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安堂内,静得落针可闻。
议亲被搅得天翻覆地,虽证明了梦萝的清白,但让朱府颜面扫地。
厅堂之上,尴尬在悄无声息地蔓延,姻亲之间,凭空生出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荣王妃,世子爷。”老祖宗强撑着身体,声音里带着疲惫“今天多亏了二位主持公道,保住梦萝的清白,助朱府度过此劫。这份恩情,老身铭记于心,在此代朱府谢过二位。”
她微微欠身,继续道“今日招呼不周,梦轩那个逆子多有得罪,还望贵人海涵,改日老身定当亲自上门赔罪。只是眼下……”她抚着胸口,面色确实不佳“老身被那个逆子气得心口发闷,身子不适,就不多留二位了。”
这番逐客令说得委婉又坚定。燕颖羽何等人物,自然明白朱家颜面尽失后无颜面对亲家的难处。但她有些话,不得不在此刻说明。
“老夫人言重了。”燕颖羽起身,仪态万千“梦萝既入我国公府的门,便是我国公府的人。欺辱她,便是与国公府为敌,今日虽有些波折,但吉日已定了,便是喜事一桩。”
她向前一步,握住老夫人的手,语气诚恳却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浩霖的婚事一直是我的心病,他能娶到梦萝这样的好姑娘,我一颗心也就放下了,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朱府若是有难处,国公府绝不会坐视不管。”
这番话让老祖宗顿时热泪盈眶,她万万没想到,高高在上的荣国公府竟然如此看重梦萝这个“老姑娘”,朱记绸缎不过是普通商贾,荣国公府可是皇亲贵胄……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她全身,她激动得就要跪拜谢恩,却被燕颖羽稳稳扶起。
燕颖羽轻拍她的手,既是安抚,也是结盟的暗示。然而一念及世子夜断袖之癖,梦萝终究只是个同妻,老祖宗心头的热忱又迅速冷却下来,内心更加五味杂陈。
“请转告朱家大小姐。”白皓霖适时开口“今日让她受惊了,本世子改日再登门拜访。”
老祖宗忙道“世子爷言重了。梦萝虽经此事,但她是在绸缎行大小事务中摸爬滚打着长大的,商场的风霜雨雪见过不少,这点风波还经得住。只是,大婚前依礼不宜再见,还望世子体谅。”
燕颖羽和白皓霖不再多言,相携离去。
一出颐安堂,两人脸上的温和顷刻褪去。
在朱府回廊处,德胜行徐掌柜已等候多时。
“国公夫人,世子爷。”徐掌柜躬身作揖,姿态卑谦却难掩焦虑“小人在此恭候多时了。”
德胜行原是燕颖羽为历练白皓霖而置办的产业,谁知在十三岁的白皓霖的经营下,竟发展成全西塘最大的过塘行。其业务不仅包括货物转驳,还涉足代客买买,代垫运费、收取佣金等。与一般过塘行不同的是,德胜行自有挑工队伍,为客人提供选派挑工,货物担保等一条龙服务。
然而,近日“德胜行虐死挑工”的流言愈传愈烈,这原本就对德胜行极为不利。
加之,朱福禄还在西塘码头鼓动挑工造反,已严重威胁到德胜行的生存——没有了挑工,过塘行还何以为继?况且在行业内名声臭了,哪还有客人敢上门?这无疑是在断德胜行后路,想让德胜行就此凋敝,甚至覆灭。
朱记绸缎跟德胜行是因缘际遇牵扯上的,德胜行暗地里还帮皇家选丝绸贡商,朱梦轩也是使了大把银子和人脉,才跟德胜行攀上了线,并经过层层筛选,才进了皇家贡商的名单。
朱记绸缎沉船的事,也牵连到了德胜行。
真是祸不单行啊。
徐掌柜在德胜行兢兢业业几十年了,最近也焦头烂额,他一身簇新的绸缎褂子掩盖不住满面愁容,见到二位主子,如见救星。
“徐掌柜候在此处,所为何事?”白皓霖开门见山地问。
徐掌柜急忙回道:国公夫人,世子爷,德胜行出大事了,近些天,小人想方设法联络二位,皆石沉大海,无奈之下,只得来朱府议亲宴上碰碰运气。”
“讲。”白皓霖言简意赅。
“其一,码头挑工风波一事已查明,并非我德胜行苛待工人,实乃一工人身患隐疾却隐瞒不报,为多赚几钱银子抢挑重货,体力不支暴毙当场。此事本已经全面封锁,但竞争对手百利行不知从何得悉风声,买通几个挑工头目,在西塘码头煽动事端,颠倒黑白,意图抹黑我行名声,抢夺过塘生意。”
他擦擦额角冷汗,继续道:眼下,流言已经完全失控,更有甚至,传言我行私下处置不听话的挑工。世子爷,再这样下去,德胜行数十年的基业恐怕……”
“百利行?他们何时有了这种实力,还敢挑战德胜行?”白皓霖眯起一双好看的凤眼,他隐约察觉到事态变得很不好掌控,不过,这样的棋局,下起来才有意思,骨子里的狼性又开始叫嚣。
“以百利的实力,估计他们还不敢,这背后可能还有其他势力,恐怕牵扯还到朝堂。”燕颖羽说。
“国公夫人猜得不错,近几个月百利动作频频,先是吞并了几家破产边缘的过塘行,还在西塘码头买下一个仓库,疑似有大额资金流入,已经接连抢走我们好几单大生意了。另外,被百利造谣后,我们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官府,但官府态度暧昧,以往打点好的关系,如今都避而不见。”
“既然对方宣战了,那就战到底。就是牵扯朝堂又如何,我荣国公府怕过谁。”白皓霖邪魅地笑了,有一种有睥睨万物的气势。
“其二。”徐掌柜继续汇报“朱记那艘沉船,恐怕也不是意外。”
白皓霖挑眉“哦?”
“小人私下请了水性好的人查探,发现船底下有数处规整的凿痕,明显是人为所致。而且……”他顿了顿“沉船地点恰好在一处暗流涌动的水域,若非熟知水路的人,绝不可能选择在那里下手。”
朱记那艘船载着三万匹云锦绸缎,是朱记请来能工巧匠,日夜赶工造出来的,从采茧、烘茧到缫丝、织绸,每一道工序都精雕细琢,朱家贡船沉没后,惊动了地方大员,他们连夜上书朝廷,递奏折到中书省,皇上大为震怒,派出钦差大臣严查此事。但蹊跷的是,仿佛有一股更大的势力,让所有调查都石沉大海,最后得出个海上遭遇意外导致的沉船,此后不了了之,损失,自然由朱家来填补。
“同时针对朱记和德胜行……”燕颖羽沉吟道“看来,是冲着我们来的。”
白皓霖眸光深邃,他突然想起梦萝,那个视自己如洪水猛兽的“老姑娘”,如果所有一切都是冲着荣国公府,那朱梦萝就是被自己连累的,她还因为被迫嫁给了自己,她心底是怨恨他的吧。
曾有过的肌肤之亲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想起初见时,想起朱家后院那棵树,想起山洞里的那一夜,想起了软玉温香在怀的感觉。
白皓霖低头羞赧一笑,顷刻,他又想起了朱福禄,冷哼了一声。
“朱福禄散播的谣言,是否也与百利行有关?”
“正是。”徐掌柜连忙点头“小人查到朱福禄前几日还在和百利行的账房先生密会。看来他是被人利用当了马前卒,具体许了什么好处,还在查证。”
“是符票。可以让朱福禄摆脱家生子的身份,入春闱考场的证件。”白皓霖咬牙切齿地说,朱梦萝为了救朱福禄出牢狱,短袖的世子都嫁,可这斯,竟然还在跟百利行的人接触。
没良心的狗东西!不过,能朱福禄符票,不是百利行能允诺的,背后又清晰指向了在京城的朝堂势力。
廊下陷入片刻沉寂。远看似是商业倾轧,近看却处处透着阴谋的气息。
白皓霖忽然道“母亲是否还记得上月山中遇袭之事?”
燕颖羽面色一凛“你怀疑是同一伙人所为。”
“太过巧合了。”白皓霖声音渐冷“毁我名声,断我财路,害我性命……这一连串的事,怕是早有预谋。”
他转向徐掌柜,斩钉截铁道“三件事并查!重点查百利行背后的京城势力,我要知道是谁在操控这一切。增派人手,详查沉船案的蛛丝马迹,寻找人证物证。上次遇袭的线索也不要放过!”
“是,世子爷!”徐掌柜连忙应下。
“还有,”白皓霖略作沉吟“朱记这次损失惨重,皇商资格恐生变故。从德胜行账上拨一笔钱,以合作预付款名义垫付给朱记,助他们渡过难关。各方关系多打点,务必保住皇商资格,这不仅关乎朱家存亡,也关于我国公府的脸面和布局。”
燕颖羽补充道“做得周到些,既要让朱家能接下,又不显得太过施舍,保全他们的颜面。”
“小人明白!”徐掌柜恭敬领命“那流言之事。”
白皓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他们想玩,就陪他们玩把大的。你即刻去办两件事:第一,找到暴毙挑工的家属,好生安置,让他们愿意出面说明真相,第二,搜集百利行这些年所有不法的勾当,特别是与京城往来的证据。我们要在舆论上,反将一军。”
徐掌柜眼睛一亮“世子爷英明!小人这就去办!”
望着徐掌柜匆匆离去的背景,燕颖羽轻叹一声“山雨欲来啊。”
白皓霖目光投向远方,声音却低沉坚定“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廊外天色不知何时已暗了下来。乌云压境,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明天这文会上榜吗,估计不会吧,那就单机到完结吧。2025年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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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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