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说着,径自入屋,大喇喇往床榻上一倒,立马不省人事。
见状,纤凝也觉困意上头,脑子开始不清醒起来。她跟着上榻,阖上眼眸,准备照着小路的模样进入梦乡。
可当她闭上双眼,眼前浮现的都是昨晚司空红尘身着中衣闯进来的模样。
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想必来时一定很急。
他身上的气息很清爽,领口处微微湿润,鬓发还滴着水珠。
纤凝想着想着,心跳越发得快,心绪燥热难耐,不禁又开始辗转腾挪起来。
这些细微的声响扰了小路清梦,她大臂一挥,旋腰一踢,将纤凝压个结结实实。
“纤凝啊,你就别再动了,我真的要困死了。”她有气无力地呢喃道。
纤凝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保证道:“好,好,我绝对不动。”
下一息,身上的禁锢松懈。
她不由得感慨道,还好自己平日没有什么逾矩的,否则昨夜司空大人贸然闯入,她不就出大糗了么。
是啊,若是不小心闯入,看到小路这般不雅的睡姿,是不是不太好?况且,男女有别。
这样想着,她奋力从小路的夹击中挤出来,拉过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
相安无事度过两日,是日隅中,纤凝受司空红尘相邀,共赴某处府邸。小路随她同行。
车定,人落,竟在门口碰见几日未见的燕山。他背着包袱,发间隐约有尘土。
司空红尘有片刻怔愣。燕山,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此处?
但也没有想太多,点点头,算打个招呼。
燕山点头回应,咧嘴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几人先后入内。缓缓往里,纤凝发觉,此处大概许久无人居住,虽然整洁,但一点生活气息都无。
她不犹豫,跟在他身后。
此时,燕山小心翼翼地越过纤凝,快步到司空身旁,小声问他:“司空大哥,我问你一下。司里的报销,下来了没?”
司空红尘反问道:“你前两日回家,怎的没提前找头儿预支?”
“回家?”燕山呆愣。
而后瞬间反应过来,笑道:“是啊,我要了,头儿没通融,我寻思,司空大哥的面子,肯定比我好使。”
这片刻功夫,司空已然看破,燕山并非如他所说回家探亲,而是执行某项任务去了。
“回头,回头报了分你。”他如是回道,再不多言。
司空到悬镜司的时间没有其他人久,却也知道,像燕山这种,在任务中途被指令执行其他任务的情况,并不常见。
只是,他可以多想,却不能多问。这是规矩,没有人可以坏悬镜司的规矩。
纤凝也是默契地没有接话,她知道,人在屋檐下,不该她问的事情,最好不要问。
府邸深处,某院中坐着四方大鼎,每樽鼎的四方皆镇着三足金乌。
中间有位头顶金莲、身披赤金的少年,他手中执笔,不沾毫墨,于半空走笔龙蛇,挥斥方遒。蓦然落笔,少年屏息打坐,额间隐隐可见一层细密的汗珠。
几人不消多时,便到此处。
司空红尘和燕山率先上前向指挥使复命。见今日来此的悬镜司同僚不少,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皆分散在四处,整装而待。
中间那少年也是见过的,正是上回纤凝他们中妖毒时,从摘星楼请来救治的那个年轻道士。
只是,他们见过,纤凝却没有印象。阵仗太大,她莫名不安,目光巡视了一圈周围,最后慌乱投向司空红尘。
桓越挥手示意,司空红尘走到纤凝身边,给她解释今日所行。
“纤凝,不用怕,这只是个溯洄阵法。取关联之血,追本溯源。待会儿,道长会取一点你的血,投到阵法的中心。然后大阵就能循着残存的妖息,追寻到妖王的位置。”
纤凝了然,原来是这么个情况。她近身接触过妖王,或许,这个法子真能管用。那么周围这些人,应是埋伏于此捉妖的。
这么想着,心里那份不安蓦然消散,她巧笑道:“我不怕!司空大人,可以让道长多取点我的血,这样的话,是不是找到的几率就会更大一些?”
说着,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皓腕。
见她这般配合,桓越异常欣慰,走过来,拍拍司空的肩膀,对纤凝笑道:“今日,悬镜司能否捉拿妖王归案,全仰仗小娘子了!”
仰仗?纤凝听着心虚得很,连忙摆手道:“您千万别这样说。世人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比起悬镜司对我的恩情,一点血,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说着,视线缓缓上移,正对上司空红尘的视线。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冷漠得与其他九幽使没有两样。可不知为何,纤凝就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温暖的笑意。
与此同时,燕山听从吩咐,将包袱拿去递给小道士,道士掏出里面的东西,将包袱扔回燕山怀里。
道童接过道士手里的东西,小跑着到二十步之外将东西放好。原来只是块赤红色的石头。
“万事已备!”随着小道长一声令下,两名道童迎纤凝过去。
小路从来时起,便远远站在一旁。此时纤凝入阵中,她仰头望天空中某处,浅浅一笑,像是在回应什么般。
即便有人看见,也只会以为她在观天象。只因,她眼中所见,非凡人所能见。
青天下,小路方才仰望的方向,一只小小的蝴蝶趴在云边,静静等待着时机。
万众瞩目下,一柄通身镶嵌多彩宝石的匕首划破纤凝手掌,顷刻间,鲜血滴落。一滴,两滴,三四滴,连成细细一小串,落在地上。
地面亮起荧光,一滴一点勾勒,直至显现出阵法全貌。
在场之人无不啧啧称奇。这等精妙的术法,寻常人哪里能见着,这可比年节时候的戏法有意思多了。悬镜司的九幽使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得出神。
纤凝亦惊奇得很。她看着鲜血从自己指尖滴落,随即脚下地面亮起纷繁复杂的阵图。感叹道:这,便是溯洄阵?
阵中光芒大炽,俨然阵成。小道长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纤凝想着,自己是不是该离开阵中了。
司空红尘手中紧攥着事先准备的金疮药,只等她一出来,就交到她手上。
可是,为什么迈不开腿?
在场众人都看见纤凝面色一变,可处于阵法外的他们,又怎会知晓阵中的处境?
司空红尘的手握得更紧,可能是经过几日相处,他明显感觉到纤凝的不安。
纤凝屏气凝神,又试一次。还是动不了。
她有些急了。奋力地,又一次,再一次,面目渐渐狰狞,所有人都清楚看见她的努力。可还是不行。
她的腿仿佛被什么力量钉在原地。
云头的蝴蝶也被这场景顿住,藏起跃跃欲试的翅膀。
就在众人疑惑时,竟看见,原先包裹住纤凝的那道光圈骤然往外又扩一圈,且白光还在沿着某种规则往外延伸。
而在此时,纤凝掌心的伤口也被一股无名之力撕扯得更大了。
“啊!”纤凝被撕心裂肺的痛苦包裹着,她觉得,脚下的阵法,似乎在疯狂汲取自己的血,可她无力抵抗。
大家听着这嘶吼,看着阵中纤凝双臂剧烈颤抖,神情逐渐痛苦,不论心中作如何想,均不问不动,默契地装作没看见。
司空红尘竭力抑住质问的冲动。他想,头儿昨夜不是这么与他说的,他说,只需一点血就足够。他说,十日之期将近,悬镜司若再不出手,司内数百众便要沦为刀下亡魂。
可眼前发生的,与头儿说的不一样。这哪里是一点血?
阵法还在往外延,不知还要吸多少血。人没有血,是会死的。她会死的!
然抓不到妖王,悬镜司所有人也会死。
他慢慢低下头,陷入前所未有的痛苦挣扎。
“啊!!!”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猛然看向纤凝,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落在他心上,掷地有声。
司空回身抓住指挥使右臂,呛声道:“头儿,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再这样下去,她就没命了,必须马上停下!”
桓指挥使恶狠狠瞪一眼他遏着自己的右臂,冷声道:“下去!”
司空红尘不甘,反驳道:“头儿,那可是一条人命!”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于你而言,只是个任务而已。现在,任务结束了。”桓指挥使道。
任务?任务,只是个任务?
人就是人!生而为人,若是有悖人道,那比妖孽还不如。
司空红尘血脉偾张,颤抖着拔刀向阵法处走去。
“司空红尘,你干嘛?”一旁的李程率先反应。
“司空大哥?”燕山连忙上前阻拦,被他一把推开。
“这个疯子!来人,给我把他拦下。”指挥使怒不可遏,咆哮声都有几分颤抖。
现场登时陷入一片混战,悬镜司众人纷纷拔刀,刀剑相向。说是同僚,下起手来,却半点不曾留情。
司空红尘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儿就败下阵来。可饶是如此,他仍不肯罢手。
其他同僚这时才算明白,头儿为何要不顾非议,破格录用他。这小子实在太能打,能打便罢,受了一身伤,也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疯子!”有同僚骂道。
“司空红尘,你是不是有病啊!”另一人绕过他刀锋,反手就是一刀,在他玄衣上又增加一条口子。
他们心想,司空红尘肯定是疯了,彻头彻尾地疯了。
阵法还在继续,纤凝失血过多,早没有嘶喊的力气。她承受着吸髓噬骨的痛,只能无力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司空红尘螳臂当车,寡不敌众,本就是板上钉钉。
但就在他逐渐失势,所有人都放松警惕之际,他以迅雷之势破出同僚包围,一个飞身,那把悬镜司特制的短刀,眨眼间就架上了小道长的肩头。
“不管你做了什么,马上让它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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