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对视如果以镜头语言来形容,大约是漫长而满含情意的,实际却不过两三秒的时长而已。
并且因为天色太暗,他们几乎看不清彼此眼中的神色。
可不知怎么,姜南蕴感到呼吸滞涩,莫名就是有些惊慌。
直至那头的沈随收回视线,她才小口呼吸着,平复了心情。
那少年转身跟他的一行同伴们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有人点了点头,手背冲他挥赶两下,然后沈随便大步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姜南蕴怔了怔。
等自己回过神来,这人已经快走到她面前了。
她不由得提了提精神,做出也是才刚发现少年的姿态,冲他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说:“好巧啊,沈随。”
然而少年只是看着她,并没立马回应她的话。
姜南蕴其实能注意到眼前的人比几月前清瘦了许多。
黑色的冲锋衣穿在他身上宽大有余。
以为刚刚是夜色太深沉才叫她无法看清对方的情绪。此刻离得近了,姜南蕴才晓得原来这一双漆黑眼眸里,真的没有任何看见她后惊喜或意外的表情。
加上他那张不卖乖时便会略显冷然的脸。
似乎种种种种都在为她和他之间增添出许多无形的距离。
少年迟迟未说话,这让姜南蕴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尴尬。
与此同时,她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种情况在他们之间还是第一次出现。
他在她面前,一向是乖觉的。
只是此时的姜南蕴并无法完全摆出姐姐的姿态,去“教育”对方什么。她只是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没能立马溜之大吉了。
空气太静了,静到窒息。
就在姜南蕴准备随便找个借口走人之前,沈随终是轻声叫了叫她。
“姐姐......”
姜南蕴愣住。
这一声太过柔软,小心又慎重,仿佛怕惊扰了梦中的那一只蝴蝶。
他顿了许久,滚了滚喉咙,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样轻细的语气让姜南蕴再度一怔,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回他什么。
好在随着少年的出声,好像两个人的状态切回了熟悉模式。
视线在他脸颊逡巡了两圈,她反而先问他:“你怎么人瘦了这么多?”
女人脸上的神情是恰到好处的关怀。
这副场景叫任何人见了,都只会觉得是长姐在关心自己家中许久未见的幼弟。
沈随的眼睛却因此刺痛,稍别开脸。
望去远处的山脉,最终,他说:“这学期忙了点。”
姜南蕴对他的理由也不知真假,迟疑两秒,说:“再忙也得好好吃饭呀。”
这下沈随转回脸,倒是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他这样,姜南蕴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气氛消音了片刻。少顷,沈随问她:“姐姐还没说怎么也在樟南?”
姜南蕴犹豫一下,还是说:“我的新戏在樟南有拍摄任务,接下来估计都要在这边待上一阵子。”末了,她问,“你呢?”
沈随说:“参加了认识的学长组织的一个天文活动,地点也在这儿。”
姜南蕴于是了然。
半晌,姜南蕴问:“你们来樟南几天了?”
沈随答:“今天下午刚到。”
她“哦”了一声,又问:“待几天?”
沈随答:“三天。”
“......”
“哦。”她问,“你们是放暑假了吧?不在这儿多待几天么?”
沈随这次没回答,摇了摇头。
“......”
“那你......”姜南蕴又起了个话头,可旋即便又住了嘴。
实在是,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了。
以为熟悉的交流模式,原来已经是生锈的发条,无法再流畅运行。
明明以往两个人也有长时间见不到对方的时候,可从前她却从未觉得和这个人的对话会这样生涩。
到底是会疏远的。
姜南蕴垂下眼,有些遗憾地想。
这时,不远处的那群人里有女孩将两只手支在嘴边,围成喇叭的形状,冲他们这边喊:“沈随!可以来吃烧烤啦!快来——!!!”
姜南蕴望去一眼。
是个看上去很灵秀的小女生。
她掩下心情,往女孩的方向指一指:“你同学在喊你了。”又看一眼手机屏幕时间,说,“我也该撤......”
沈随又摇了摇头,打断她,问:“要一起去边上走走吗?”
愣了下,姜南蕴问:“现在?”
“嗯。”
她又问:“你不去吃烧烤?”
沈随:“还不饿。”
“你——”姜南蕴没再说下去,妥协,“那就沿着湖边走走吧。”
话音才落,下一秒,姜南蕴便觉身上多了一份重量。
呆了呆,她回首望向身后。
是沈随把冲锋衣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肩上。
在她不解地目光下,少年面色平淡地说:“不是要走走?这里晚上的温度不是很高。你穿得太少了。”
看着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长袖,姜南蕴略微头疼地问:“你把外套给我,自己怎么......”办。
沈随像没在意,撇下她,率先朝前头走去:“走吧。”
“......”
凝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姜南蕴一阵阵觉得无奈。
下一瞬,到底抬步跟了上去。
-
与一个人散步时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两个人对这儿都不熟悉,偶尔碰上岔路口,就随机选条有缘的路走。
只不过是从一个人走变成了两个人走,身边多了一道轻浅的呼吸。
两个人谁也没开口说话,仿佛说走走就真的只是想随便走一走。
也正是当下这一份沉静,姜南蕴不自觉便放任自己的思绪飘向了身边这个人,试图分析出沈随如今正处于她不明就里的哪一种境况里。
这大半年里,他们彼此都并未联系过对方哪怕一次。
而这样的默契,似乎在从前也曾经有过。
那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将过往的记忆在脑海里重新追溯了一遍。
猛不丁的,姜南蕴想起了那夜对戏的晚上,想起被他带走的那叠剧本,想起第二天他似乎要哭的眼睛......近乎绝望地问她能不能不要拍那些吻戏。
......
天!
从前少年令她不解的诸多行为,都在这一刻明确了答案。
竟是从那时他就?
心不由向下沉了沉,姜南蕴脑袋混乱,如吞了把烈火,心脏有一瞬的烧痛与失措。
可竟然,她又觉得有些庆幸。
庆幸在当初她向他委婉地表达他们不可以的那时候,她只以为少年的感情有了些许的变质,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否则事情一定会变得比现在还要棘手百倍!
不过,就刚刚相处起来不冷不淡的情况来看,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平常甚至疏离。
那,这个人现在应该是已经放下了吧?
无非,这也只是一段无法萌芽的感情而已。
沿途路过一座横亘在湖面的廊桥,沈随走了上去。姜南蕴于是也跟着上了桥。
想了想,她追了两步赶上少年的尾巴,问:“刚刚喊你的那个女孩。她是不是喜欢你?”
沈随闻言脚步一顿。
猝不及防的一下,姜南蕴差点没刹住脚撞上他的背,赶紧跟着停下来。
少年回过头,一双眼眸黑沉如墨,看向她时下颌微微绷着,缄默着他的唇。
姜南蕴的心不禁提了起来,此时下意识不太敢看他了。她于是扭身靠去桥边,让视线眺向正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
半晌。
“她喜欢我,你吃醋吗?”身后,她听见他冷硬中似乎又揣着几分希冀的声音。
姜南蕴鼻息陡然一重,不经思考立即说:“当然不。”
像观看了一场主角陌生的爱情电影,散场后观影者古井无波地发表起他的影评。
沈随用良久的沉默,用淡寡的声线。
“放心。我知道你想要我跟你是什么样的关系。如果这是你期望的。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放下你的。”
听见这话,姜南蕴没忍住,转身看向他。
少年微微低着脑袋,额前的发丝被晚风胡乱吹起。他眼睛毫无遮挡,正一眨不眨盯着她。
在沈随的眼眸里,她清晰可见自己的身影。他的眼睑像枚孱弱的蝶翼,抵不过那无休止刮向他的飓风,也不肯屈服,始终迎着风不安又倔强地颤动着。
明明闭上眼便能挡住这一场凛冽,可他仍固执地睁眨着、挣扎着......
他的话与他的表情完全割裂了开来,传达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回答。
好像只要她想是哪一种回答,就可以是哪一种回答。
这一刻,姜南蕴很难说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态。
虽然好像这样想有一点渣,但如果他喜欢的那个人不是她。看见这个她一度将之视为弟弟的人这样被别人给拒绝,她一定会替他难过,或者凑过去揉揉他的脑袋,安慰他还有更好的。
可这个人偏偏是她。
垂在腿侧的指尖微动,姜南蕴微微敛下眼眸,叹声笑了下。
“那就好......”
-
天聊到这儿,已经没有了再走下去的必要。
姜南蕴想了想,其实还有想叮嘱眼前这个少年的许多事情,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怎么都不合适。
最后只是将身上的外套取下还给他,冲他告了别:“跟你的小伙伴们在樟南玩得愉快。如果缺钱了......就跟我讲。”
“嗯。”他说。
答应得倒是痛快。
知道这个人即便是嘴上答应了,也不会跟自己开这个口的性子。
姜南蕴忍不住吁叹了一口气,头疼地叮嘱:“无论如何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呀。”
“我知道的。”他依旧痛快说。
姜南蕴:“......”
......
而自认为两人已经坦诚布公的姜南蕴没想过,转天她还会跟沈随一行人再一次碰上,以至于再见面时,她罕见地别扭了起来。
彼时她刚结束一天的拍摄,回到了星空营地。
在樟南这段时间,几个主演的住宿都被安排在了这个营地里。
两个原因:外人不多;日常去拍摄地也比较方便。
尽管在最初,星空营地的床和环境都让姜南蕴觉得不是非常的舒适,不过好在已经度过了适应期,她渐渐也开始能感受到如一个背包客那样随遇而安的乐趣。
由其令她惊喜的,是这个地方每到晚上都能看见布满漫天的星云,会让她觉得心与星的距离特别的近。
有时下戏早,她便会搬出把露营椅跑去外面坐上一会儿,放空掉工作了一整天的疲累。
晚上吃过简餐后,姜南蕴本也想这样做,结果被找上门来的沙沙给连哄带拐地勾去了营地酒吧。
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下,姜南蕴扬起笑打趣沙沙:“说什么星空跟美酒最配,不舍得让我错过。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骗我出来,还不就是想让我买单?”
沙沙闻言嘿嘿一笑,冲她甩了个看破不说破的眼神:“那我跟我姐一块儿出来,还能由我这个小助理来买单嘛~?”
“好啊你。你这只貔貅现在是藏都不藏了!”她忍不住笑,去挠对方痒痒。
“哎!......痒!”被挠了几下腰,沙沙禁不住痒了,边求饶边赶紧躲去了桌对面去坐。
很快,服务生为两个人端来了两杯星空酒特调。
玻璃杯的杯口挂了一圈金箔,杯中盛满粉紫色的酒液。在灯珠照映下,无数晶晶莹莹的闪粉在酒液里摇曳欢舞,与头顶的星空相映成趣。
姜南蕴这才放过了自家小助理,望一眼天空,又望一望手中的酒杯。
“你刚刚说,星空跟美酒最配。”她从酒杯里抬脸,嫣然一笑,“不能更赞同!”
沙沙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得意又开心:“就说吧~”
夜晚的风极为舒适,一阵阵吹进这露天酒吧里。抬起头,那皎洁的星月便能尽收眼底。
尽管夜色已经黑了,但对于观星来讲,这时间还不是太晚,大部分人都还在营地帐篷里整装待发,于是酒吧里也人客稀少。
两个女孩没了太多顾忌,悠然聊着天,还又点了不少特调酒,想要都尝一尝。
最初她们还说些圈内最近的一些八卦,渐渐的,就不说话了。品着小酒,安静地感受这一刻的美好。
可没一会儿,身后变得嘈杂。一群人欢笑打闹的声音由远及近,俄顷,稍微清静,只剩一道年轻声音不时开口。
听对话,此时是在吧台处点酒喝。
沙沙正对着吧台而坐,好奇来人,不由望过去。须臾,睁大了眼睛,极为意外:“姐!我怎么好像看到你弟弟了?!”
姜南蕴于是转头瞟了一眼,又飞速收头。再饮酒时,莫名僵直了脊骨。
竟然还真是。
对此姜南蕴并非不意外的。只是一想起昨晚她刚把话挑明,今天又碰见。比起意外来说,那种不自在感要更胜一点。
“......”
另一头,沙沙晃了晃脑袋,显然有点不敢置信:“我没醉吧?”说着,她又朝人堆里确认了一眼,惊讶了,“还真的是你弟弟!”
沙沙愣了愣,问她:“你们俩约好的?”她登时恍然,“难怪你今天肯被我喊出来。”
“......”
姜南蕴听得满头黑线。
都什么跟什么。
“你这酒量真是......”
还不待姜南蕴找出合适的形容词,沙沙便出声了:“那群人都是弟弟朋友吧?咱要喊他们也过来么?”
“......”
姜南蕴面上端得一副轻描淡写,顿了下,她状似神态自若地浅抿一口酒,问:“我看你好像有点醉了,要不要我先把你送回房间?”
她这意思,沙沙理所当然地以为对方是准备把她送回去后,再去找自己弟弟。
于是赶忙摇头:“就这点小酒我能醉?”她直直摆出一只尔康手,“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就成。”
她嘴里不断说叨着什么,边说她还边起身从高脚凳上下来,那一串踉跄动作比她口中的话还要忙忙叨叨。
“......”
姜南蕴眼看着她忙着忙着就给送走了自己,连拦对方一下的时机都没找到。
眼见身后那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各自寻了位置,落座在她的周围。
姜南蕴眨了眨眼睛,悄悄起身,自另一边的小道绕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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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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