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置了两张桌子,伙计们忙着检查提前售卖的,作为入场凭证的香税。
许是明夷一群人惹眼,栖梧园的伙计眼疾手快,见明夷穿戴皆价值不菲,笑着迎上前来,“这位贵客,可有香税?”
苏禾拿出提前买好的香税,交到伙计手里,伙计查验一番后,躬身行礼,“原是中书令明大人的千金,秦老板已经吩咐过了,请小姐随我来。”
苏禾回礼,“有劳了。”
明夷戴着帷帽,隔着雾白纱幔,她看到二楼雅间里坐着的人,有不少熟面孔。
秦镶金径带明夷去了雅间三更月,这一道上,不少人朝明夷打量。
三更月左侧雅间叫落九天,镇国公夫人姜扉夜疑惑,“这是何人?秦老板竟亲自带她去月三更?”
身边候着的婢子说:“往常月三更都是皇子公主们坐的地方,莫非是华阳公主?”
姜扉夜摇头,“这位姑娘高挑,绝不是华阳。”
三更月右侧雅间叫无穷碧,靖国公夫人虞长至透过阻隔雅间的云锦屏风端看明夷的身影。
景无忧见状也往过来看,她疑惑道:“素日里三更月坐的都是皇子公主,可今日华阳不是说她不来么?”
“她不是华阳。”虞长至眼底深沉,黯然地说着。
五年刺客生涯练就的警惕,叫明夷察觉到有人看她,她直直望过去,隔着鹅黄云锦,同虞长至撞上眼神。
明夷漠然视之,转头不理睬。
苏禾道:“老秦,你怎把最惹眼之处给我们坐?”
秦镶金在一旁煮茶,“咱们什么关系?天王老子来了,在我这里你们也当得主位。”
话罢,秦镶金煮好了茶,端了上来。
他身材高挑,年方而立面容却清秀得跟个少年一般,叫人很难将其与经营戏园的奸猾老板联想到一处。
今日他将山水墨画穿在身上,头发又散着,真真有魏晋遗风。
“老大,上好的蒙顶甘露,尝尝看,这可是贡品。”他倒了一杯呈给明夷,复又看着桌上轻烟屡屡的香炉,“此香也是老大最爱的浮梦罗。”
明夷边喝茶边凝着秦镶金看,她别有深意地说:“老秦,三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年轻了。”
秦镶金坐下,奉承道:“老大风华绝代,三年不见,真真已成天人之姿。”
明夷被夸得喜笑颜开,“老秦啊,你有这张嘴,果然是能开戏园的。”
秦镶金眯眼笑时,狭长的眸中亮起精光,“老大,你瞧瞧,我这栖梧园开得如何?”
明夷蹙眉,“还不错。”
秦镶金满面春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市井小民,皆愿意在我这栖梧园消遣,一来二去,一年下来可赚这个数。”
秦镶金比了个七,明夷了然,“七十万两黄金?”
秦镶金点头,复又合上玉扇,在手里不断拍打着,却全无风雅之气尽显他洋洋得意。
“老大,京城有我的栖梧园,还有小花花的凤仙楼。您就坐在家里,等着我两帮您赚钱。”
苏禾闻言一口茶水没含住,她被呛得咳着,“小花花,老秦,老秦你是不想活了么?”
“小花花?”明夷不可思议地睨着秦镶金,又惋惜地看着他,“要是花姐姐知道你私下这般叫她……罢了,老秦你逃命吧!”
秦镶金吃瘪,自然知道凤仙楼的花老板,美人面、糖舌蜜口,却又蛇蝎心。
他悻悻的:“你们万不可与她说。”不然那个母夜叉哪能放过他?
明夷道:“老秦,今日来除了阑珊,还有一件事。”
秦镶金喝着茶,打趣道:“我便知道,你亲自出面见我,事情必定不简单。”
“大燕境内,黄门镖局曾一家独大,这些年被我们打压,弃了地方二十三州的生意,却在京畿四州站稳了脚跟。”明夷琢磨着却下茶盏,她眯眼笑着看秦镶金,“京畿四州生意多,老早我便想将黄氏取而代之了。奈何黄氏找了镇国公府做靠山,我们李氏镖局动摇不得。”
秦镶金会意,精明的光再也掩盖不住,他附耳说:“老大,他们会找靠山,我们怎么就不可以呢?”
明夷满意地点头,“老秦啊,说到底你做刺客还是屈才了。”
秦镶金眯眼笑着,“老大,我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倏尔,明夷抬眼,见二楼入口的人群攒集之处,挤进来两个人。
两人形容匆遽,进了落九天。
“昭世子也来了。”苏禾别有深意地看着明夷,“小姐,可要请他过来。”
“……”明夷:“我认为,送你过去更合适。”
此言呛得苏禾缄口不言。
不多久,明夷正和秦镶金商讨,如何找个合适的靠山,便被落九天内的呵斥声打断了去。
秦镶金道:“老大有所不知,落九天内坐着的是镇国公夫人,却才入内的两位公子,一位是镇国公世子,一位是镇国公的侄子。”
“镇国公夫人不怎么待见这个侄子,以是经常责骂。”
明夷前世在镇国公府六年,本就知晓姜扉夜的为人,对她时常责骂昭起兄妹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在那么灵光一瞬时候,她想到了些什么?
她问秦镶金:“今日谪湘要唱什么戏?”
秦镶金:“一曲《长干里》,一曲《南风兴》,皆为男女情爱之作。”
“情情爱爱的多没意思?”明夷玩转着茶盏,“我点一曲《东山记》。”
秦镶金欲言又止,“老大,你有所不知,谪湘性子古怪,唱什么曲全看自己心情。”
明夷觑着秦镶金,“老秦,这就交给你了。”
“……”秦镶金对这位同样性子古怪的主子又爱又恨,只能无奈地说:“也不是不可以,就看老大舍不舍得一样东西?”
明夷:“什么东西?”
秦镶金:“那副价值万金的前朝大师留下来的头面。”
“……”明夷咬唇,“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给她!”
“行嘞!”秦镶金起身,“老大您坐着,我去给您点戏。”
明夷又说:“老秦,顺带帮我把昭起请过来。”
“……”秦镶金一愣“老大,你的未婚夫婿不是镇国公世子么?”
明夷垂眼思量着什么,便随口一说:“与他无关,将昭起请来便是。”
很快,昭起进来了。
他瞧着三更月内,戴着帷帽的女子,凝眉不解,“敢问小姐芳名?”
闻言,明夷摘下帷帽,温婉一笑,“昭将军,可要重新认识我?”
见是明夷,昭起登时双眼精神起来,他道:“原是明二小姐,不知明二小姐邀我,有何要事?”
明夷走近,她笑的时候百媚生,“此间宽敞,有多余的桌椅,将军可坐着看戏。”
闻言,昭起羞愧垂首,“明二小姐见笑了,伯母性子直,她平素待我不薄的。”
“将军,我虽不懂什么大道理。”明夷说着便为昭起倒好了茶,“可我知道,性子直和心本恶是不一样的。”
昭起接了茶,坐在方才秦镶金的位置,他没有说话。
明夷余光瞥过去时,见他脸上有一分怒气,若有若无。
铜锣一声响,闻名四海的谪湘大师扮着男角,清亮一声嗓,宛若耳中仙,乍然,群声鼎沸。
这个时候,昭起说:“二小姐将要嫁给昭越堂弟,届时必会与伯母犯冲。”他垂首,很平常的语气,却分明有一丝庆幸,“明二小姐如骄阳,本该招人仰望。相识一场,我想劝劝二小姐,昭家是龙潭虎穴,二小姐这样干净的人,不该卷进来。”
“……”明夷倒是没想到昭起会说这样的话,随即她又沉下气来,“不瞒将军,若非这门婚事是双方祖父订下的,我本心是不愿嫁的。”
“果真?”昭起眸光煌煌,很快又掩下一时决堤的愉悦,问道:“二小姐,此言当真吗?”
“真话如何?假话如何?总归这门婚事板上钉钉,我无计可施。”话罢,明夷忧郁,她沉默着看起戏来。
昭起见状,心绪不宁起来,他一杯又一杯地饮茶,无人知晓此刻他的心中意。
不多时堂下锣鼓声又起,戏唱到一半,明夷一副愤慨模样,“这张世子也忒不是东西了,为了继承爵位不惜杀害两位胞弟。”
昭起见过明夷娇羞的模样,这般愤愤不平的样子却是第一次见,他不免想多看几眼,“不过是戏文,二小姐莫要当真。”
“昭将军,人心难测,我在唐州的时候就亲眼见过,有一商贾大家的长子不如两位弟弟有才华,为了顺利继承家业,在一次外出送货的路上,狠心将两位胞弟杀害。”忿怒在明夷绝媚的脸颊上变得矜娇起来,她睁着无辜的眸子看着昭起,“将军身在京城,身边聚着知礼君子。自然鲜少见人心叵测,利欲熏心而杀人之事。”
昭起沉思一瞬,倏尔又云销雨霁,只笑了下。却在明夷别过目光的时候,他眼角一片阴云。
不多时,《东山记》唱完了。
且看着一楼看客寥寥无几时候,二楼雅间的贵客们才纷纷离席。
一楼往二楼的楼梯在右前方的转角处,故而,镇国公夫人要离开,必须得经过三更月。
听得落九天的动静,明夷复又戴上帷帽,同昭起道别。
镇国公夫人姜扉夜,身段窈窕,却面色惨白,已有形容枯槁的征兆。
她路过三更月的时候,目光在明夷身上擦过。
这一眼,冷漠,骄傲。
唤起不少唏嘘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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