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七,明府里来了客人。
当景誉和虞长至进了明府大门的那一刻,明齐才发现,虞长至离开他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笑的。
青云院内,景誉在外等着。
屋里头的两人相面而坐,明齐并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
虞长至:“我今日来是为了小满的婚事。”
明齐不紧不慢地斟茶,“国公夫人,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女儿的婚事了?”
“你还知道她是你女儿啊?”话罢,虞长至自嘲而笑“说到底,我们都不配做她的父母。”
“陛下有意躲我,不是我不想办法。”明齐倒了一杯茶给虞长至,“你知道的,我从不骗你。”
虞长至:“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小满去镇国公府做妾么?”
“妾是何等卑微的存在,明齐,你真忍心吗?”
明齐:“我会想办法的。”
虞长至乜眼觑着明齐,她清楚明齐是怎样的冷血之人,这样的人不能与他周旋,得一棒子打到七寸。
“今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明愫是林景伯的孩子,据我所知,明适也非你亲子。”
在听到这话后,明齐并不恼,只是抓狂!
缘何自己这一生所有不堪的样子,都被虞长至见到了!
旋即他又冷笑,“老早我就有怀疑了,楼氏那般恨我,不惜亲手杀掉腹中之子,又怎会养大明愫。”
“只是我不愿相信罢了。”
虞长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倏尔微惊,旋即她敛起思绪。
“你风光了大半辈子,最后却只有小满这一个亲生孩子,明齐我不是来取笑你的。”
“我的确没有资格插手小满的婚事,可你是她父亲,我希望你好好想想。”
火候已够,虞长至片刻也不想留下,起身要走。
将在虞长至转身离去时,明齐之语惊她一刹。
“曾经你的心有在这里过吗?”
虞长至停下步子,她回答的干脆利落。
“自从有了小满,我有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清茶苦涩难当,明齐吞刀般下咽,却又吐出情真意切的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句,“那些年我与你怄气,不喜欢小满,并不是你们不好,是我,我怨我自己,怎么能用那么龌龊的手段得到你了?”
“是我根本配不上你”。
可我嫉妒景誉,便将这份自卑变成了愤怒。你走之后,便落到了小满头上。
这些后话,明齐并未宣之于口,在虞长至眼里他烂人一个,若将这些话再说出去,他这辈子仅存的颜面便也没了。
虞长至无所谓一笑,然心之创痛怎会毫不留疤,只是在今日,她在言笑晏晏间,将这道陈年旧疤接受了。
“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明大人莫要再提,且好好对小满吧。”
玄关下的虞长至顿了一瞬,她并未转身,只云淡风轻一笑。
“明大人,其实我不爱喝苦丁茶。”
“只是那个时候,我有心与你成真心夫妻,才迁就你的喜好。”
“明大人,有的时候我也纳闷,我这般桀骜之人,竟也有甘心以他人之喜为喜的时候。”
“现在想想,倒有些唏嘘。”
这话将明齐的心彻底剖出来凌迟,此刻玄关下空荡荡,恰如他之心,悲戚又无助。
岁月闪现,明齐想到了自己最落魄的时候。
因为母亲私通家丁,他被父亲逐出明家。
他本就是不受宠的庶子,又被父亲逐出明家,故而一时间京中贵子各个跑来欺负他。
京城无立足之处,明齐离开郢都,一路南下到贺州。
屋漏偏逢连夜雨,贺州起了战乱,他被西夏人俘虏,成了奴隶,过着毫无尊严的生活。
冠军侯战无不胜,西夏军队溃逃之前开始屠杀俘虏,将在利箭抵达明齐心口的刹那,有人丢了块石头,堪堪打偏了箭矢。
明齐望着马背上的女子,灿烂的阳光下,她笑眼弯弯,不似人间之色。
虞长至认出了他,骑马靠近,笑着对他伸手。
“没事了,明齐。”
这一刻明齐的心停了!
虞长至是谁了?
是他心里倾慕多年的女子,是她头顶朝阳,只敢虔诚瞻望,不可玷污的存在。
可虞长至救了他,在这么一刻,明齐素来与世无争的心镜碎了一地。
他这辈子非她不可了!
后来的日子,虞长至跟随父亲留在边关,明齐有了和她日日相处的机会。
大概一年时间,西夏递了降书。
虞长至随冠军侯回京,他们回京后不久,明齐便听到景虞两家议亲的消息。
知道消息的那一夜,明齐辗转未眠。
逢雨水问顶时,他想。
虞长至要成婚,那为何不能是他的妻子了?
所以,明齐回京。
他凭借傲人的计谋,杀了明府两位嫡亲哥哥,逼得年迈的父亲不得不重新接他回明府。
有时候明齐觉得老天也是站在他这边的,皇帝忌惮武将世家联姻,频频施压。
帝王高压之下,老靖国公逼迫景誉娶了文官之女。
明齐豁出去所有,在虞长至因为景誉的另娶而被全京城的人笑话时,他跪在冠军侯府三天三夜,终于娶到了她。
这个时候的明齐分明已经很满足了,可当成婚后,他的所求便不止于此了。
分明婚前他答应虞长至,除非她愿意,他不能为难她任何。
然而他们面子夫妻日复一日,明齐也深知,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取代不了景誉在虞长至心里的位置。
日日夜夜扭曲之下,他做了一件违背意愿的事。
在一次夜晚,他给虞长至下药,占有了她,事后又将这是完美嫁祸到别人头上。
他窃喜虞长至成了他真正的妻子,却又在虞长至待他愈加柔情的每一日,厌恶起自己的龌龊作为来。
明夷四岁时候,虞长至知道了下药一事的真相,便与他怄起气来。
这样相见两恨的日子过了两年,冠军侯败落,虞长至竟想着逃离明府。
他一气之下,将虞长至禁足在临江院。
日日承受他的折辱,久而久之,虞长至不再是记忆里明媚的模样,她变得郁郁寡欢,脸上再也看不到笑容了。
后来虞长至联合景誉,逼着明齐和离。
明齐本是不愿的,可当看到日日黯然**的妻子后,他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当虞长至跨出明府大门的那一瞬,他浑身上下无比地轻松。
明齐眼神迷离,眼前的虞长至还如当年模样,而他已然面目全非。
想至此,他大笑,情至深时吐出血来。
这场梦他做的太久了,久到大梦初醒早已物是人非。
当初虞长至即使知道他下药之事,也只是与他生了几天的气。
那个时候明明是他自己,觉得在爱人跟前失了脸面,将爱人三番五次的示好拒之门外。
他和虞长至本可以是一对人人艳羡的夫妻,可偏生他就是拧巴虚伪之人,为了那点微末的自尊,彻底赶走了爱人!
他活该!
城北,红枫巷。
黄灯之下,昭红雪那双眼眸多情又无情,叫本就不通达人性的昭起品不出任何意味,只当她是一个活死人。
昭红雪先开的口。
“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将军此番求见我,所为何事?”
昭起:“昭红雪,今日我来,是为新的生意。”
昭红雪倒了一杯酒给昭起,“将军,喝了酒我们详谈。”
一回生二回熟,昭起不再犹豫就喝了下去。
“我要一个机会。”
昭红雪:“什么机会?”
昭起:“一个傍大树的机会。”
“大树?”昭红雪故作思量,“将军是羽林卫副统帅,又是镇国公子侄,在你眼里的大树应该也不多?”
微光下,昭起晦暗的眸底酝酿一分杀气。
“一个能压倒所有官员的人。”
“凌驾所有官员,”昭红雪想了想,冷笑道:“将军,报酬了?”
“钱。”昭起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数目你随意提。”
他早知道昭彬有一笔不菲的自黔州来的财产,昭彬一倒,他便可提早将那笔钱归为己有。
“很诱人啊。”昭红雪轻笑出声,“这些年镇国公一直有意帮太子,所以将军只能去找成王。”
昭起常年在安州军营,对京中权势党派不甚熟悉。此前他以各种身份求见成王,皆被拒之门外,不得已之下他才出此下策,再与影盟交易。
“我需要一样成王必须见我的东西。”
想到前世的一些事,昭红雪媚眼微垂,双眸秋水无尘。
“成王母妃赵嫔多年患有喘疾,病症奇异,就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我这里有药,将军可做投名状。”
话至此,她怕昭起不信,又说:“赵嫔遭皇帝厌弃多年,为她瞧病的太医也都是成王偷偷带进去的,成王怕皇帝对他生厌,便将母亲的病情秘而不宣,只在私下各处寻医。”
“这件事,将军不知道,情理之中。”
昭起认不出昭红雪就是明夷,亦不知明夷乃重生之人,更不晓得明夷对成王多有了解,便有些不信,将佩剑重重地横在桌上。
“昭红雪,别耍我!”
昭红雪乜眼觑之,自顾喝起酒来。
“将军,我昭红雪不欺客。”
“将军信,这桩生意便成,将军若不信,那就把命留下!”
昭起知道影盟的规矩,非一人来不相见,谈不妥不予活路。
现下时间紧急,他有别无他路。
“我信你!”
昭红雪慢悠悠喝着茶,翻手送客。
“后日药会送到将军跟前。”
“对了,送药时将军可说,此药乃神医何首乌所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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