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贾琏命平儿等人打点行装,又唤来两个小厮,吩咐二人随行。凤姐边收拾包袱边道,“这一去不知几时回转。外头风霜重,仔细保养,别认混账老婆!”
这话正戳贾琏心病,他心头一虚,忙不迭上前,一把搂住凤姐,涎着脸凑到她颈窝里嗅,“眼前放着个又香又俊的老婆,我眼里哪还搁得下旁人?”
说罢便腻缠上来,不管不顾地要亲。凤姐推搡不过,嗤一声笑出来,“作死的!行李还没理完,你又来歪缠,让平儿打你嘴巴子!”
贾琏越发伸了脸,惹的凤姐平儿皆笑了。
打点停当,贾琏问崔恕讨了四名巡捕安排驮轿马匹,四名排军抬扛。外头又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个伶俐丫头路上使唤。一应随从共计十二人,和众人汇合了,择吉日出行,一路坐轿乘马,望平安大道而来。
行至距平安州二十里处,前头排军飞马来报:节度使李大人亲率僚属,已在十里长亭恭候多时了。
众人闻言,面上皆有得色,低语笑道,“李节度何等威仪?竟肯屈尊远迎十里,到底是大司马的体面!”
贾琏忙命驻轿勒马,随众人整肃仪容,换了乌纱皂靴,袖中备好官衔手本,方才还略带松散的行伍,立时显出一派端严整肃的官家气象。
那长亭外,节度使李简领着副使、行军司马、判官等二十余位属官,鸦雀无声,肃然而立。远远望见贾琏一行的车马仪仗逶迤行来,旌旗招展,仪仗鲜明,蹄声踏踏,卷起一路烟尘,自有一股京中贵胄的煊赫威压扑面而来。
李简忙整了整衣冠,快步迎出亭外。
但见这节度使四十开外年纪,身躯魁伟,浓眉阔口,端的是封疆大吏的赫赫气派。他声音洪亮,与众人一一拱手寒暄。
一时间鼓吹喧天,人声鼎沸,前呼后拥地将众人迎入节度使府衙。厅堂之上,大小官员依品秩高低次第拜见,文书交割、官样文章走罢,便是接风宴饮。
杯觥交错,酬酢喧哗,直至日影西斜,众官才纷纷告退散去。临了,李简身边一个心腹小厮悄声息地溜至贾琏身侧,耳语道,“晚间老爷书房有请。”
果然不多时,李简便差人来请。贾琏携了表礼径入书房,笑吟吟奉上,“此乃尚书大人托下官转呈的乌木、沉香各一匣,端砚一方,湖笔二枝。这点子浙绸四端,湖绵十斤,何首乌两枝,是下官一点孝心,万望大人笑纳。”
李简喜出望外,“大人如此厚赐,下官如何敢当!贤弟你也忒客气了!”忙命人收下,厚赏了抬箱的排军每人五钱银子,又吩咐丫头,“另备一席精细酒菜来!”
少顷,丫头捧上银执壶并一对沉甸甸的大金桃杯,斟满了琼浆。李简举杯叹道,“前日得尊翁手书,下官是忧心如焚哪!贤弟明鉴,平安州、长安县这匪患已成燎原之火,非我一州之力可制。故此星夜具本,飞奏圣听。”
贾琏忙道,“家父深知大人难处。大人威名赫赫,这一二年水旱不定,养兵用兵何等难!倒难为大人了。家父特命下官奉上纹银二百两,权充大人行动之资。家中几处薄田,比起剿匪大计算得什么!况海沿子上还有十来处庄子,一年出息尽够了。这两处丢了便丢了,大人切莫为此劳神。”
李简哪里肯收,只摆手笑道,“国公府富贵,原不差这两处庄子。然既是贵府私产,落在李某地界,断无令府上委屈受惊之理!贤弟放心,李某必当竭力保全!”
贾琏满斟一杯,双手奉上,“如此,下官代家父先行谢过大人。待匪患平息,地方靖宁,下官定当再来叩谢大人!”
李简接过金杯,仰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豪气道,“痛快!贤弟是个明白人!来,再浮一大白!”
酒意微醺,气氛正酣时,李简击掌,屏风后环佩叮咚,香风袭人,转出六个如花似玉的家乐女子来,皆身着遍地锦妆花袄裙,珠翠堆盈,云鬓雾鬟,艳光四射,瞬间将这书房映衬得如同瑶台仙境。
兰堂之上,绮席之间,琵琶、古筝、笙、箫、笛、管齐备。丝竹悠扬,吹打了一套极尽缠绵悱恻的艳词。
只听那怀抱琵琶的绝色美人,轻启朱唇贝齿,娇滴滴唱道:
一见娇羞,雨意云情两意投。我见他千娇百媚,万种妖娆,一捻温柔。通书先把话儿勾,传情暗里秋波溜。记在心头。心头,未审何时成就。
唱腔婉转,直撩得人心旌摇曳。
两人推杯换盏,酒过数巡,言语间没了拘束,渐渐“哥哥”、“贤弟”地亲热称呼起来。二人宽了外袍,只着中衣,越发没了朝廷命官的体统。
李简乜斜着一双醉眼,凑近贾琏,压低了声音,带着七分酒意问道,“好兄弟,你透个实底儿,大人此番遣诸位来,是当真要打前锋呢,还是虚应故事,看看便回?”
贾琏搁下酒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哥哥说哪里话!大人钧命,公文上写得明明白白——核查匪情,清点军备。”
李简佯怒,捶了他一拳,“好你个滑头!又跟哥哥打这官腔!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不晓得‘阎王爷’的手段?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老弟爽快些,大人可是要拿哥哥这颗人头祭旗立威?”
贾琏哈哈一笑,“哥哥多虑了!大人若不信重哥哥,何至于托我捎来恁多重礼?”
李简愁眉苦脸,“贤弟休要给我戴高帽!大人的雷霆手段,下头谁不战战兢兢?硬碰硬,哪个敢?”
贾琏正色道,“哥哥,咱们都在大人麾下,境遇原是一般。前时去大人家饮酒,大人要将我调入刑部。哥哥知道,小弟是捐的官,一直在府县做同知,这一下子高调到部里,如何不慌,生怕干不好,给大人添乱。”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猜大人怎么说?他道,干的好不好,有什么打紧。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只要与我一心,自然有你的前程。哥哥,你说我听了这话如何不敬佩!咱非正途出身,自然做不了大人左膀右臂,可我这心里,实实在在愿为大人分忧。”
李简原只知贾琏与贾雨村同宗,今夜留他,不过想探探口风。此刻听贾琏和尚书大人这般私交甚密,他竟是贾雨村亲手提拔的心腹,不由得背心一凉,暗呼侥幸,亏得往日未曾狠得罪了国公府。
贾琏又饮了口酒,又推心置腹道,“大人此次遣我等来平安州,为平寇打前站,亦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哥哥想必看过邸报,圣上命大人主持平安州剿抚,又派王侍郎在长安县筑堡防贼。哥哥细想,大人岂敢有半分差池?倘若此役失利,那王侍郎怕是要直升王尚书了!到那时节,哥哥离得最近,王侍郎出兵最爱摊派,您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平安州钱粮一旦吃紧,四邻那些节度使,可都虎视眈眈呢!小弟这话,是掏心窝子了。大人严令我等不得与哥哥私下交接,小弟也只能说到此处了。”
李简闻言,眉头紧锁,半晌不语。
贾琏也不催,只笑吟吟地替他满上金杯。
此时乐声暂歇,众女子垂首请示。
李简冲抱琵琶那女子招手道,“乖女儿,过来,与你二爷斟杯酒。”
那抱琵琶的女孩名叫李柳儿,袅袅娜娜行至贾琏身侧,纤纤玉指执起银壶,将金桃杯斟得满溢欲流,随即挨着贾琏坐下,双手捧杯递至他唇边,眼波流转,娇声道,“求二爷赏脸,饮了奴家这杯酒水。”
贾琏推辞,“今夜和你家老爷喝多了,实在不胜酒力,多谢了。”
李柳儿闻言,娇哼了声,越发使出媚态来,“二爷可是嫌奴家的酒不满?罢,罢,二爷不赏脸,奴家泼了它便是!”说罢一扬手,那小银杯的酒一半落地上,一半落贾琏月白绫的袍襟上,洇开一片深痕。
她哎呦一声,慌忙抽出袖中鲛绡帕子去揩拭,指尖有意无意拂过他膝头,口中连连告罪,“二爷千万饶了奴家这一遭罢!”
李简笑道,“你这孩子,好没规矩!还不快跪下给二爷赔罪,满满地斟了,求二爷开恩!”
李柳儿果真起身,腰肢款摆,盈盈拜倒,先磕了个头,莺声呖呖,“奴家莽撞,求二爷莫怪。”复又斟满一杯,高高擎起,一双剪水秋瞳直勾勾望着贾琏,哀怨道,“爷疼疼奴家罢。”
这娇痴情态,早撩拨得贾琏心痒难耐,忙笑着接过一饮而尽,转头嗔李简,“寒冬腊月的,地上凉浸浸,若冻坏了美人儿,岂不是我的罪过?”
说着便伸手将柳儿拉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揽住那杨柳细腰,一手便去揉捏她裙下腿弯,“可冰着了?”
柳儿顺势软倒在他怀中,粉面偎着他胸膛,娇声娇气的抱怨,“还是京城的公子知冷知热,哪像我家老爷,粗声大气的,整日喊打喊杀,动不动就让奴家跪。”
李简笑骂,“好个小浪蹄子!今日见了风流俊俏的哥儿,眼里越发没了老爷!罢了罢了,女大不中留!好女儿,今晚你就跟了琏二爷去罢,我倒要瞧瞧,你二爷舍不舍得让你跪!”
李柳儿拿起帕子,笑的花枝乱颤,扭着身子打李简,“老爷惯会胡说,讨厌死了!”
李简道,“二爷既爱你,你便好生服侍。莫像在我跟前,三催四请,扭扭捏捏,没得叫人笑话!”
李柳儿早搂住贾琏脖子,连灌了他两杯,闻言回眸横了李简一眼,媚态横生,“奴家好好的身子,让老爷弄的这疼那痛的,人家自然怕嘛。”
李简连连摆手,“罢!罢!随你去!我说不过你这张小嘴。快跟了二爷去,休在这里聒噪!”
随即命其余女乐撤去残席,搂着李柳儿腰将二人送入书房暖阁,“好生服侍二爷!”
将门扇“吱呀”一声合拢。
阁内暖香氤氲,烛影摇红。
贾琏哪里还按捺得住,一把搂了那李柳儿便往那锦绣堆成的榻上滚去。李柳儿吃吃娇笑,玉臂勾着他脖颈,“二爷好性急!连奴家的名儿都不问,便急着要……可是爱极了奴家?”
贾琏□□焚身,捉住她一对金莲强行分开,笑道,“心肝儿,爷自然爱你!便如你方才唱的那词儿,就爱你万种妖娆,一捻温柔。你叫什么?”
李柳儿星眸冶荡,吐气如兰,“二爷耳朵过来。”
贾琏当真伸过头来,李柳儿呵气如兰,嘴唇微动,说完问,“听清楚了吗?”
贾琏老实道,“没有听见。”
李柳儿又凑过去,朱唇似有若无地拂过他耳廓,低语道,“这回呢?”
贾琏神魂颠倒,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心肝,再说一遍。”
李柳儿见他痴态毕露,“噗嗤”一声笑出来,灵巧地挣脱他怀抱,赤足跳下榻去,“没听清便算了!”
贾琏这才知被她戏弄,心头又爱又恨,邪火更炽,一把将她捉回按在榻上,“好个作怪的小□□!敢耍弄你二爷!看爷怎么收拾你!”
李柳儿在他身下扭着身子告饶,媚眼如丝,“爷饶了奴家罢!再不敢了!求爷怜惜……”
贾琏指着自己袍襟上那块显眼的湿痕,笑道,“饶你也容易!方才被你泼湿的衣裳,你与我吹干了。”
李柳儿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到了极致,纤指轻轻点着他心口,声音又酥又媚,“吹那死物儿有什么趣儿?”
贾琏心头一荡,“那吹什么?”
两人越发放荡,但闻暖阁内娇喘细细,浪语声声。事毕,少不得一番山盟海誓,枕边绸缪。
贾琏深陷这温柔乡里,昨夜几番痴缠,意犹未尽,清晨又是一番折腾。又许下一根赤金点翠嵌宝簪并一套南边织造的遍地金妆花缎袄裙,方才哄得李柳儿巧笑倩兮,吐露真名,原来她自幼卖入节度府习琵琶,去年刚满十五岁便被李简收用了。
在平安州这些时日,自不消细说。那节度使李简为表忠心,将所辖统兵人数、军械明细、库储钱粮、匪寇分布据点等,一一造册登记,整理得明明白白,条分缕析,甚至连自己豢养多年的精锐私兵人数装备,都白纸黑字写在簿册之上!端的是掏心掏肺,唯恐上官看不出他的赤胆忠心,坦诚无二。
那“阎王爷”贾雨村若真亲率京营虎狼之师压境,他这节度使的项上人头,怕是要立时搬家,去那阴司地府做他的鬼节度了!
贾琏得了空便和李柳儿颠鸾倒凤,不分白天黑夜厮混,银钱如流水般花出去,二三百不止。
那李柳儿今日要新衣裳,明日要打首饰,贾琏甘之如饴,巴不得她使小性子多索要些,她索要得越多,奉承伺候得便越是尽心尽力,诸般浪态都做的出来。
贾琏只觉这买卖划算至极,连素日寻小厮泻火或去勾栏追欢的念头都绝了。这李柳儿竟连他龙阳之癖也曲意逢迎。贾琏爱得如获至宝,唯恨她是李简宠婢,无法带回京去。
诸事已毕,李简设宴饯行。临别执手,密声叮嘱贾琏道,“你过阵子还来。”
贾琏笑道,“来,自然来。”
有李柳儿这根柔丝拴着,他恨不能长在平安州。
李简又压低声音,“回京后,万望贤弟即刻将愚兄亲笔书札呈送大人座前。请大人千万放心,李简肝脑涂地,绝无二心,定当全力辅佐大人。”
贾琏心领神会,“那是自然!哥哥放心,我一定在大人面前,多多替哥哥美言!”
李简闻言,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喜笑颜开,“那就有劳老弟了!”
待贾琏一行车马辚辚,回到京城地界,先奔小花枝巷。却见门户紧锁,人去楼空。一打听,方知凤姐早已将尤二姐接进府里去了。
他站在空落落的院门前,跌足长叹,懊恼不已,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暂且按下,先回府复命要紧。
见了父亲贾赦,他回禀道,“李简很不情愿呢,儿子好说歹说,他方允了,老爷给的一千两银子只使了五百两,李简要儿子过阵子再去一趟,清点田庄地界。”
贾赦听得心花怒放,立时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又将房中一个名唤秋桐的丫鬟赐予他为妾。
贾琏在李柳儿处学得新鲜手段,正愁无处施展,立时与秋桐回去便进房里一番云来雨去,百般花样,将那尤二姐早抛在了九霄云外。
他心头惦记着李简所托,不敢耽搁,洗沐更衣,冠带整齐了,便匆匆赶往贾雨村府邸。
门上报说大人尚未下朝,贾琏便熟门熟路,径往书房静候。
1.曲子是《金瓶梅》里的。
2.我以为我卡文了……谁知一动笔很顺畅的写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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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节度使长亭托密信 李柳儿锦帐恣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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