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与荣国公府议亲时出的荒唐事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朱府那个年满十八,要嫁与荣国公短袖世子爷当同妻的老姑娘,竟然与朱府账房先生,兼授课夫子私定终生,瞬间成了街头巷尾的八卦谈资。
各大酒楼、茶馆的说书先生演绎起那场啼笑皆非的议婚,都将其中辛密说得神乎其神。
关于朱大小姐的各种流言也更加甚嚣尘上。
朱府老夫人被气得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数日,下人们每日将厨房煎的药送进她房里,她饶是病中还记挂着梦萝,下令府内上下不得议论此事,并再三嘱咐下人不得将议亲时发生的事传到梦萝耳里。
春梅是老夫人身边的掌事嬷嬷,这日,她领着朱记绸缎掌柜的前来面见老夫人,朱府也派人在查朱府沉船和朱福禄码头散布德胜行虐死挑工谣言的事,但并没有比白皓霖查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老夫人,最近发现绸缎行账面上多了一百万银钱,好像是从德胜行账面上转过来的。”朱记绸缎马掌柜毕恭毕敬地说。
“德胜行是荣国公世子名下的产业,看来国公夫人所言不虚,真的把我们这个亲家放在心坎上。”老夫人轻咳了几声。
“有了这钱,我们就可以打点关系,保证朱记绸缎皇商资格了。”这些天,被各种要账的围的水泄不通,忧心焦虑的马掌柜脸上终于有了喜色。
“听说御史台弹劾我们,说朱家连贡船安全都无法保障,没有资格成为皇商,眼下要赶紧想到应对之策。”老夫人焦急道。
“已经在打点了,会通过关系让一些有分量的言官为我们说话,说来也得感谢荣国公府,也是世子爷安排的,老夫人不必太过忧心。”马掌柜低声说。
看来,牺牲梦萝一人保全朱府是“必要”的。朱家老祖宗侧躺在床上,想起了梦萝小时候的可爱模样。梦萝这孩子性子坚韧,心思单纯,从小就懂事,行事妥帖,从不逾矩,也不需要长辈操心,今后她就要跳进荣国公府这个火坑,去高门显贵里守活寡了,想起这个,她就心如刀割。
但她是朱府的定海神针,不能感情用事。朱家上下几十口人,铺子里上百号伙计,都指望荣国公府这颗大树遮风避雨,牺牲一个梦萝,换来国公府的庇护和喘息之机,这笔账,再残忍也是值得的,或者,今后可以从物质上补偿梦萝的牺牲。
想到这,老祖宗闭上眼,将叹息咽进肚子,硬起心肠。
“福禄怎么样了。”老夫人又转头问春梅。
“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下人看见他私底下还在跟百利行的人接触。”春梅应道。
“养不熟的狼崽子。”老夫人愤愤起身,又咳个不停。
当初朱梦萝执意要救朱福禄,她就不赞成,这样背主求荣的白眼狼,就任他自生自灭好了,犯得着为了他,还去求世子爷?给他反咬一口的机会?
“留意福禄的动向,有什么特别的,都要过来跟我禀报。不要再让他有任何机会伤害到朱府。”老夫人恶狠狠地说。
翌日,朱府。
朱梦轩独自一人立在书房窗前,窗外暮色四合,如同他此刻的心境,沉郁而晦暗。白晧霖的“慷慨”像一根尖刺,深深扎在他的自尊心上。德胜行垫付的款项解了燃眉之急,有望保住皇商资格,却也让朱家欠下了一份难以偿还的、掺杂着屈辱的人情。
他想起白晧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想起荣国公夫人燕颖羽那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疑的姿态。冰释前嫌?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或者说,是对即将纳入羽翼下的所有物的一种提前投资。而投资的代价,是他的妹妹朱梦萝。
“二哥,不必如此。此事能和平解决,对朱家已是万幸。”梦萝当时平静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她越是这般懂事、隐忍,朱梦轩心头的那把火就烧得越旺。他这个一家之主,竟无能到需要牺牲妹妹的终身幸福来换取家族的苟延残喘!一种强烈的自我厌弃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一拳砸在窗棂上,木框发出沉闷的响声,手背传来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在朱府另一间厢房里,王氏(大嫂)正在对着镜子试戴新得的珠花,听到丫鬟回报,说荣国公让德胜行给朱记绸缎打了一笔钱,她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
从议亲宴起,她就处处被那个嫁不出去,只得去给荣国公世子爷当同妻的小姑子膈应。
只不过是一个同妻,嫁不去出的老姑娘,凭什么荣国公上下拿她当宝贝一样捧着?
她放下珠花,慢悠悠地站起身。
“走,我们去瞧瞧咱们那位‘功勋卓著’的大小姐。”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掩藏不住。
疏影轩内,梦萝正坐在窗边,安静地绣着一方帕子,仿佛外间的惊涛骇浪都与她无关。
她还在禁足,朱家老祖宗又把她的禁足期延长了。
梦萝知道,这道禁足的命令,既是做给府里上下看的“惩戒”,保全朱家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规矩体面,或许,也是老祖宗一种无奈的保护——至少禁足期间,她可以暂时避开外面的风言风语和那桩令人窒息的婚事。
虽然老祖宗下了死命令,府内不得议论议亲宴上发生的事。
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还是从碎嘴的丫鬟嘴里知道了,
夏仲琦竟然污蔑自己与她私相授受。
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做,但她深信,他也是有苦衷的。
“夏大哥,你为什么要撒谎呢?就算再有苦衷,也不能拿我的清誉开玩笑啊。”梦萝讪讪地说。
不过,听下人说是白皓霖保全了她的清白,就用他送给她的香囊,当日收到这个香囊她就丢到一边了,没曾想竟然有这用处。
白皓霖这个短袖世子爷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想起这个人,想起那些独处,她的一颗心不争气地砰砰跳个不停。
拿针的手险些刺破手指,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更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王氏也不用人通报,径直推门进来,环视了一下这略显素净的屋子,用帕子掩了掩鼻子,仿佛有什么不洁的气息。
“哟,妹妹真是好闲情逸致啊。”王氏开口,声音尖利“也是,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成了国公府的世子妃,自然不用再操心我们这小门小院的俗务了。只是可惜啊……”她拖长了语调,上下打量着梦萝“好好的姑娘家,终究是去给人当同妻,守活寡。说是高攀,这日子里的酸甜苦辣,怕是只有自己知道咯。”
字字句句,如同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向梦萝最痛的伤口。
梦萝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维持着平静“大嫂说笑了。梦萝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该做之事?可不就是该做之事嘛!”王氏笑得花枝乱颤“用自己换回朱家的太平,妹妹这牺牲可真真是伟大。只是不知道那白世子,能不能领你这份情呢?毕竟啊,他好的可不是……”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巨大的声响打断了王氏恶毒的话语。
朱梦轩站在门口,脸色铁青,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他原本是想来看看妹妹,却不想在门外将王氏这番刻薄言语听了个一清二楚!
连日来的憋闷、屈辱、怒火,在这一刻找到了决堤的口子。
“王氏!”朱梦轩一步踏入房内,声音冰寒刺骨,带着前所未有的暴怒“你在这里碎什么嘴!给我滚出去!”
王氏被小叔子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我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她难道不是……”
“闭嘴!”朱梦轩猛地打断她,目光如刀般刮在她脸上“家族危难之时,你和你那个只会斗蟋蟀的丈夫在哪里?你们为这个家贡献过一分一毫吗?除了整日里搬弄是非、贪图小恩小惠、变着法儿地从绸缎庄里捞油水贴补你们二房,你们还会干什么?!”
王氏被戳中痛处,脸色瞬间煞白,尖声道“朱梦轩!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里清楚!”朱梦轩步步紧逼,积压已久的怨气彻底爆发“我往日不过是念着一家人的情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梦萝为了这个家,牺牲了自己一辈子!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敢来这里冷嘲热讽?谁给你的胆子!”
他深吸一口气,指着门口,每一个字都砸得掷地有声“我告诉你,王氏,这个家现在还是我说了算!你若再不安分,再敢来梦萝这里撒野,挑拨离间,就别怪我不顾念兄弟情分,请母亲主持——分家!你们大房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去!”
“分家”二字如同惊雷,炸得王氏目瞪口呆,彻底慌了神。她仗着是长房长孙媳,平日里在府中作威作福,全靠的是朱家这棵大树。若真分了家,以她丈夫那不思进取的性子和她那点私房钱,日子简直不敢想象。
她顿时眼泪涌了上来,又是委屈又是害怕“你……你竟然为了她……要分家?我要去找母亲评理!”说着就要往外冲。
“大嫂!”一直沉默的朱梦萝突然站起身,拉住了王氏的衣袖。她看向暴怒的二哥,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恳求“二哥,息怒。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我几句闲话,闹到如此地步。大嫂也是一时心直口快,并无恶意的。
”
她的声音温和却有力,仿佛一盆清水,稍稍浇熄了朱梦轩滔天的怒火。她不是在为自己辩解,而是在维护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哪怕自己受尽委屈。
朱梦轩看着妹妹平静却苍白的脸,再看看吓得发抖、色厉内荏的王氏,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他甩开袖子,指着门外,对王氏冷冷道“滚。别让我再看见你踏进疏影轩一步。”
王氏如蒙大赦,再不敢多言一句,捂着脸,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连哭嚎都忘了。
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朱梦轩看着依旧站得笔直的妹妹,喉头哽咽,半晌才艰难道“梦萝,你……委屈你了。”
朱梦萝却微微笑了笑,那笑容淡得像水中的月影“二哥说的哪里话。禁足也好,清静。只是,莫要再因我与大哥大嫂生出嫌隙了。”
朱梦轩心中五味杂陈,既心疼妹妹的隐忍,又痛恨自己的无能。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疏影轩,背影显得格外沉重。
梦萝看着他离去,慢慢坐回窗前,拿起那方未绣完的帕子,上面的鸳鸯才刚刚勾勒出轮廓。她低下头,一滴泪终于无声地砸落在丝绸上,迅速洇开,不留痕迹。
今天没有上榜,估计这本书会一直轮空到完结,加油更完,给这个故事画一个句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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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牺牲与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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