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露深吸一口气,推开药房沉重的木门。屋内药香浓郁扑鼻,混杂着蒸腾的水汽。风清饮看着她的脸,喉头微动。
“别怕,我就在外面等你,一步也不离开。”
“嗯。”林白露脚步顿了一下,回首点了点头。
屋内药香氤氲,林白露盘膝坐于特制的药浴桶中,滚烫的药液包裹上来,瞬间激得她身体紧绷。她盘膝坐下,强迫自己适应这灼人的温度,白皙的脸颊很快被蒸腾起一层不自然的潮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忍一忍,引毒出体的关键就在此刻。”
风清饮站在外间,沉默地守候着,像一尊冷硬的石雕,只有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的紧张。
他想起集市上她对着绢花时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面对危机时强撑的倔强,也想起她病中虚弱无助的模样。一种陌生的、近乎焦灼的冲动攫住了他——他需要为她做点什么,现在,立刻。
一个念头浮现。
不如去谷外买些东西,算是庆祝她脱离瘴气的纠缠。
念头一起,他不再犹豫,疾驰至最近的村落。小村依旧热闹。风清饮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村中唯一一家售卖女子饰物和衣料的杂货铺。他站在铺子前,目光扫过那些色彩鲜艳的丝线、小巧的梳篦、新式的绢花,甚至几匹质地柔软的细棉布。他有些生疏地挑选着,拿起一支做工还算精巧的蝶恋花银簪看了看,又拿起一盒透着淡香的胭脂膏,他最终选定了一支浅紫色绢花,又让店家包了一小盒上好的茉莉香膏。
“店家,结账。”他将选好的东西放在柜台上,伸手探向钱袋。
突然,一个清冷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风清饮?”
风清饮缓缓转身,瞬间锁定了几步开外一位身着素雅青衣的女子。她约莫二十五六岁,容貌清丽,气质沉静如水,此刻正静静地看着他。
“你是何人?”风清饮全身肌肉无声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行走江湖,仇家不少,如此精准地被叫出名字,绝非偶然。
青衣女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托在掌心,递到风清饮眼前。
风清饮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竟是半枚玉佩!
玉佩质地温润,色泽古朴,边缘的缺口形状……竟与他师父孤舟折柳临终前交给他的那半枚玉佩,一模一样!
风清饮眼神锐利:“如何证明?”
女子迎着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不急不缓地开口:“多年前,你师父孤舟折柳,与我父亲寒江别月因一件旧事……意气用事,决裂于雁回峰顶。昔日代表二人情谊的‘同心佩’,亦被一分为二,各执一半。”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念道,“‘折柳依旧,寒江远去’……这便是当日诀别之语。家父每每提及,长叹不已,悔恨难当。”
“折柳依旧,寒江远去……” 风清饮低声重复,师父偶尔提及往事,眼中充满了悔恨与怀念。他从未细说缘由,只道是他年轻时犯下的错,辜负了挚友。
“江湖传言,得信物者可号令群雄,甚至……称霸武林。玉佩给你,算是了结。”风清饮沉声道,既是试探,也是抛出诱饵。
“你无需试探,得信物者,可号令……或者说,可称霸武林,这不过是江湖谣传罢了。”女子话锋一转,“我今日前来,并非为玉佩。是家父……要见你一面。据我所知,你也在寻我们,不是吗?”
“他在哪里?”风清饮沉声问。
“三十里外,枫林别庄。”女子答道。
风清饮眉头紧锁,看了一眼百草谷的方向,林白露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他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今日不行!改日,我必当亲自登门拜访。”
青衣女子闻言,沉默了片刻。她抬眼看向风清饮,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平静:“父亲他……时日无多了。大夫说,或许就在这几日了。”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他想在闭眼之前,见见故人之徒,亲口说几句话。为了当年那场意气之争……他后悔了许多年。”
师父的悔恨与遗憾,清晰地浮现眼前,那是师父至死未能释怀的心结。
风清饮闭了闭眼,“好,你在此等我一刻钟,我去去便回。”
“好,我在此等你。”女子颔首。
风清饮不再多言,翻身上马,狠狠一夹马腹,骏马如离弦之箭般朝着百草谷疾驰而去,扬起一路尘土。
风清饮如一阵风般冲回谷内,直奔药房。房内水汽氤氲,显然治疗尚未结束。他目光一扫,立刻奔向药圃,找到了正在躬身侍弄草药的秀明大夫。
风清饮从怀中掏出浅紫色的绢花和香膏,递了过去,“秀明大夫,我有急事必须立刻离开,约莫两日后才能返回。”他郑重地看着秀明,“烦请你将此物转交给林姑娘,让她务必在此安心等我归来。谷中安全,拜托大夫照拂一二。”
秀明接过,点点头:“风大侠放心,我会转达。林姑娘在我百草谷,安全无虞。无人敢在此生事。”
“多谢!”风清饮抱拳一礼,不再耽搁,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谷口。
秀明低头看着手中的紫色绢花,将其小心收起。
风清饮出谷回到小村,女子正在等他,两人策马急行前往别庄。
“成了。”老大夫看着林白露,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瘴毒已拔除九成,余下少许残留,只需按时服用我开的药方,静养旬日,便可彻底清除,再无后患。”
林白露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筋骨,脱力地瘫靠在滚烫的桶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汗水浸湿了她的发鬓,贴在潮红的脸颊边。身体虽虚弱,眼神却异常明亮:“呼……呼……谢……谢您……真的……多谢……”声音带着虚脱的颤抖和由衷的感激。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浴桶,强撑着换好衣物。体内沉重的枷锁仿佛被卸下,一种轻盈的自由感,混合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在心中涌动。她迫不及待地推开了药房那扇隔绝内外许久的门——
“风清饮!我……”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外间空荡荡,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满腔的喜悦如同被冷水浇熄,化作一股冰冷的失落和茫然无措。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视线扫过每一个角落——空空如也。
他去哪里了?明明……明明亲口答应过,会守在门外,一步也不会离开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涌上心头。她默默地回到竹屋,坐在桌边,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林姑娘,我给你送晚饭来了。”是秀明的声音。
林白露这才惊觉屋内已一片昏暗。她起身,有些木然地打开门。秀明端着食盘站在门外,昏黄的灯光映着他温润的脸庞,带着暖意。
“林姑娘感觉如何?”秀明将托盘放下,目光关切地落在林白露脸上。
林白露强打起精神:“多谢大夫,感觉好多了。”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夫,可曾见到清饮?”
秀明看着她眼中掩饰不住的失落,心中了然。他从袖中取出那绢花和香膏,轻轻放在林白露面前的桌上。
“这是风大侠临走前,托我转交给你的。”
林白露的目光立刻被那朵精致的花儿吸引,她怔怔地拿起来,指尖拂过绢花,这花……是他特意去买的?为了庆祝她痊愈?
“他……”林白露的声音有些发涩,“他走了?”
“是。”秀明点头,“风大侠确有急事,必须立刻去处理。他让我告诉你,约莫两日后回来,让你务必在此安心等他。”他顿了顿,补充道,“他走得很急,但将此物交给我时,神情郑重。”
林白露握紧了手中的绢花,急事?连当面告别都来不及?喜悦和失落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头五味杂陈。
“……谢谢您,大夫。”她垂下眼睫,盯着那朵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秀明见她情绪低落,温声安慰道:“林姑娘不必过于忧心。风大侠武功卓绝,行事自有分寸。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安心休养,将余毒彻底清除。百草谷的规矩,江湖皆知,无人敢在此造次。你就放心住下,若有任何需要,随时来找我便是。”
林白露点点头,露出一抹有些勉强的微笑:
“好。有劳大夫费心了。”
秀明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竹屋内恢复寂静,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芒,在林白露失神的眼眸中跳动。
风清饮……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两日……我且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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