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安对胡寐芸微微颔首,却未应声。
祝勉正欲开口询问,胡寐芸已提着竹篮款款上前,对顾时安道:“听闻世子昏迷不醒,可否让我随你们同去?”
听闻?顾时安眸光一沉。
此事他只告知了祝勉,府上怎会走漏风声?
祝勉刚要说话,胡寐芸已转身凑近,压低声音道:“表哥,对不住。方才我不小心听到你们谈话。”
她眼中带着恳切:“世子昏迷,许是昨日与蛇妖相斗时中了妖气。家父乃九嶷山天衍宗修士,我自幼随他修习,或许能帮上忙。”
祝念怔怔地望着胡寐芸笃定的神情。
“顾兄,”祝勉沉吟道,“世子性命攸关,既然寐芸通晓玄门之术,不如一起同去。”
“等等——”
沈慕兰在嬷嬷搀扶下快步走来,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祝勉的衣袖。
她目光从祝念苍白的脸庞移到胡寐芸篮中的篆符,长叹一声,从丫鬟手中取过一柄长剑递给他:“阿勉,带着这把剑,务必护好她们。”
祝勉接过,垂眸凝视手中赤色长剑,剑身如南明离火,镶嵌朱雀尾羽化石。
“这是母亲的遗物?”
沈慕兰的手覆上他手背:“这把南明剑跟随你母亲几十载,或许能派得上用场。”
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未再多言。
马车辘辘前行,祝念实在抵不住困意,倚在兄长肩头沉沉睡去。
堂溪倚窗而坐,目光久久流连在祝念清绝的眉眼间。
祝勉察觉她的注视,低声问道:“堂将军有事?”
堂溪忽而轻笑:“世人皆道无双公子惊才绝艳,却不知令妹这般姿容……”
她顿了顿,“怕是连九天仙子见了都要自惭形秽,倒是便宜了世子。”
顾时安闻言失笑:“这话若让世子听见,怕是要与你再战三百回合。”
“我不过实话实说。”堂溪眉梢轻挑,“他若不服,我随时奉陪。”
话音刚落,她神色忽而转黯,忧心道:“只是如今他这般昏迷不醒……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祝勉没想到堂溪冷艳外表下竟藏着这般跳脱性情,不由莞尔。
他原以为梁越只是寻常伤病,可见他们神色凝重,便知事态远比想象中严重。
“昨夜王爷府究竟发生了何事?”
顾时安见车内都是知情人,便直言相告:“昨夜王府出了不少怪事。”
“不少?”祝勉眉宇微蹙。
“昨夜王爷府进水了,水来得蹊跷,无风无雨却平地起浪,眨眼间便漫过膝头,更诡异的是水里竟游过不少蛇,皆是赤鳞黑纹。”
“冬至已过,蛇虫早该冬眠!”堂溪接过话头,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可那些畜生多如牛毛,三五成群绞缠在一起,爬得满府都是……”
她顿了顿,强压下翻涌的恶心,“但凡见过那场面的人,没有不毛骨悚然的。”
“蛇?”胡寐芸惊道,“世子可有被蛇咬过?”
“没有。”顾时安摇头,“我们半夜被蛇群惊醒,赶到时,世子正与一个手持蛇杖的老妪对峙。那老妪招招致命,我们三人联手竟也敌不过她。”
他声音愈发低沉:“若非王爷及时赶到,我们恐怕都已命丧黄泉。老妪临走时撂下话——”
“三日后,我会来收尸。”
老妪阴冷的笑声中,妖气弥漫,蛇群疯涌而上,令她疾速撤退。
就在此时,梁越突然跪倒在地,脸色铁青,连剑都握不住了。
堂溪冲上前去,却见梁越额头上赫然浮现出一道红色印记——两条蛇影交错缠绕,栩栩如生。
“世子你……”她声音发颤,指着他的额头。
梁南容扶起儿子。
梁越涣散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游移,最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快……找祝念……”
言毕便晕了过去。
“世子自昨夜起便一直昏迷不醒。”顾时安说着,目光落在阖目沉睡的祝念身上。
他忽然想起那日祝念将世子拉到一旁私语,他虽未听全,却捕捉到几个词:印记、妖蛊、诅咒……也正是那番话,惹得世子勃然大怒。
他不敢耽搁,当即禀明梁南容。
王爷沉吟片刻,便命他天一亮就去祝府接人。
马车内陷入沉寂。
半晌,堂溪忽然开口:“说来奇怪,后半夜你们可曾听见什么声响?”
“什么声响?”顾时安因捕蛇筋疲力尽,睡得昏沉,什么也没听见。
堂溪道:“我听见哒哒的声响,像是木棍敲击地面,还夹杂着群犬狂吠。”
“我也听见了。那声音……就像有人拿着棍子在我脑袋上敲了一整夜。”
堂溪看向睡醒了的祝念:“原来你也听见了?我还当是自己幻听。”
王爷府门前四根赤焰蟠龙柱直贯云霄,正中朱漆大门高逾一丈,门钉鎏金在残阳下泛着冷光。
那御笔亲题的“神武王府”烫金匾额,此刻却似被血渍浸染,黯淡无光。
昨夜一场蛇祸,府中亭台水榭损毁大半。
门廊两侧的狴犴石雕,一尊额裂蛛纹,另一尊爪下竟嵌着半截蛇骨,森白齿痕深可见髓。
这哪里像是遭了蛇灾?分明如经战场。
管家引着众人来到梁越的院落。
梁越乌发散落在玄色枕衾间,面色惨白,唇色却泛着诡异的青黑。
眉间那道蛇形印记,紫红交错,随着他微弱的呼吸在皮下蠕动,恍若活物。
竟真应验了。
祝念浑身发冷。
那些在梦中反复闪现的可怖场景,一件件在现实中重现。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拥有的,是能窥见未来的预知能力。
祝勉领着妹妹们向王妃李瑛行礼。
李瑛抬手免礼,虽面容憔悴却仍不怒自威。
她目光落在祝念身上时,却柔和了几分:“念念,过来。”
祝念心中疑惑,却还是乖巧上前。
正欲开口安慰,忽听胡寐芸急声道:“王妃,世子魂魄不稳,若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忧。请容小女为世子诊脉。”
李瑛闻言,凤眸微眯:“这位是……”
“回王妃,这是家表妹胡寐芸。”祝勉恭敬答道。
“姓胡……”李瑛沉吟片刻,“若本宫没记错,令尊是修仙之人?”
胡寐芸伏身一拜:“王妃明鉴。家父乃九嶷山天衍宗修士,小女自幼随父修习,略通岐黄道术。”
“既如此,你且看看世子伤势。”李瑛微微颔首,在胡寐芸叩首时,捕捉到她瞥向祝念的那一瞬目光。
祝念静立原地,将那道暗含敌意的视线尽收眼底。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表姐对自己怀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胡寐芸缓步移至床榻前,指尖在触及梁越腕脉时骤然一颤,将梁越衣袖卷至肘弯,露出令人胆寒的异象。
只见梁越的手臂上,血管虬根般凸起,肌肤上一条条青影如游蛇,形成古怪的纹路。
李瑛猛然捏碎翡翠念珠,强忍心痛道:“阿越怎么样了?”
胡寐芸轻抚梁越滚烫的额头,沉声道:“回禀王妃,世子三魂已失爽灵,七魄不见吞贼,怕是那蛇妖的怨毒已侵入灵台。”
“好个阴毒的螣蛇!”李瑛猛地拍了下桌,“若我儿有个闪失,本宫定要教她千年道行毁于一旦!”
“王妃且安心。”胡寐芸从袖中取出一枚莹白玉扣,压在梁越心口,“以昆仑寒玉为引,辅以离火之精,或可暂时封住世子残存的魂魄。”
李瑛疾步上前,拉着胡寐芸的双手:“若能救回我儿性命,莫说金银珠玉,就是要这王府半壁家业,本宫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胡寐芸缓缓抽出手,转身望向榻上的梁越时,情意盈盈欲溢:“我不要赏赐,纵是要以命换命,我也心甘情愿。”
祝勉心中惊疑,他竟不知胡寐芸对梁越用情至深至此。
“我儿怎当得起你这般恩情?”
“王妃言重,世子对我有救命大恩,如今我不过是在报恩罢了。”她转身看向绮青。
绮青提着篮子上前。
它掀起白布,篮子里放着不少黄符,符纸上的墨迹并非寻常朱砂所书,倒像是用某种活物血液勾勒而成。
祝念的视线突然被最上层那张符咒攫住,那些蝌蚪般的符文竟似在纸面游动。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篮中黄符已恢复死寂。
一定是她没睡好,看花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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