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贺钰之死,江令真对李霁的供述隐去了其余人在此事中的参与:“我从佛堂偷窃了蛇螂,种到了贺钰身上。反正他本来也该死。我不过提早让他去见阎王罢了。”
江照月嗫嚅着唇,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卢宴容朝她轻轻摇摇头。
江令真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她自己认了这两项罪无所谓。但接下来的那项罪,却关乎她们的命运。她得打起精神,尽力一搏。
她主动追问李霁和卫明展:“你们费了如此多口舌,难不成就为了指控我伪造路引和杀一个将死之人?”
卫明展站在上方,对着她们所有人说道:“若是你们现在坦白,或许能够轻判。”
卢宴容淡淡问道:“坦白何事?”
其余人沉默。
卫明展心中叹息。看来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掷地有声:“你们合谋杀害了符飏。”
*
“我们从十四日晚讲起。”
卫明展说:“卢夫人、三姨娘四姨娘,符飏那晚召你们前去书房,并非商谈什么生辰宴之事吧?”
江令真哼了一声:“不是这件事还有什么事?你比我们在场的人都要明白?”
“我猜大约是关于你和三姨娘私情一事。”
江照月反驳:“你有什么证据?侯爷那时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卫明展说:“凌微子和符飏之间常有通信往来。那些被我们的信件中,已经赫然写道,符飏对你们的私情已略知一二。符飏察觉到,锦心小姐同他长得不甚相像,于是起了疑心,派出凌亥去调查。”
“你们做的事只要细查,不会没有遗漏。很快,他知道了三姨娘和袁将军时常幽会,连四姨娘也与贺钰曾不清不楚。”
“符飏知道这些事情,应该十分发怒。”
卫明展说:“他那日召你们去,就是为了揭开你们的真面目。处罚妾室,夫人也应当在场,所以也召了卢夫人前去。”
“私情一朝败露,所以你们姐妹杀了符飏。卢夫人没有动手,却选择替你们遮掩。”
李霁扫了一圈,四人的神情竟然都还算波澜不惊。她心想不妙,恐怕对于符飏之死,她们早有演排,不会轻易认罪。
江令真说:“你又在猜测。卫大人,难道你办案只靠猜测?”
“对啊”,江照月说:“侯爷和我们说完话,还好好地出门了。他怎么可能死在书房里?”
李霁看向卢宴容:“这就得问卢夫人。夫人精通易容术,扮成符飏的模样,应当不难吧?”
江照月闭紧了嘴。
卢宴容对此倒是早有预料。她会易容术一事一旦被揭发,这些掩人耳目的把戏也便没有了用处。
她并不做反驳。她要等他们把手上的筹码都展露出来。
李霁接着说:“这一招偷天换日确实掩人耳目。符飏死后,由卢夫人假扮符飏出门,你们则负责暗中将符飏的遗体运送到兴欢楼附近。之后再伪造出符飏失足落水的假象,足以骗过许多人。哪怕后来仵作验尸察觉到不对,也没有人会怀疑到彼时正在府中安睡的你们身上。”
卢宴容说:“你们太高估我们。”
“哪怕如同你们所猜测的那样,那晚照月和令真与外人有私情之事被揭发,符飏要对她们问罪,她们也做不出弑夫的举动。何必呢?符飏又不会因此杀了她们,顶多赶出府。照月有袁将军可以依赖,令真也有姐姐可以投靠,远远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就算是我,我和符飏之间有夺子之仇,这么多年,我想的也只是如何与玉心一同逃离,也未曾动过杀人的念头。他是我的丈夫,是我的日月,我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他。我后来连他的言语都不敢忤逆,怎么会有那样的决心将他杀死?”
卢宴容缓缓说道:“郡主,卫大人,你们都没有丈夫,你们不会懂得弑夫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是啊”,罗如瑛说:“甚至我知道我的父亲因符飏而死,且将他定罪难上加难,我尚且没有血性去一刀结果了他。代价太高太大,谁能做得到?”
江令真道:“符飏之死能传得沸沸扬扬,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因为那封鬼魂来信,说他的妻妾们杀了他吗?由此可见弑夫一事多么罕见,多么离经叛道。倘若换成是卢夫人离世,也有人写信控诉符飏杀了她,还会有这么多人在意吗?恐怕这样的案子,甚至都不会落到卫大人的手上。”
卫明展一时哑口无言。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杀人伤人的案子并不少见,所以他认为这几个女子与符飏之间的仇恨是十分明显的动机。但此时他意识到,或许他低估了她们的顺从与忍耐。
不过他并没有顺着她们的话走。
卫明展转向江照月:“三姨娘,你怎么看?弑夫对你而言,是一件难事吗?”
江照月不懂得为何他忽然盯上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自然。我连鸡都不敢杀,怎么会敢杀人?”
“如果是为了你的女儿呢?”卫明展追问。
江照月的指甲嵌入肉中,她抬起头看他:“这事和锦心无关。”
卫明展的目光又落在卢宴容身上:“都说虎毒不食子,但符飏简直比禽兽不如。他连自己的孩子都舍得推向危险之地。卢夫人,你说是不是?你的小儿子还那样年幼,本该有大好年华,真是可惜。”
卢宴容蹙眉,脸上浮现几丝恨意。
卫明展转回江照月那处:“符飏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下手,又遑论一个他眼里的孽种呢?”
“我女儿不是孽种!”江照月的胸膛不住地起伏。
“符飏知道你和袁吕庆偷情,一定非常恼怒。卢夫人刚刚说符飏只会赶你们出府。我倒觉得不然。符飏怎么会放过你们?他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你的女儿。”
“他当时是怎么和你说的?是要把你女儿从你身边夺走,还是把你女儿也送去所谓的苦修?”
“卫大人”,江令真出言打断:“你难道非得给我们编一个杀符飏的理由?你说符飏会对锦心不利,但他难道不去考虑锦心的父亲是谁吗?袁吕庆的势力虽然不能与符飏匹敌,但好歹也是立下战功的将军,他的女儿出了事,袁吕庆就是死也会追究到底。”
“没错。”
卫明展说:“袁吕庆当然是符飏要考虑的问题。但如果符飏也有机会将袁吕庆解决了呢?他派凌亥去荔山,本意就是去查袁吕庆的往事。如果他能抓到一些把柄,就能将袁吕庆拉下台,以泄他心头之恨。”
江照月有些力竭。
卫明展见状,追着说:“符飏要对你女儿和情人下手,你当时要怎么办?很正常,你会比他愤怒。你无比愤怒,愤怒到你拿起了书桌上的一个盘角觥,猛地就对符飏的头砸下去,对吗?只有符飏死了,你的秘密才能永不见天日,你的女儿和你心里认为的丈夫才能安然度日。”
“不是......不是这样的......”江照月的声音越来越小。
“够了!”江令真站起来:“你逼她做什么?你有证据吗?”
卫明展放过了江照月,对江令真说:“也有可能是你先动的手。四姨娘,你杀符飏的意图并不比你姐姐小。”
“一方面,你比你表现出来得爱你的姐姐,现在你姐姐和外甥女有难,你不会袖手旁观。更重要的是,你真的肯放弃你苦心经营得来的一切吗?你从心底并不将符飏当作你的丈夫,你只在意他的权力和钱财。只要杀了他,你就还有机会做四姨娘,甚至是下一任平康侯的母亲。何况你已经杀过一个人,再杀一个又有何妨?”
“符飏头骨处有多处创伤,力度极大。你们都是未练过武的女子,要造成这样的创口,除非是两人一同动手。你们谁先动的手尚存疑,但符飏最后毙命,你们二人必然皆有出力。”
江令真立刻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我了?”卢宴容说道。
卫明展无视卢宴容话里的嘲讽之意:“是。卢夫人,你说你不敢对丈夫下手。但事情并非如此吧?首先你给你丈夫下过绝育药,再者你敢同你丈夫提和离。这足以说明你存在抗争之心。”
“不过从时间来看,你是最后一个进入书房的人,私情也与你没有关系。所以我更倾向于,你并非主谋,只是为她们掩盖了真相。”
卢宴容笑了笑,心里想,她若是早点成主谋,一切就好了。
“我为什么要替她们遮掩?符飏死了,凶手并非是我。我何苦为自己招惹麻烦?”
卫明展说:“她们做了你不敢做的事,所以你决定帮她们。”
罗如瑛说:“卫大人说的这些情节好生精妙,都赶上说书了。”
卫明展看向她,忽然说:“凌亥在我们手上。”
罗如瑛第一反应是卫明展在骗她。凌亥怎么可能没死?罗家的人做事利落,不会出岔子。
卫明展确实在诈她。他们没找到凌亥。不过凌亥极有可能是遭遇了不测。
鉴于凌亥那段时间一直在调查平康侯府里的私情和秘闻,所以有机会发现他的举动并且对他动手的,大约便在这些女人之中。
江家姐妹临了到头才知道自己的私情暴露,可见并未发现凌亥的行为。卢宴容素日都在府中,没有机会处置凌亥。那么只剩罗如瑛,她背后是罗家,抓一个凌亥易如反掌。
瞧见罗如瑛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愕,卫明展知道他猜对了。
“二姨娘,你囚禁凌亥,且意图将他杀死。凌亥擅长闭气,所以假死逃过一劫。我们在乱葬岗里找到他的时候,他尚有一丝生息。”
罗如瑛不敢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但罗家确实习惯把处理掉的人扔入乱葬岗。
卢宴容三人其实也是头一回知道此事。她们此前也在想,凌亥去了哪?万一他回来了,怎么办?他竟然是被罗如瑛擒获了。
罗如瑛对此不置可否:“他说的话,大人就信?我看是他在污蔑我。”
卫明展叹气:“我明白你们都是情非得已。遇上符飏,确实是不幸。但私刑不能替代律法的判罚,你们犯下了罪行。”
“现在此案还在我手中,如果你们能尽数坦白,那么我们还能去为你们陈情,争取一切按从宽处理。”
“如果不说,那只能按流程走。你们皆会入狱,等待开堂。此案影响大,一旦上堂,多方听审,我也不能多做些什么。即便无直接证据,然而你们各自犯案的动机充足,作案手段明确,极有可能被判顶格处罚。”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被指控的四人交换着眼神——是说,还是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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