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煮药声咕嘟咕嘟,填补了寝室内的一片死寂,武易轻轻叹了口气,替周怀澈拢了被角。
“他会死吗?”山黛紧张地坐在床沿,手指揪着衣角,松手时绸缎已然皱巴巴地拧成一团。
“不会。暂时。”武易低头看了看床上那人苍白消瘦的脸颊,叹了口气。好在没有再呕血,不然就算他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
山黛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真难杀啊。
“大夫,我来给他喂药吧。”山黛拿起放在床头热了几回的药碗,黄昏时已经喂了一次,奈何周怀澈不张嘴,喂也喂不进去。
瓷勺在药汤里浸了,漆黑的药舀进勺中,在碗沿刮上两下。山黛一手支起他脑袋,一手拿着勺,撬开他牙关慢慢往里送。
在一片混沌中,周怀澈感觉到有人正强迫他张开嘴,将极苦极涩的汤药往里灌。恍惚间他回到了十余年前那个下着雨的长街,他在雨中昏过去又醒来,最后被抬下之后也是被人强行灌着汤药,唤回神志。
他无意识地摇着头,想要拒绝这份残忍的救赎,他的潜意识里宁愿自己死在那场雨中,或是更久远之前的那一场火。
“是他自己不愿咽,怎么办?”山黛摊手,作无奈状。
喂进的汤药又从嘴角流出来,喂了半碗,真正服下的可能就那么一口。
武易没招了似的度着步,焦急地将目光投向了面色平静的山黛。
“你再试试。”
山黛无奈,从背后揽过周怀澈身子,往近前坐了一步,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周怀澈昏昏沉沉,一头倒在她胸前,她便顺势抱得更紧些,一手像哄小孩似的轻轻叩着他脊背,一手又将药匙往口中送。
王明月两岁时发过高烧,夜夜难受得哭闹不休,就算最后没了力气,也死咬牙关喂不进药。
沈姨漏夜去城里寻大夫去了,便只有山黛用这个法子,将药一口口喂了进去,救回明月一条命。
很久违的感觉。周怀澈就算在半睡半醒中,也自然明白这不是贵妃。但这样的感觉太亲切太温柔,他便也忍不住松了劲,任凭苦涩的药灌进他喉咙。
约莫三炷香时间后,药效起了作用,将他从混沌的梦境中拉了出来。
“大夫,他这算没事了吗?”
“不会再有大事了。好生养着几天就行。”
“得嘞。”
周怀澈眼睛方才睁开,一巴掌便干干脆脆落在他脸上。
山黛特意收了劲,怕牵动他隐疾,但这一掌打得干脆,在空气中划出一声脆响。
“没事找事,寻死觅活的。”
“神经病,算男人吗?”
这一巴掌吓得武易跳了起来,连忙起身拉架,山黛倒也不纠缠,起身便走。
周怀澈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清醒了,半靠着床头软垫起身,呼吸中还微有咳喘。
房门啪的一声被狠狠甩上,武易目瞪口呆,随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打得好,打得好。”
头脑尚且昏沉,周怀澈一手撑头,发丝上还有没干透的雨水。武易将刚熬好的药搁在床头:“自己喝了,别让老婆喂了,丢人。”
“我知道你有她这个底气,但也不是你随便糟践身体的理由。”
周怀澈偏过头去不看他,似是自知理亏。
“抱歉。”
武易掐指一算:“如果你还天天喝作楚汤,身子最多可以撑到明年春天。不如停了药,好生调养调养。”
周怀澈沉吟片刻,将稍微晾凉些的参汤一饮而尽。舌尖泛上一股经久不息的苦,他早就习惯了,都是他自找苦吃。
左手一热,武易在周怀澈手中放上一枚蜜饯。
“你这是……”周怀澈故作一脸嫌恶。
“王妃给的。”周怀澈这才发觉他说话含含糊糊,嘴中嚼着什么东西,原是桌上一包蜜饯已经空了大半,“你不吃我吃了。”
周怀澈沉默。最终还是从他手中抢过那枚糖渍杏干,放进口中。
很寻常的滋味,像是在集市按斤称的,除了甜没有别的风味,自然比不得宫中进贡的果干。
不过,单单这一丝甜就够了。
山黛怒气冲冲地下楼进了厨房,问掌勺的蔡姨蔡佳惠要了本药膳食谱,埋头研究起来。
周怀澈的身子必须养好,才能参加皇帝生辰夜宴,刺杀行动才能顺利开展。
芷也见了她挑灯苦读,连晚饭都顾不上吃的样子,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
“娘娘与殿下真是恩爱。”
“闭嘴。”山黛横她一眼,她又想起那不能在山黛面前提殿下的规矩,只道是自家王妃害羞,悻悻然合上嘴。
方才武易说周怀澈寒气入体、肺气弱,这盅黄芪炖鸡适合给他补肺气。山黛将毛笔反拿,用笔杆子记下所需药材食材,决意明日就去买齐炖给他喝。
刚落笔,房门便被轻轻敲响。山黛喊了声“进”。往常王府之事大多汇报给周怀澈,如今众人都知他病了,将要事汇报给她也正常。
来人却是蔡佳惠。她手上还拧着条半干的抹布,肩膀耸起,见王妃桌上饭菜还未动,更是局促。
“娘娘对今日的饭菜不满意吗?”蔡佳惠眼神刻意地向下,不敢直视山黛的眼睛。
“不不不,殿下病了,我没心思吃呢。您有什么事找我吗?”山黛招呼她在对面坐下,为她斟上一杯水。
山黛眼中尊卑秩序的束缚本就不重,蔡佳慧被她的热情惊得一动不敢动,犹豫了片刻,最终下定决心似的开口:“我想求娘娘帮一帮我的外甥女。”
山黛立刻把目光投向了芷也,后者心虚地低头看着脚尖。
山黛深吸一口气,为难道:“您先说说要帮什么忙,若是太难,我这里也不是许愿池……”
“我外甥女被拐卖给京城郊区的农户了。”
山黛一拍桌子:“这得帮,必须帮!”
次日清晨。
山黛特意换了一身黑衣劲装,腰带紧束,袖口用皮质束带绕起,扎了一个方便行动的高马尾,推开周怀澈的房门。
“阿甲,跟我走。”她伸手向门口侍卫阿甲的方向勾了勾。
“我是殿下的贴身侍卫,旁人唤不动。”阿甲正色道。
山黛嘁了一声:“殿下生了病,府里就应是我说了算。你看这偌大的王府如今谁敢不听我差遣?况且殿下周围有武易守着,没你的事了。”
阿甲大脑飞速运转,最后一拍脑袋:“是这个道理。”
随即闪身出了房门,单膝跪下 ,抱拳行礼。
“但凭娘娘吩咐。”
“……你平时和周怀澈都这么说话?”山黛见他一跪,腰间剑鞘,膝上护甲叮铃哐啷敲击地面,无奈道。
“报告,是。”
“……还挺有情调。随我去城东。”
山黛随他去了后院马厩,选了一匹黑马,通体乌黑,毛色油光水滑,前腿后腿肌肉虬结,一看便是匹厉害角色。
阿甲本想扶她上马,却见山黛自己蹬上马蹬,扬腿骑跨上马,许久未曾奔腾的黑马兴奋地连连踢踏前蹄,口鼻中喷出一股股热气。
阿甲自己骑上一匹半大白马:“娘娘骑过马?”
“小时候骑过牛。”山黛兴奋地摸了把黑马硬挺的鬃毛,她还是第一次骑这高头大马。村长家的马垂垂老矣,若是驮一个成年人,怕是走上十步就能累死。村长又舍不得杀它卖钱,干脆当吉祥物供着,每晚拉出去遛一遛。
阿甲担忧道:“这马是殿下在大漠驯打野马,随他上过战场,性子野,您小心……”
“啊啊啊啊啊啊!”
刚替马挂上缰绳,黑马便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沿着空荡荡的大街一往无前。
“咳咳,到了。”山黛按着蔡佳惠给的地址寻去。早前蔡佳惠已带着妹妹寻过,但这单身老汉撒泼耍赖,硬说娶她外甥女张鹌是明媒正娶,交了彩礼,将她带回便是强抢民妇。据传那人牙子在此地有些背景,衙门和稀泥了事,称老汉是收留流□□女,反称蔡佳惠一家无凭无据。
下马时山黛两股战战,被颠得几欲作呕,却为了面子拒绝了阿甲的搀扶,横刀立于马前。
正巧,房门大张,老汉正在田里浇肥。山黛昂首迈进房门,见了眼前一幕却心疼地抽了一口凉气。
她回首将阿甲叫停在门外:“你慢些进来。”
张鹌身着一件过大的破烂衣衫,一手被铁链锁在床腿上,浑身都是被鞭子抽打过的伤痕。山黛用床上一条破毯将她上身围了起来,一刀斩断朽烂的床腿,将因过度挣扎而脱力的张鹌从地上打横抱起。
老汉见家门口聚起了两个陌生人,自然知道又有人来找麻烦,将扁担往地里一撂,跑着便来撒泼。
“你们是什么人,娶媳妇的事情也要管?”
见他来了,张鹌在山黛怀里恐惧地闭上了眼。来者不善,山黛将张鹌交给了武艺精湛的阿甲,显然他更知道该如何保护人。
山黛抱臂而立:“就管了,怎么着?”
“好,你们要把老实人逼急是吧!”老汉肥胖的身子抖了又抖,回身转向油垢遍地的厨房,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再敢抢我的媳妇,我这条命就和你们拼了!”
想冲下榜所以要压一压字数没法日更了?存稿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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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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