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楼紧挨悬镜司,被岚烟一催,她反倒不想那么快去镇妖楼。于是顺路进了悬镜司。
朱炎正施针,瞥见她,阴阳怪气道:“怎么,真把我这儿当自己家了?一个两个的,没事儿就往我这儿钻。”
她眼睛盯着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受针的人,语气平淡应道:“朱大人,看您说的,什么叫‘钻’啊,旁人听了,还以为您这儿是狗洞。”
“别动,扎针呢!”朱炎盯着白花花的后背,皱眉道。
司空红尘当场反驳:“我没动,是你手抖。”
“是吗?我手抖?那我可得小心些。”他说着,手上扎针的动作慢了下来。
后背钻心的痛,密密麻麻,如蚂蚁噬咬,痛带着痒。司空红尘咬着牙,心道,自己就不该接那茬。
纤凝看得头皮发麻,提醒他:“我来取上回落在这儿的衣裳。”
“哦!原是来取衣裳的。”朱炎将她的话又重复一遍。
她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不过,你这失忆也扎针,失血也扎针,外伤也扎针,什么病都能扎?”
“就是干这个的。杀人也能扎。来一针吗?”说着,朱炎二指拈针伸到她面前。
“多谢,不必了。”她连连后退。
朱炎收针,卷起一旁针轴,出门吩咐药童去取她的衣裳。
屋内蔓延着不大好闻的药香。她不禁掩鼻。
忽见司空红尘转着头扫来扫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你在找什么?”她问。
他停下动作,回:“劳你把衣裳递给我。”
她从身旁拎起那件白色中衣,一步一步,打量他白皙如雪的后背。寸寸掩盖,眼神定在他血肉狰狞的右臂。那是为她而受的伤。
“这伤口,不用包扎吗?伤得这么深。”纤凝眼中涌起复杂神色。
“等上药。”他答。
“唔。”
她没再说话,静静待在一旁,心情复杂地,看看左边房梁,再看看右边房梁。
她想起之前有一回,他也是这样站在自己床头,问自己为什么要救他。此时此刻,那个问题也正拼命在她心头翻腾。
你为什么要救我?
不待她抑住心绪,他先开口了。
“你原本就打算抢太子的猎物,是不是?”
他的话如兜头一盆冷水,使那些跳动的情绪瞬间冷下。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敢主动过去面对。她没有回答。
算是默认。
“那为什么,还要跑那么远?”
是啊,在半山腰晃悠着等待时机,不更好?
“若我说,是为了多与你待一会儿,你信吗?”话出口,她有些后悔。
司空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神色。
朱炎却在这时回来,手中漆盘堆满白色瓷瓶,身后跟着个药童,手里提着个褐色包裹。不用想,包裹里定是她那身衣裙。
“我要去荒原了,不知何时归,大人好好休养!”说着,她急急转身出门。
未踏出房门,身后传来他的质问:“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你这么玩儿,是以为公主看不出来?”
许是语气太急促,他忍不住轻声咳嗽。
药童正将包裹递给纤凝,不妨被朱炎默默拦下。
“怎么,阁下有何见解?”她语气不善反问道。
纤凝以为,他厌弃了这样满心利用和算计的自己。
“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将自己置身于危险。”
在众人看来,纤凝初来乍到,就能凭借自己所能崭露头角,是厉害人物。但自己入悬镜司后,见过的人物何止十数。那些人,又有哪一个是简单的?
公主打从出生起,就日日与这些人打交道,她如何看不破纤凝的想法,只是没有揭穿罢了。
“我这就去向公主请命,与你同行。”他不顾身上的酸楚和疼痛,执意起身。
她冷声道:“你去不了。我已经告诉公主,那日半道与你走散,回来时,你便受重伤。结合武十三失踪,公主不难猜测,你与何人交过手。武十三还没找到,你出不了城。”
纤凝想,若武十三能被活着找到,他自会供出她这个罪魁祸首。
若不然,他只需说,自己遭遇野兽袭击。没有证据,便没人能拿他怎么样。
她就是不想他去。不想自己因他误事,也不想他再受伤。
“这一次,你走不掉的。这个功劳我要定了!司空大人,好好养伤吧。”
她下定决心,眸色一沉,夺过包裹毅然离开。
司空红尘手里攥着半天没系上的腰带,呆愣在原地。
朱炎拿漆盘怼了怼他,“伸手”,他不客气道。
司空慢慢脱下方才艰难穿上的中衣。
“这丫头挺有能耐,我还是第一次,在你脸上看到失落的神情。”他一边上药,一边打趣他。
“你想多了。”他敷衍道。
白色药粉洒进血肉,噬骨的疼痛也激不起他脸上一丝涟漪。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麻木地痛着。
镇妖楼中,冯齐正在潜心钻研阵法。纤凝徒然上楼,他惊讶不已。
“奇怪,阵法为何对你没反应?”他还记得上回她来时,阵法还显形过。
“不奇怪,那次阵法感应到的,是蛇妖残留在我身上的妖力。若不然,为何上次来时,这破阵法也没有反应?”
“是哦。”他恍然道。
她四下端详屋中陈设,随口道:“你也挺奇怪,既然对自己的阵法如此上心,上一回竟然没反应过来。”
冯齐拢起经卷,起身,抖落抖落衣袖,不慌不忙道:“小友大驾,可是有事?”
要知道,这座楼,可不是寻常人能进得来的。莫说进来,稍稍靠近,都可能将自己十八代祖宗拖下水。她能直上六层,定然是有事而来。
纤凝学他的样子,也抖抖衣袖,不慌不忙道:“是有点事,不过,来都来了,道长不带我观览观览?”
这里面跟她想的有些出入。本以为,只要进来,就能看到楼里的情形。却没想到,里面的门窗这么严实,她走一路,什么也没看到。连路都分不清,更不要说找到小鹿。
提到观览,冯齐神色倏而严肃。
“此处并非名胜古迹,小友要观览,还是另寻他处!”
他竟然拒绝得如此果断。
纤凝心里一时犯了难。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先。
“公主有令,要道长随我赴荒原,捉妖!”她拿出那张鱼符,它曾在悬镜司门口震慑住李程。
然冯道士腰都未曾弯一下。非但如此,竟还试图拒绝。
他眼神澄澈,坦白道:“小道不会捉妖。”
纤凝一翻白眼,无奈道:“这里的阵法不正出自道长手笔,道长说自己不会捉妖,似乎有些可笑?”
“是啊,小道只会布阵,不会捉妖。”
“道长既不想去,那我只好如实与公主回禀。只是可惜,那困在蛇妖身上的阵法,只能就此堙灭于世,再无人可知。”她边说着,边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只见他瞳孔一亮,随即一改常态,凑过来问道:“什么样的阵法?”
“困妖的阵法。至于它长什么样,我没瞧见。道长若感兴趣,何不亲临。我总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连公主也敢欺骗。”
她有些心急。上次来时,小鹿明明跟在这厮身侧,为何今日自己进门多时,却连她的影子也没见到?
他神色不定,不知在犹豫什么。
却在这时,有人冒失闯入。
“道长,道长,鹿姑娘又将丹药扔了出来,水也洒了一地。”来人火急火燎的,语气中还透出几分气性。
冯道士听闻,径直出门。
纤凝毫不犹豫跟上 。她直觉,这人口中的鹿姑娘,就是她要找的小鹿。
原来,小鹿所在的房间,紧邻着道士的居所。那就奇怪了,方才小厮口中形容的动静,她怎么一点儿也没听到?
“你这又是何苦?就算是为着自己想,也不该不吃不喝的。”道士站在门口劝道。
冯道士吩咐下人另取一份丹药来,自己走了进去。
“你何苦自己为难自己?”
他并未在意身后的纤凝。
而她,也终于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鹿。她瘫坐在一滩水渍当中,面无血色。眼眸低垂,看不见光。心中要救她出去的想法更加坚定。
道士走过去,竟是将她抱起,轻手轻脚安置榻上。
这时,她才看见他身后的纤凝。
眼波未动,没好气道:“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愿意吃那个东西!”
“你吃了它,能更快补足气血,不好吗?”
“好什么好?补好了,再让他们继续割?你有没有喝过?我的血,味道怎么样?甜的,还是苦的?”
她有气无力地发出一连串提问。道士被她堵得一言不发。
纤凝趁机说道:“道长,这位姑娘衣裳都湿透了,不如你拿一身来,我替她将湿衣换下,以免生病。”
闻言,冯齐即刻应好。
她终于得片刻单独相处的机会。
趁着更衣,纤凝悄声将此行计划告知她。
“小鹿,你听我说。你好好养身体,不足半月,我来救你出去。”
小鹿张大了嘴,怔道:“你要救我?”
纤凝连忙伸手去掩她的嘴。
“小声些,隔墙有耳。”
一股凉意攀上,是小鹿拿开她的手。
“你无需担忧,这里的声音,外面听不见。不管有多大,都听不见。”
她眼神凄凉,可纤凝满心想着自己要办的事,无暇顾及。
“那好,我告诉你。这楼外,有道士设下的困妖大阵,但据我观察,道士腰间的金玲坠,就是打开阵法的钥匙。待我伺机拿到金玲坠,就来救你出去。”
她慷慨激昂。说完,不忘轻声问一句:“好不好?”
“好。”小鹿哽咽着,泣不成声。
门外适时传来敲门声,二人皆知,他们等急了。
纤凝信手把湿衣扔在一旁凳上,转身去开门。
她身姿轻盈,这一刻,是近几日,她心里最为轻松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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