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清晨，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云层洒在医谷。
慕青在朦胧中醒来，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支起手肘，见李思锦仰卧在床，晨光为他苍白的轮廓描了层金边。他呼吸轻浅，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是风雪暂歇后安静的松枝。
小黄狗凑过来，湿润的鼻尖蹭过她掌心。慕青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耳朵，指尖沾上夜露的凉意：“大年初一，咱们可得有个新气象。”说着，她轻手轻脚起身，木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扫帚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慕青清扫完院子，又回到屋内准备早饭。简单的米粥和咸菜，虽然朴素，却也透着家的味道。
“李公子，该起了。”慕青轻轻叩响门板。屋内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片刻后，李思锦推门而出，宿醉让他眉头微蹙，却在闻到米粥香气时稍稍舒展。
三人围坐在桌旁，米粥的热气腾腾升起，在寒冷的空气中氤氲成一片温暖的雾气。
药老忽然从袖中取出两个红纸包，推给二人：“压岁钱。”粗糙的纸面上墨迹犹新，显然是昨夜写的。
“谢谢。”
“多谢。”
饭后，药老在院子里正弯腰查看几株傲雪的草药，见他们出来，抬了抬眼，“大年初一，莫要荒废，后山朝阳处的雪当归该采了。”
“我扶您……”慕青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扶李公子一起去。”她挽住李思锦胳膊的瞬间，明显感觉到他肌肉绷紧，但最终，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后山小径积雪盈尺。慕青扶着李思锦的手臂，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左边有块青苔石，”她轻声提醒，“右脚抬高些，这里雪深。”
李思锦沉默不语，用心感受着脚下的路和身旁慕青传来的温度。突然，他脚下一滑，身子猛地倾斜，她急忙收紧五指，指甲隔着衣料陷入他的臂弯。两人踉跄着撞在一起，李思锦的呼吸猝然拂过她耳际，带着淡淡的屠苏酒气。
“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随后两人愣了一下，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一丝别样的氛围。慕青忍不住笑出声，“看来这雪还挺调皮，专挑新年第一天捉弄咱们。”
两人稳住身形后，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山上走。雪后的山林静谧得有些不真实，偶尔有几只飞鸟扑腾着翅膀划过天空，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
李思锦静静聆听，他微微仰头，感受着山间清冷的风拂过脸颊，尝试用耳朵捕捉每一个细微的声音，去拼凑脑海里关于这片山林的画面。他伸出手，在空气中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了一根被积雪压弯的树枝，
皲裂的树皮蹭过他指腹，松脂的冷香缠绕上来。“是松枝。”他笃定道，拇指抚过针叶边缘的锯齿。
慕青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喉头发紧。“整片山坡都是雪松，”她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枝桠上堆着雪，阳光一照，就像……”
“像撒了碎玉。”李思锦接道，手指还停留在松针间。融雪顺着他的腕骨滑进袖口，留下蜿蜒的水痕。
小黄狗在前方欢快地刨着雪坑。两人继续向上走，雪地上并排的脚印渐渐变得协调。
药圃就在眼前。雪当归顶着绒球般的白花，在寒风中轻轻摇曳。李思锦蹲下身，指尖顺着花茎摸索：“根须要留三寸。”起身时，脚下突然打滑，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后坠去。慌乱中，他下意识抓住慕青的衣袖，两人同时失去平衡。千钧一发之际，慕青猛地扭转身体，用后背护住他重重摔在地上。
“慕姑娘！”李思锦声音发颤，脸上满是自责，“都怪我，我太莽撞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慕青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但还是强忍着说道：“我没事，李公子，你别担心。”
李思锦心急如焚，摸索着想要扶起慕青，却不小心碰到她的伤口，慕青忍不住轻哼一声。“对不起，我……”他的喉结滚动着，指尖触到她手掌，沾着湿润的血迹，“你在流血。”
“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李思锦心急如焚，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干净帕子，摸索着递向慕青，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与愧疚：“用这个，会干净些。”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慕姑娘，我记得草药田边有车前草，我去找找。”
“不……”
他在田边蹲下，冻得发红的指尖扒开积雪，泥土混着冰碴嵌入甲缝。当触到那熟悉的波浪叶缘时，他小心掐断茎秆，凑近鼻尖深嗅——清苦中带着微涩，没错。
李思锦捧着车前草，匆匆回到慕青身边，“慕姑娘，车前草采到了！”可当他正要将草药递给慕青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双手满是泥土，僵在半空，“我的手太脏了，别弄脏你的伤口。”
慕青看着他那副着急又无措的模样，心中一暖，“没事，李公子，我自己来就行。”说着，她伸手摸索着接过那一把车前草，放在嘴边细细嚼碎，草药的苦涩在口腔蔓延，然后用帕子将嚼碎的车前草敷在伤口上，她忍不住轻颤，硬生生咽下一声痛呼。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试图站起来，却牵动了另一处伤处，忍不住“嘶”了一声。
“怎么了？还有哪里受伤了吗？”李思锦立刻紧张地凑近，急切地“望”向她的方向。
“没什么，只是脚踝好像扭了一下。”
李思锦迅速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眉头紧锁。“别逞强了，让我看看。”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慕青的脚踝，手指立刻缩了回来。“肿了，得冷敷。”
“不碍事的，李公子。我们先把药采好……”慕青说着又要站起来。
“坐下！”李思锦突然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在这里休息，剩下的我来扫。”
慕青愣住了，平日里温和内敛的李思锦，此刻却展现出她从未见过的强硬一面。
就这样，慕青坐在石头上，用自己的帕子装了雪敷着脚踝。李思锦依着记忆，仔细采药。直到最后一片草药田上的雪当归被采走。
李思锦放下药篓，走回慕青身边蹲下，“现在，我背你回去。”
慕青瞪大眼睛，“这怎么行！山路这么滑，你又看不见……”
李思锦背对着她蹲稳，声音低沉而坚定，“有你在耳边指路，我们不会有事的。”
慕青犹豫地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最终，她背上药篓，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脖子。“那……那你慢一点。”
李思锦稳稳地托住她的腿弯，站起身来。慕青比他想象中还要轻。
“往左一点，那里有块突出的石头。”慕青在他耳边轻声指引，呼吸拂过他的耳廓。
李思锦按照她的指示调整方向，脚步稳健地踏在积雪上。
下山的路比想象中顺利。当谷中的小屋出现在视野中时，慕青竟有些舍不得从这个温暖的背上下来。李思锦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混合着松木和草药的清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到了。”李思锦停下脚步，他缓缓屈膝，将背上的慕青小心翼翼放下，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痕迹。
“慢些。”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声音里带着微微喘息，扶着她的手臂轻声道，“小心脚下。”
慕青的脚刚触地便倒吸一口凉气，受伤的脚踝传来钻心的疼。她下意识抓住李思锦的手臂，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衣袖。
李思锦眉头紧锁，动作利落地取下她背上的药篓，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屋子。
“李公子！”慕青惊呼，双手本能地环住他的脖颈，“放我下来，我自己能……”
“能什么？单脚跳进去吗？”
他踢开门，将慕青轻轻放在床榻上，“我去拿消肿化瘀的药，你好好休息。”
慕青望着他汗湿的鬓角，轻声道：“那午饭……”
“我会做。“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又不是第一次下厨。”
慕青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子，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李思锦将药瓶递给慕青，“外敷在伤处，一日三次。”
“多谢。”她接过药瓶，冰凉的瓷瓶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不多时，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响隐约传来，间或夹杂着水流声和食材下锅的滋滋声。
暮色渐沉，李思锦正在床前三步远的地上铺着被褥。
“李公子，”慕青撑起身子，“这如何使得……”
“你因我受伤，”他头也不抬，继续整理着枕衾，“我不想欠你的。”
烛火噼啪炸开一朵灯花。慕青望着他挺直的脊背，眼神有些暗淡。棉被掀开时，一缕清冽气息扑面而来。
地铺上，李思锦正将她的枕头拍松，枕上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略过鼻尖。
他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李公子……”
“慕姑娘……”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抱歉。”
“嗯。”李思锦的声音融在黑暗里，“睡吧。”
慕青在锦被中蜷起身子，听见地上传来衣料摩挲的声响。她闭着眼睛，直到李思锦的呼吸变得绵长，才悄悄睁开眼支起身子。
月光描摹出地上人模糊的轮廓。
慕青从床上分了一床被子，抱着棉被悄然靠近。
就在她弯腰的瞬间，李思锦的睫毛突然颤了颤。
黑暗里两只手一触即分。慕青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我……”慕青的嗓音发紧，“夜里凉……”
一阵沉默后，李思锦摸索着拉高第二床被子，“地上确实寒重，多谢。”
她逃也似地回到床上，棉被裹到下巴，却掩不住耳尖的热意。地铺传来细微的响动，李思锦似乎又翻了个身，这次是背对着她的方向。
正月初四的黄昏，慕青坐在门槛上拆着绷带。一缕碎发从鬓边滑落，随着她手指的动作在颊边轻晃。夕阳把李思锦的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她脚边。
“明天……”她刚开口，就被一阵风堵住了话头。
茯苓块在竹筛里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动。
李思锦背对着她，声音混在沙沙的声响里：“伤口还没好全。”
慕青的指尖抚过掌心暗红的痂。
“药老说初五是个宜出行的日子。”她轻声说，指甲无意识地刮着门框上碎屑。
竹筛悬在半空静止了一瞬。李思锦的轮廓浸在暮色里，肩头橘色的光渐渐褪成青灰。
“嗯。”
药炉上的陶罐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慕青的视线。她看着李思锦蹲在炉前扇火的背影，中衣后领露出一截清瘦的脊椎。
“李公子，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下次回谷我帮你带来。”
“带支竹笛吧，谷中有时太安静了。”
“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