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惊心动魄的“学琴”之后，沈聿安似乎收敛了许多。他不再频繁地出现在苏玉芝的院落，即便在宅中偶遇，也多是隔着回廊或庭院，远远地颔首致意，恪守着继子应有的本分，神情淡漠得仿佛那日下午琴房里失控的拥抱从未发生过。
然而，苏玉芝却无法因此而感到半分轻松。那种刻意的疏离，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暗流汹涌的深潭之上，反而更让她心悸。她总觉得，有一道无形的视线，如影随形，黏在她的背后，在她独自弹琴时，在她对镜梳妆时，在她陪着沈廷渊在花园里缓慢散步时……无处不在，带着阴湿的、审视的、等待时机的耐心。
沈廷渊的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由人搀扶着在庭院缓慢的走几步，或是处理些简单的账目；坏的时候，便只能缠绵病榻，咳嗽声撕心裂肺。他似乎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反而因沈聿安近来“沉稳”了许多，不再提辞职或远行之事，而略感宽慰。他甚至偶尔会在苏玉芝面前，感叹几句“聿安终究是懂事了”、“这个家以后还是要靠他”之类的话。
这些话听在苏玉芝耳中，字字都像是烧红的炭，烫得她坐立难安。
这日，沈公馆设了家宴，并无外客，只沈家几人围坐在偏厅的圆桌旁。气氛算不得热络，沈老太太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沈廷渊精神不济，只勉强吃了几口清淡的菜羹。沈聿安坐在苏玉芝斜对面，姿态优雅地用着餐，全程沉默寡言，目光甚至很少抬起。
就在苏玉芝稍稍放松警惕，低头去舀碗中的汤时，桌布之下，她的脚踝处，忽然传来一阵温热而坚实的触感。
是皮鞋的鞋尖。
她浑身一僵，勺子险些脱手。她不敢置信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帘，看向对面的沈聿安。他正姿态自然地夹起一筷笋丝，放入沈廷渊面前的小碟中，语气恭敬：“父亲，尝尝这个，清淡。”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桌下那只正若有似无、极其缓慢地摩挲她脚踝的脚，与他毫无干系。
苏玉芝猛地缩回脚，心脏狂跳，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她紧紧并拢双腿，试图躲避那令人羞耻的骚扰。
然而，那只脚却如影随形，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再次贴了上来，甚至得寸进尺地，用鞋尖轻轻顶开她并拢的膝盖，蹭着她小腿的丝绸袜侧。
那细微的、布料摩擦的触感，在寂静的餐桌上被无限放大，像无数只蚂蚁在她心头爬行。她放在膝上的手死死攥住了旗袍柔软的布料，指节泛白。她不敢动弹，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丝异样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玉芝，”沈廷渊忽然开口，关切地看向她，“你的脸怎么这样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瞬间，桌上其余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脸上。沈老太太带着审视，沈聿安则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只是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起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没……没有，”苏玉芝慌忙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只是这汤有些烫，喝得急了些。”
桌下，那只脚的骚扰变本加厉，甚至带着一丝惩罚性的力度，在她小腿上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
“是吗？”沈廷渊不疑有他，温和地笑了笑，“慢些喝，小心烫着。”
就在这时，沈聿安面前的汤匙“不小心”被他的衣袖带落，“啪”一声脆响，掉在地砖上，碎裂成几片。
“抱歉。”他淡淡说着，从容地弯腰下去拾捡。
苏玉芝心中警铃大作，想要躲闪，却已来不及。在宽大桌布的遮掩下，她感到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脚踝。那力道很大，带着灼人的温度，指腹甚至在她细腻的皮肤上用力揉按了一下，留下清晰无比的触感，才像无事发生般松开来，拾起碎片，从容不迫地直起身。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可脚踝处残留的、那仿佛被烙铁烫过的感觉，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苏玉芝方才发生了什么。她的脸色由红转白，血液仿佛瞬间逆流，浑身冰冷。
沈聿安将碎片放在一旁侍立丫鬟递过来的托盘上，拿起餐巾擦了擦手，目光平静地看向苏玉芝，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小妈脸色似乎真的不太好，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他的眼神清澈，语气坦然，仿佛刚才在桌下进行那番龌龊行径的不是他。
苏玉芝看着他，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寒意和羞耻感。他怎么能……怎么能在他的父亲、他的祖母面前，如此镇定自若地做出这种事，还能摆出这样一副无辜的嘴脸？
“不……不用了。”她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猛地站起身，“我……我有些头晕，想先回去歇息了。”
她不敢再看任何人，尤其是沈聿安那仿佛能将人吞噬的眼睛，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偏厅。
直到冲出那令人窒息的房间，跑到无人的回廊下，扶着冰凉的廊柱，她才敢大口喘息。晚风吹在她滚烫的脸上，却带不起丝毫凉意，只有那被侵犯、被玩弄的屈辱感，和一种深切的、对未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将她越缠越紧。
她回头望去，偏厅的灯火通明，隐约传来沈廷渊断续的咳嗽声和沈老太太低低的说话声。而那个恶魔，此刻想必依旧端坐在那里，扮演着他沈家大少爷该有的角色。
这深宅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像这浓重的夜色，影影绰绰，看不清真假，辨不明方向。而她，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蛾，越是挣扎，那黏腻的丝线，缠绕得便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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