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另一侧。
月光在寂静的云层中穿行，照着凌晨苍茫的夜幕。钟离春坐在浓密的山林中，沉默地看着远方。
“春，给你。”
钟离春抬起头，接过凌帆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个叫做巧克力，是我们后世的一种食物。”凌帆在她身边坐下，“你尝尝，好吃吗？”
钟离春学着凌帆的样子，剥开糖纸，咬了一口，刚入口时，只感到有一股淡淡的苦味，但随即，便是一种说不出的香醇和甘甜，带着丝滑的质感，在嘴里蔓延开来。
“真是好吃！”
凌帆微微笑了笑，轻轻拍了拍钟离春的手臂，“吃吧，对心情好。”
“我没事。”钟离春也扬了扬嘴角。
“秋，你也吃，我这还有呢。”凌帆转身把她从系统商城里买的另一块巧克力递给钟离秋，“好在我们甩掉了追兵，终于可以坐下喘口气了，接下来下山的路虽然难走，但好在没剩多少了。”
“是啊。”钟离春点点头，“不过说起来，你是怎么找到这条更快的小路的？我进山的时候就看过地形，这山西高东低，按理说西边的路不可能更快啊。”
“哦，这条路本身走起来并不快，只是我改变了催化剂的原理，把这座山变成了反应路径，又把活化能最高的那条路变成了最快的，所以这条最难走的路反而成了最快的路。”
钟离春：“......”
钟离秋：“......”
凌帆看着眼前两双蚊香眼，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呃，这个，不重要，你就当是我无意中发现了这边这条路更快就是了。”
钟离春笑道：“我知道，你是后世来的人，所以你应该是用了我们现在还没有的东西吧！”
“也可以这么说吧。”凌帆笑着含糊其辞。
“凌帆，”钟离春转头看着她，“你们后世，是什么样的？”
“后世啊…从何说起呢？”凌帆斟酌着，“我们那个时代，已经没有了七国，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是同一个国家的人，我们彼此之间不再有战乱，而是合作起来，共同维护我们的山河无恙。虽然我们那个时代也有很多不足之处，但是我们每个人都能吃饱穿暖，每个人，不论男女，都可以去读书识字，用自己的力量为我们的时代做出贡献。”
“真好…”钟离春的眼中满是憧憬，“真好啊…”
凌帆微微怔了一下，“我还以为，齐国不在了，你会难过呢。”
钟离春笑了一声，“齐国又如何，如今，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国人了，况且，不管是哪国，若真有办法让天下太平，谁会希望连年战乱呢。”
“是啊…”凌帆有些感慨，“春，等你出去之后，如果有办法，就去秦国吧。秦国广招贤士，只要有才能，不论出身，都能有一席之地，我相信，以你的才智，在秦国会有一番作为的。”
“好，我听你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钟离秋突然开口了，“神女…呃，凌帆，后世的女子，真的也能像男子一样读书识字，凭自己的力量立足吗？”
“是啊！”
“那…”钟离秋想了想，“是不是因为，后世的女子，都是像我姐姐一样身怀绝技的人？”
“不，后世的女子，其实大多数和你一样，是个普通人。”凌帆微笑着对钟离秋说道。
钟离秋有些不敢置信地顿了顿，微微垂下了眼，“可是，像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用呢…”
“怎么没用？你善良，又心细，而且，你先前的生活有那么多不如意的地方，可是你还是坚持撑了下来，所以，其实你远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凌帆笑了笑，拍了拍钟离秋的肩，“不管是后世，还是你们现在，身怀绝技的人都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可是，世界也是因为有了这些普通人的贡献才能运转，所以你不用妄自菲薄，因为你也可以做一个有用的人，比如说，你姐姐可以去上战场打仗，你也可以在后方，照顾从战场上退下来有伤病的士兵，或者为士兵做好吃饭穿衣这些后勤工作，像你这样细心、善良的人，最适合做这个，所以你看，你怎么就没有用呢？”
钟离秋的眼睛一亮，随即却又黯淡了下去，“可是…我连孩子都有了，就算这次能出去，也太晚了…”
“秋，”凌帆转头正视着她，“你真的爱这个孩子吗？”
“我…”钟离秋被她问得一怔，犹豫了片刻，沉默地低下头，移开了视线。
“秋，你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的，结婚，怀孕，生子，都是被迫为之，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强迫自己，让一个恶人的孩子成了绑住你的枷锁？”凌帆拉起钟离姐妹的手，“你记住，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妻子和母亲。不光是你，春，你也一样，你们都还这么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从前的种种，就当是一场噩梦吧，很快，就要结束了。”
钟离秋的眼神渐渐清明了起来，她望着前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三人一时都安静了下来，只是默默地看着面前树丛中透出的斑驳月光，听着风吹过耳畔的声音。
“你知道，我的剑法最早是谁教我的吗？”
凌帆转头看着钟离春，她的眼神如月光般沉寂。
“是我邻居家的一个姐姐。”钟离春的眼中露出了温情，仿佛想起了曾经快乐的日子，“当时，她父亲是齐国的一名武将。从小，她就跟着她的兄弟们一起习武，她很有天赋，无论是长枪还是铜剑，都远胜于她身边的男子。我小时候，对她佩服得不得了，天天缠着她让她教我，跟着她，我第一次接触到了剑法，也是她第一次让我知道，女子也可以如男子一般征战沙场，为国杀敌，而不必一生困于后宅。从此，这便成了我的志向，后来，我虽然经历了多番周折，但这个志向，却从未变过…”
“这个姐姐，现在在哪里？”
钟离春的声音依旧平静，“死了。”
凌帆的呼吸猛然一滞。
钟离春叹了口气，压抑着声音的颤抖，“她父亲虽然战功赫赫，却因为不是田氏宗亲，在朝堂上处处受排挤，后来，又遭人诬陷有谋反之心，被齐王下令夷三族，她为了挽救自己的家人，被迫嫁给了对她垂涎已久的齐王宠臣，最终，她家人的性命保住了，只是被贬为黔首，而她，却再也没有回到家中，不久后，便传出了她的死讯，他们都说，她是难产而死，可是我偷偷去看过，她的尸身瘦得不成人形，分明是遭了万般的苦…”
“春…”凌帆的脸上早已是湿凉一片，她缓缓伸出手，轻抚着钟离春的背，仿佛要抚平所有的悲伤。钟离春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时，我也恨过，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恨为什么遇到了事，女子总是优先被牺牲的那一个，哪怕是这样开明的家中成长的女子也不能幸免，可是，我没有办法，我要活下去，我还有妹妹要照顾，我没有能力不顾一切地与这个世界对抗，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强大到足以让男子也对我敬畏三分，强大到我可以给自己穿上一层厚厚的盔甲，去抵挡所有的恶意。后来，我终于足够强大了，遇到了孙先生之后，我甚至有了征战沙场的机会，只是…”她自嘲地笑了一声，“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凌帆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靠近，将钟离春揽入了怀中。
墨蓝的夜空中，月亮不知何时躲了起来，几颗星星透过云层，发出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许久，凌帆扶起钟离春，看着她。
“春，等会儿你出去之后，我们就要分别了，在分别之前，我教你唱一首我们那个时代的歌吧。”
钟离春一怔，随即微微笑了起来，“好啊，这两天我见你不管做什么都喜欢哼着歌，想必你很喜欢唱歌吧。”
凌帆清了清嗓子，轻声唱了起来。
“红岩上红梅开
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
黑暗的角落里，星光透过密林，落在三位女子晶亮的双眸中。
难得宁静的时刻。
凌帆凝望着轻声吟唱的钟离春，嘴角轻轻扬起。
“你看我做什么？”钟离春停下歌唱，转头看着凌帆。
“我只是透过你，想起了一些人…这首歌，最早是歌颂一位伟大的女性，她为了保卫我们的国家，坚贞不屈，与敌人斗争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故事，影响了后世许多人，其中之一，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一名女性，她穷尽自己毕生的心血，克服困难，无惧诋毁，办了一所女学，让大山里的女孩子们有了受教育的机会，让她们的人生有了更多的可能，不再需要困于大山，在生孩子、做家务里消耗掉一辈子。她用自己的力量和坚持，对抗着几千年来男尊女卑的观念，让越来越多的女孩子们有能力改变命运，也用自己怒放的生命，给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树立了榜样。正如我们后世对她的评价所说：自然击她以风雪，她报之以歌唱。命运置她于危崖，她馈人间以芬芳。”凌帆微笑着看着钟离春，眼中带着深深的期许，“而这首歌，正是她最喜欢的歌。”
钟离春沉默了许久，郑重地点了点头。
“凌帆，我和秋何其有幸，遇见了你。我向你承诺，无论将来遇到什么，我们，必不负你所愿。”
朦胧的月光，照着黎明前浓黑的天空，微光下摇曳的树影仿佛潜伏的幽灵。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衣服下摆划过草叶的沙沙声。凌帆附在钟离秋的身体里，带着钟离春一起向着前方近在咫尺的出口走去。出口十分隐蔽，藏在树丛中间，前面还有条小河，要不是知道地形，一般人很难看出来这是个出口。
突然，钟离春的脚步微微一顿，凌帆和钟离秋也停了下来，眉头微蹙。
四周一片寂静，太过寂静了，树丛密布的荒野，竟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夜风吹拂而过，携来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钟离春，钟离秋。”
一个声音陡然响起，钟离春猛一转身，正要拔剑，凌帆驱动钟离秋的身体走到了她的身边，按下了她的手，给了她一个笃定的眼神，仿佛在说，别急。
一个满脸横肉的秃顶男人从一旁的树丛中走了出来，站在了她们的面前。
“很高兴认识二位，我叫章鹏，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
钟离春和凌帆冷冷地看着他。
“钟离春，你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不是个真实的世界，我知道你想离开，但我只想在你离开前跟你说几句话，如果你听了，还是想要离开，我不拦着你。” 章鹏对着钟离春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只知道这个世界不真实，可是你如何确定，外面的那个世界就是真实的？退一步说，即使那是真实的，你从小就在这个世界生活，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你又怎么确定你出去了之后，能活得下去？更何况，你在这个世界还有爱人和朋友，你就这么自私，忍心抛下他们不管？”
钟离春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往出口走，凌帆赶紧拉住了她，对她使了个眼色。钟离春一怔，停了下来。
“还有你，钟离秋。”章鹏又转向钟离秋和凌帆的方向，“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已经不是真正的钟离秋了吧。”
凌帆的目光冷然，不出一言。
“你是个聪明人，心又狠，能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我很欣赏你的才能。”章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阴笑，“这样吧，我和你做个交易如何？你一心想要救钟离春出去，不就是因为孙膑让她入宫了吗？既然这样，我把孙膑这个罪魁祸首交给你，任由你处置，条件是，处置完了之后，你要和我合作，如何？”
“那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孙膑吧。”凌帆突然冷冷地开口道。
章鹏一愣，随即笑着鼓起了掌，“你果真和我想的一样聪明！没错，那不是孙膑。在钟离春生活的那个年代，孙膑已经死了，我不可能让死人复活，但是，若没有这个大军事家男主，直播也不会有流量，再去孙膑的时代找人又要多一笔成本，所以，我从钟离春的时代另找了一个人，从小养在这里，按照孙膑的学识教导他，等他成年后，又派人弄残了他的双腿，让他重复了孙膑的命运。不过，这件事我谁都没告诉，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真正的孙膑，若要来追杀我们，不会用那么拙劣的手段，更不会连续两次在我们逃跑之后都没留后手。而且，真正的孙膑，意志刚强，不会被你任意摆布，更不会甘于留在这待他不公的世界里。最重要的，能写出‘间于天地之间莫贵于人’的孙膑，不会随随便便地让人做出无谓的牺牲。”凌帆的嘴角带着一丝讥诮，“章鹏，你太低估兵家计圣了。不是随便什么人，背熟了《孙膑兵法》，就能成为孙膑的。”
“好，很好！”章鹏大笑道，“你果真聪明过人，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聪明人。钟离秋，如果你答应跟我合作，我绝不会亏待你。以你的才能和狠心，再加上我的技术，我们就是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主人！”
“与你合作？”凌帆淡淡笑了一声，笑声中满是轻蔑，“我做什么不好，要跟你这种卑劣无能的恶人合作？”
“你也不用嘴硬了。”章鹏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鸷，“你一心只想着女主，却不把男人放在眼里，我估计，你也就是现代那些挑动男女对立的女.拳主义者之一。清醒一点吧，男女矛盾归根结底只是阶级矛盾，像你这样整天高高在上地讲女权而不顾及底层男性利益的人我见得多了，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更何况，你说我是恶人，可是你自己也杀了我们那么多人，还让钟离秋抛下自己的孩子不顾，这难道不是另一种作恶？你又有什么权力指责我？”
“我当然有权力，因为我和你不一样，自始至终，我都站在正义的一边，杀人，是为了自卫而非一己之私，更是因为那些人是你这个人贩子的帮凶，必须为自己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而钟离秋本来就是被你拐卖来的，那孩子，不过是你想要绑住她欺侮她的借口而已。你口口声声说着阶级矛盾，说着要维护底层男性的利益，那你为了底层男性做过什么？反而我看到的，是你为了你的一己私利，置底层人民的安危于不顾，你让他们骨肉分离，家破人亡，用他们的鲜血甚至生命来成全你所谓的精彩战役，来给你自己博流量！你用所谓的阶级矛盾来反驳我，只不过是因为你要以此为由去剥削压迫底层人民，而不是真正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这是你的卑劣，而你碌碌无为，只会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在幕后，借着一个假孙膑来满足你可怜的虚荣心，这是你的无能！”凌帆的目光斜睨，眼底透着锋利的戏谑，“难怪你要想尽办法欺压女子，你这般无能，努力一辈子也比不过一个普通女子，便只好通过打压女子来自我安慰了，亏得你还想创造一个古代背景的世界，像你这样不行的男人，到了古代，倒是个做太监的好材料啊！”
“臭婊.子！”章鹏破口大骂，对着身后怒吼道：“动手！”
山林间寂静一片，毫无反应。章鹏的眼中涌起了慌乱，他猛一转身，环顾着四周。
“别白费力气了。”凌帆笑道，“我早就发现，你在这周围布置了狙击手，我先前之所以没有直接冲出去，而是在这跟你费了这么多话，就是为了争取时间，确定狙击手的位置，好给他们每一个人都用一张卡牌，把他们身上的重力升高二十倍。如今，他们只怕是连抬一下手指都困难了。而现在，”她笑着，一步步逼近颤抖着双腿后退的章鹏，“轮到你了。”
一道光闪过，章鹏突然感到身体上一阵重压，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他想要起身去抓住凌帆和钟离春，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凌帆拉着钟离春，走到出口，打开了门。
“春，快出去！”
凌帆站在出口，从系统空间中拿出用积分购买的汽油，对着里面的树丛倾倒了下去，紧接着，她扔下一根点着了的火柴，迅速关上了门…
天光渐渐亮了起来，刺破黎明前的黑暗，落在潺潺流淌的河面上。耳畔逐渐被流水声和风声填满，火光冲天的旧世界，早已被抛在了身后。
“沿着这条河，往上游一直走，就能回到你们原本的世界了。”凌帆在河边站下，“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吧。”
“凌帆…”钟离春走上前一步，握住了凌帆的手，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只化作了一声轻叹。
“保重。”凌帆微微笑了笑，拉起钟离春和钟离秋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去吧，回到你们的世界里，好好活着。”
钟离姐妹抬眼望去，目光都停留在了凌帆的脸上，仿佛要将她深深铭刻在心里。钟离春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凌帆的肩，像往日那般洒脱，但指尖却比往常停留得更久。
“你也是。”钟离春轻轻地说道。
清晨的风拂过，吹乱了发丝，凌帆眨了眨眼，掩盖住眼底的一丝潮湿。她微笑着对钟离姐妹挥了挥手，钟离春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身，拉着钟离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身后，凌帆仍然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衣袂随着风微微飘动，直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只剩下身边的河流，迎着灿烂的朝阳，不息地流淌…
好了，孙先生的粉丝们，我已经给孙先生平反了，这篇文里面的渣男和孙先生根本不是同一个人，配角列表里也注明了，你们这四十米的大刀可以收一收了O(∩_∩)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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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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