欢笑声络绎不绝,杂耍花样百出,还有那些闪耀在夜里的烟火。
其中她最喜欢的,便是烟火。那些火光迸发,灿烂耀眼,仅用一瞬,就能牢牢抓住行人视线。
小路没听懂她说的热闹,她只看见,纤凝望向司空红尘的目光灼灼。
回到悬镜司,小路忍不住急急拉过纤凝,在桌边坐下,神情担忧道:“纤凝,你是不是把这个地方,还有这里的人,想得太好了?这里人的心都是黑的,和这柱子的颜色一样。”她说着,起身指向房梁。
“小路,你在说什么呢?”纤凝不明白,小路这是怎么了。
小路见她眼神迷茫,满心不可思议,莫非,在这儿过了几日,她真把自己当人了?以为人不可怕,妖才可怕?
“我虽然是妖,可是纤凝,你一定要信我,司空红尘他,绝非善类。他每日跟着你,都是有目的的。”
纤凝懂了,小路是在担心自己。她心头一暖,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小路语气更急:“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知道吗,他每日带你去何处,何时去,都是一早预谋好的。他们用你当饵,是为了抓大妖。”
她以为自己这样说,纤凝怎么也该生点气,一直被蒙在鼓里,被人利用,怎么不该生气呢?
可纤凝听她这么说,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轻松。
“我知道,抓妖王嘛”,她轻拍小路手背,“我是自愿的,小路”。
“我愿意的。”她怕小路不相信,又重复一遍。
这下小路彻底不理解了。
她知道?她愿意?
甘心被他利用。纤凝已经,如此看重那个人类了吗?
还记得第一次见时,她屹立于山巅,手挽满弓,箭矢横亘数百米穿透猎户右臂,此等力量,是凡人穷极一生也得不到的。而她的眼神冷峻,比弓箭还要冰冷几分。
“可是,你不怕妖怪吗?”她若有所思问道。
闻言,纤凝脑中霎时又浮现出那张狰狞阴森的笑脸,那几乎将人吞噬的黑雾,不由得打个冷颤。
不怕吗?自然是怕的。最怕的,就是第一次睁眼时见到的那个场景。
这些时日,那一幕如同噩梦般缠着她。她时时想起,时时害怕。
可是,司空大人说过,他会保护我的。她安慰自己。
“悬镜司收留我,司空大人数次救我,受了这么大的恩情,不能不报。再者,妖王为祸人间,杀人无数,悬镜司奉命缉拿,也是为民除害。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他们。要是能尽早抓住那妖,就好了。”
纤凝说着,心里忽而犯起愁。
前几日跟司空大人出门,都有遇到妖,虽不是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妖王,也不算一无所获。可今日出门,怎么没有意外状况发生呢?
这样下去,他们要什么时候才能抓到妖王?
小路瞠目结舌,她没料到,纤凝原是这样的想法。可笑,他们不知道她妖的身份,她自己也不知道,竟还要帮着他们对付同族。
小路微微叹息,点头道:“那好吧!”
她本来还想劝劝纤凝,可人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还心甘情愿,那她,也只好按计划行事。
“小路,那妖王是不是生了重病,或者已经离开人界,怎么过了好几日,她一面也没露过?”纤凝问道。
这下,小路当真被惊起一身冷汗。
没有人与纤凝提起过,她是来协助捕妖的,纤凝问得这般理所当然,就好像,她本就知晓这一切。可她并不直接与自己对峙,倒让自己由主动变为被动。
见惯了柔弱的纤凝,倒让她差点忘了,纤凝只是暂时失忆,而失忆,不能改变其本性。所以她仍是强大的,敏锐的。
“也许吧”,顿了片刻,她又说,“你也无需太过担心,悬镜司人才辈出,说不定,他们已经想到了对付妖王的办法。”
纤凝笑了笑。小路霎时心里发虚。
她忘不掉这双盈盈笑眼曾经充斥的凶狠,那种警告、警惕,充满危险气息的感觉。
小路顿了顿,回以一个同样的浅笑。
其实纤凝没有想太多,她只以为,小路也是妖,便顺口问问她,会不会知道妖王的消息。
至于小路是来干嘛的,她虽有猜想,却也从未多想。人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她无心探究别人,抑或别的妖。
只是,想到妖。纤凝忽而脱口问:“小路,我这样问,不知道合不合适,但我先声明,问你这个问题,只是出于好奇,若你不愿回答,可以直接拒绝的。我有些,小路,是什么样的妖?”
她双目灼灼,犹记得上回见过一只美貌非常的蝶妖,那双翅膀金光闪闪,好看极了。与小路相处也有几日,却没见过任何异象。
“你呀,真是心大,你可知道,妖若是想杀一个人,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你这般不忌惮,就一点儿,也不害怕?”
小路说着,抬手拔下发间木簪,长发如瀑倾泻,接着,金色光芒从她瞳孔中一闪而逝,两只分叉繁复的鹿角凭空出现在发顶,那一头乌发,也转瞬变成灰色。
纤凝被这一幕惊得合不拢嘴,脑中一直漂浮着好美,好美的念头,根本想不起来怕。
猝然间,一道身影破门而入,下一瞬,一柄弯刃已然架上红衣灰发脖颈间。
“司空公子,这是作甚?”妖瞳一闪,危险的气息随之蔓延。
司空红尘的眼神更是如刀锋,半寸不相让。
人与妖之间的平衡,本就微妙。这一刻,便如薄纸般脆弱易碎。
遑论二人将这张纸绷得紧紧的,只再稍稍用劲,下一刻便要化作齑粉。
“司空大人,你怎么来了?”
闻言,气息松动,一人一妖俱有所收敛。
司空红尘侧目,将纤凝上下打量好几遍,才问:“你没事吧?”
“没事啊!”纤凝语气轻松道。
他后知后觉松开匕首。
纤凝与小路这才来得及发觉,他竟然只着中衣,就过来了。
两双眼睛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游走,盯得司空红尘浑身僵硬,手足无措。
是啊,大半夜的,他为何闯人家闺室。还不是因为,从浴房出来,穿中衣时,那该死的寻妖罗盘动了,而他,又眼尖地发现指针所指是西苑客房。于是,提起裤子抢过匕首就飞奔来了。
小路也想到了,应是那罗盘惹的事,顿时在心里骂道:鬼东西,还真是好用呢!
面上却笑道:“哎呀,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司空公子定是感受到妖气,赶来保护纤凝的吧。其实啊,是纤凝想看看我化妖的模样,所以我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她说着,摇身一变,又化回人形。
纤凝也赶紧帮忙解释:“抱歉啊,司空大人。我是不是,耽误你沐浴了?”
小路转向一旁,装作看不见,左右挠头。
司空红尘故作正经道:“无碍,无事就好。”说罢,讪讪离开。
小路指着他仓皇逃走的背影哈哈大笑,纤凝被小路引得使劲憋都憋不住,笑得肚子发痛。
翌日,是十日之期的第五日。
小路与纤凝结伴去膳堂,膳堂安静得如无人之地,悬镜司上下井然有序。好似除了纤凝这个外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也没有人在意抓不到妖王这件事。
两人胆心慌意乱地用了两口饭,匆匆回到客房。
“这悬镜司也太吓人了,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小路说着,做个瑟缩的动作。
纤凝回道:“可能,是因为前两日的事情吧。”
她记得,前几日,逢饭点时,这里还是挺热闹的,少不得说闲话的。后面有一人与司空大人起了争执,好像是被罚了。
如今禁言,兴许与那件事有关系。
小路追着她问:“前两日?前两日什么事呀?”
纤凝正欲解释,被小路一个接一个哈欠扰得接不上话。
小路摆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昨晚上你翻来覆去一整晚,弄得我也没睡着。我太困了,我得补觉。纤凝你也补补吧,不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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