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凌渐渐找回对瞳孔的控制,声线平稳道:“今日入宫,便摘下来了。”
李星容后退一步,不再离他那么近,也不再有方才逼问他的威势,“是吗。丢了?还是碎了?”
“没有丢!也没有碎。”威名在外的少年将军向来都是稳重的,此刻却仿佛有些急于自证清白了。
“我一直好好随身携带,真的只是今天取下了。”
“嗯。”李星容淡淡地点点头,好似已不在乎他戴不戴,“我真的要睡了,世子也早些歇息吧。”
李乘凌听不得她一口一个世子,还想再说什么,见李星容已经浑身上下都写着不愿再交谈,只能作罢,“那你好好休息。”路过桌边时,把那条尚未缝补好的衣带也捎走了。
李星容分明身心俱疲,却再度难眠。在边疆时,吃穿用度不比京城,衣物稍有破损,总是缝缝补补再用一年。跑完一天的马回到营中后,她有时累得和衣卧下,半梦半醒之间常能见到李乘凌在灯下为她缝补磨损的衣裤。
他也累了一天,哪里来的那些精力呢?李星容常常这样想着,伴着李乘凌的针线交织声再次入眠。
今夜,还是一样的灯烛,一样的针线,人却不同了。
自己又何尝未变?那时李乘凌的气息只会让她安心,哪会像今夜,在听到动静之后认不出是他,还心神紧绷着拔刀巡视。
第二日侍女没有唤她,李星容起得晚了一些。一推开门,竟见李乘凌已经穿戴齐整等在她门前。
“芒芒,你醒了?”李乘凌眼睛亮亮的,说出一句废话。
李星容注意到他今日衣领格外低些,脖颈间多出一条青绳,正是自己送玉佩时亲手编织的。
……
李星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李乘凌顺着她的视线往下望了望,明知故问:“你是在检查这个吗?”说着把贴在心口的玉佩从衣袍内拎了出来。
的确是李星容雕琢的玉麒麟式样,寓意保他平安的,工艺不敌匠人,但李乘凌一直宝贝得不行。
李星容还待再看,李乘凌给她晃了一眼就收回去了:“你看,我没有骗你,只是偶尔收起来,不愿它受磕碰。”说完轻拍了拍胸口。
李星容没再说什么。李乘凌还愿意这样哄她,哪怕是受“天命”控制,也多少让她宽慰了些许。
李乘凌望望她神色,应该原谅他一些了,便心情很好地笑起来:“给你带了礼物,随哥哥来。”
李星容随他一路到了马厩,见到李乘凌所说的礼物时,平淡无波的眼中都亮了亮。
是一匹玄马,墨黑色的鬃毛光滑到在日光下隐隐生辉,一看便知其不凡。
李乘凌将它牵到李星容面前,李星容伸出手,玄马慢慢走近了,垂头触闻。
“我知你过去为了那纸婚约处处约束自己,现在你自由了,不必管那些礼俗了,骑马散心也不用再想着遮面。”
她看着马儿,李乘凌看着她,“今日禁军在城郊赛马,要不要去看看?”
李星容闻言,抚摸着马儿的手顿了顿。
“盈竹去么?”
李乘凌:“……她并不热衷这些。这几日父亲为她安排了教养嬷嬷,她是侯府嫡女,合该学一些。”
李星容觉出些许微妙来:“你问过她的意思了?”
李乘凌也怔了怔,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李星容此问并非不愿他携李盈竹同行,反倒是希望她也自由一点的好。
李乘凌笑了:“放心吧,问过了,她并不想凑这个热闹。”
-
此次赛马算是军中比武的一部分。李乘凌回京后圣上命他暂时协理兵部事宜,虽不直接指挥禁军,但涉及禁军招募操练的部分也会经他手。将比武的一部分开放给百姓观赏,便是他的提议。
赛马兼具实战价值与观赏性,百姓们听到消息,纷纷来凑热闹,此时正是最为紧张的竞速赛程,观赛区可谓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李乘凌见状皱了皱眉,将李星容在座席处安顿好,就先忙着加派人手疏散通道维护秩序去了。
座席处不乏别的贵女千金,甚至那日宫宴中嘲笑过李星容的也在。但因李星容是李乘凌亲自带来的,又特意将她安置在僻静无人处,除了一开始有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没有人来故意打扰。
被人追捧也好、嘲笑也罢,李星容难得享受这样的宁静。
红旗挥下,参赛者纷纷策马而动。初发之时尚且齐头并进,不足半程便有二人脱颖而出,其中一匹棕马领先半身,另一匹栗红色马紧随其后。
百姓们看得心中激昂,欢呼不断,李星容也从座位上起了身。
赛程过半,栗马渐渐追上,谁料二马并驾之时,场上异变横生。
那栗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猛然发狂般往前冲去。骑手几乎要被甩下马背,赶忙拉紧缰绳。
只这一下疏忽,栗马便偏离了方向,一路猛冲着,竟向着观赛座席这边来了。
座席坐的皆是些达官显贵,好就好在有阻马护栏,不至于闯入伤人。
李星容却未放下心来。场上并非处处都有护栏,此马越奔越快迟迟没有缓下来的趋势,万一满场乱窜,后果难料。
她不顾劝阻穿过护栏闯入赛场,见栗马依旧狂奔,当即抢了在一旁候场的参赛者的马,毫不犹豫迎着栗马而去。
栗马狂乱中果然毫无章法,竟又转向朝着护栏的缺口奔去,骑手难以招架终被甩下马身。
李乘凌安排的守卫反应迅速,立即遣散此处的百姓。
李星容纵马抢到栗马身侧,终于加速到与其并肩。她倾身探到栗马的缰绳,在两马将触未触之际,抓准时机飞身换马。
甫一坐稳,她不去强拽缰绳,反而任其奔走。她俯下身来夹紧马腹,一手轻抚马颈伴着轻声安抚,一手轻拉缰绳引导它慢慢调转方向。
眼见着栗马就要冲到护栏缺口,忽有一人中途又折返,火急火燎地似是落了什么物件。
守卫此时也不好上前,喝令他后退。他吓得满头大汗也非回不可,刚开始低头找东西便听到马啸声已至。
他惊恐抬头,却见一片扬尘中,少女立马,宛如救世天神。
缰绳勒在她手中,马蹄高高扬起,少女冷声呵斥:“后退!”
他一下如梦方醒,连忙退开了。
李星容稳住栗马后,李乘凌也带着一群人赶来了。不等他护着,李星容已经自己下了马。
她回头看了看场上:“摔落的人呢?”
“抬去医治了。”李乘凌将她从头看到尾,有些心有余悸,却并未责怪她擅自入场,“多亏了有你,芒芒。”
李星容转过身,看向刚刚非要折返回来的年轻小白脸,后者已经找回了物件,此时正揣回怀里。
看他衣冠楚楚华服在身,不像是不惜命的人。
“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李星容很少发怒,此时却肉眼可见地面色不豫。
那男子见她对自己说话,整个人立马就站直了:“是、是文书。没有这个证明身份,我京城就进不去了。”
李星容并不是真的对他的东西感兴趣:“下次不要这样了。”说完这句,便要走回观赛席。
闹了这么一出,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看到骑射赛程。
“那个……”那人却追了上来,“小生姓缪名唤雨霖,江南府人士,方才多谢了姑娘相救,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小生改日必备厚礼报答……”
李乘凌以刀柄拦住他,眼神警告他不要再上前。
缪雨霖看他一眼,见他气度不凡身居高位的模样,心知不是好打发的,当即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块儿大金锭。
“官爷,您通融通融,我只是想报答救命之恩。”
李乘凌不悦之余,又有些讶异于对方的阔绰。这人瘦得一副竹竿样子,又和平民挤在一处,莫非还真能备厚礼报答?
“收起这一套。”李乘凌冷声道,“不惹麻烦就已经是报恩了。”
“哥哥。”李星容不愿他与无关人等纠缠。
听到李星容久违的亲切称呼,李乘凌瞬间把缪雨霖抛在脑后。
“怎么了芒芒。”他转身去追李星容的步伐,又挥挥手命手下把缪雨霖打发走。
“那匹栗马不该无端发狂,你该将同场的人盘查一遍。”李星容说。
“放心吧,军中出了这样的事,我自会彻查。”李乘凌道,“护栏有缺,我也有责任。”
于是接下来的马术、骑射,李乘凌也没能陪李星容看。
正专心致志看着比试,李星容余光忽然捕捉到,侧前方有人一直朝她这边张望。
方才自场上回来之后,确实有不少人目光追随着她议论纷纷,不过这么久过去,早就被比赛吸引走了。
而此刻,当所有人都在看着同一个方向时,唯独有一个人看向相反的方向,这很奇怪。
李星容顺着望去,竟是方才于马下救下的年轻男子。
发现李星容看见自己,缪雨霖兴奋地挥了挥手,见周围无人阻拦,干脆直接往她这边挪了过来。
缪雨霖坐稳后一抬头,看出了李星容眼中的疑惑。不等她问,便开口解释道:“嘿嘿,打点了一下。”
说着拍了拍胸口,只听一片叮呤咣啷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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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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