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管家立在回廊下,见祝念从书房出来,脸上立刻堆满慈祥的笑容。
他朝她招了招手:“世子妃快来看,整整一车的好东西,可都是王妃赏您的呢!”
祝念提着裙摆小跑过去。
只见门前停着一辆朱漆马车,车上整整齐齐码着五六只箱笼,每只都贴着封条。
“这些都是给我的?那……我能想送给谁就送给谁吗?”
“自然可以。”管家道,“王妃特意交代了,这些都是您的私物。您就是想把它们丢进护城河听个响儿,只要您高兴,王妃也高兴。”
祝念眉眼弯成了月牙,盈盈福了一礼:“那劳烦伯伯替我谢过王妃娘娘啦。”
“哎哟,使不得!”管家慌忙上前虚扶,连连摆手,“世子妃这一礼,可要折煞老奴了。”
待王府的车马辚辚远去,祝念命人取了些精致的点心分给下人们。
自己则亲自捧着一盒桂花酥、一碟杏仁糕,脚步轻快地往西院跑去。
那里住着最疼她的祖母,这些点心可都是老人家最爱吃的。西院梅亭内,沈慕兰与胡寐芸还在对弈。
祝念抱着白狸站在回廊下,远远地望着。
她虽看不懂棋局,却也不愿上前打扰,只是安静地候着。
沈慕兰抬眸,看见祝念乖巧的模样,恍惚间仿佛见到了女儿年轻时的身影。
她眉眼舒展,朝祝念招了手:“念念,过来。”
祝念抱着白狸快步上前,裙裾在青石板上轻轻拂过。
绮香将食盒放在石桌上,便退至一旁。
“祖母,我带了您最爱的杏仁糕。”祝念献宝似的打开食盒,香甜的气息顿时在亭中弥漫开来。
沈慕兰轻笑,握着她冰凉的手:“好孩子,等会儿祖母就尝尝。”
她仔细打量着祝念的手臂,“伤处可还疼?”
“早就不疼啦!”祝念挺直腰板,神采飞扬,“祖母,您就瞧好,过几日我的箭术定能恢复如初,箭箭正中红心!”
沈慕兰望着外孙女明媚的笑靥,恍惚间仿佛又看见那个在练武场上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子。
她温和地笑着点头:“念念的箭法就是最准的。”
这句话说出口时,沈慕兰的眼角微微湿润。
她多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让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女永远不必知晓那些血与火的过往,永远不必背负那些沉重的宿命。
十六年了。
这十六年的欢声笑语和无忧无虑,都是那个倔强的女子用生命为儿女换来的礼物。
祝念转向胡寐芸,甜甜唤了声:“表姐好。”
胡寐芸抬眸时,眼中盈满温柔:“听说王妃赏了不少好东西给妹妹,王妃待你当真视如己出。”
“我特意挑了几件合身的衣裳和首饰,已经让绮香送到表姐屋里了。”祝念眨眨眼,“表姐若是不喜欢,随时来我那儿再挑。”
“妹妹有心了。”胡寐芸莞尔一笑,目光落在她怀中的白狸身上,“妹妹当真疼爱这小家伙,走哪儿都带着。能让姐姐抱抱吗?”
祝念低头看着怀中的白狸,这小家伙正惬意地舔着爪子。
她想起那日救下它时,它浑身脏透、瑟瑟发抖的模样。
本想着等它伤愈就放归山林,可这些时日的相处,却让她愈发舍不得。
“它性子温顺,表姐尽管抱。”祝念将白狸递过去。
白狸被胡寐芸接过的瞬间,浑身毛发突然炸起。
它猛地挣扎起来,锋利的爪子在半空中划出几道银光,竟在胡寐芸的手背上留下两道血痕。
胡寐芸吃痛轻呼,手一松,白狸便轻盈地落在地上。
它回头看了胡寐芸一眼,随即敏捷地跃回祝念怀中,脑袋埋进她的臂弯,尾巴紧紧蜷缩,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祝念看着胡寐芸手背上渗出的血珠,又惊又愧。
她揪着白狸的后颈,轻轻晃了晃:“太不懂事了!怎么可以伤人呢?”
声音里却听不出多少责备。
白狸固执地把脸埋在祝念衣袖里,连耳朵都耷拉下来。
祝念无奈,转向胡寐芸时满脸歉意:“表姐,对不住,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不必了,小伤罢了。”胡寐芸指尖摩挲着手背上的伤,看向白狸时,眼中没有丝毫责怪,反而带着几分笑意,“倒是这小家伙……护主心切呢!”
祝念长舒了一口气,轻轻地抚摸着白狸的脊背。
沈慕兰笑着看着孙女们的脸:“来,陪祖母尝尝这杏仁糕。”
从西院回来时,祝念经过一处翠竹环绕的小园。
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
不经意间,她看见胡星濯手持桃木剑在园中挥舞。
剑影翻飞间,他从怀中掏出黄符纸,口中念念有词。
祝念正疑惑,那符纸竟无火自燃,在他掌心化作一团跃动的火焰,却丝毫不伤他分毫。
她瞪大眼睛,抱着白狸走进园子轻咳一声。
胡星濯吓得一哆嗦,桃木剑差点脱手。
转头见是祝念,顿时手足无措,慌乱中将剑藏在身后:“表、表妹怎么来了?”
“给你们送些东西。”祝念歪头看他,“地上有什么好看的?”
胡星濯羞愧地抬头,目光刚触及她的脸就慌忙移开,耳根通红。
祝念眉头一皱,佯装生气道:“表哥,我长得吓人吗?你怎么连看都不敢看我?”
胡星濯慌乱摆手:“不、不是!表妹生得好看,我只是……”
“表哥也生得俊俏啊,”祝念笑吟吟地打断他,“听说你长得像姨娘?”
“嗯。”胡星濯点点头,鼻尖突然一酸,眼眶泛红。他慌忙低头,肩膀微微耸动。
祝念见状,心头一软。她轻声道:“那姨娘一定是个大美人。”
“是……”胡星濯说完才反应过来,顿时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活像只煮熟的虾子。
祝念忍俊不禁,眼睛弯成了月牙。她凑近些,压低声音:“表哥刚才是在练道术?”
胡星濯紧张地看了眼园门,小声道:“别告诉祖母……”
“祖母不许?”
“是我爹教的。”胡星濯攥紧桃木剑,声音越来越低,“他说要我好好练,可祖母不喜欢我爹……”
竹影婆娑间,少年眼中的落寞清晰可见。
“我答应你,绝不告诉祖母。”祝念认真地竖起三根手指,随即狡黠一笑,“不过嘛……你得教教我。”
“啊?”胡星濯窘迫地挠了挠头,“可我天资愚钝,自己都学得马马虎虎……”
祝念好奇道:“那些符咒都能做什么呀?”
提到这个,胡星濯顿时来了精神:“大能驱邪镇妖,守护一方;小可防身保命。”
他边说边比划着,眼中闪烁着难得的光彩。
“这么厉害!”祝念惊叹道,“那你会画符吗?”
胡星濯被她崇拜的目光看得耳根发热,憨憨地摸了摸后脑勺,“会。”
“那就教我画符吧!”祝念不由分说地伸出小拇指,“拉钩——我替你保密,你也替我保密。”
胡星濯迟疑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的小拇指。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和他分享这个秘密。
“嗯!”他重重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绮香的呼唤声由远及近,祝念朝胡星濯眨眨眼:“明日午时,记得来我院里找我。”
她轻轻拍了拍他微驼的背脊,“表哥,挺直腰杆,别总低着头。”
胡星濯怔怔地看着祝念离去的背影,他觉得这个表妹和姐姐口中那个骄纵任性的形象,似乎不太一样。
竹影尚未散去,胡寐芸已踏着碎步匆匆而来。
她眉目清冷,一进园子便直直盯着弟弟:“她找你做什么?”
“没、没什么……”胡星濯不自觉地又缩起了肩膀。
他向来有些怕这个姐姐,总觉得她严厉得近乎不近人情。
胡寐芸冷笑,目光锐利如刀:“你替她瞒什么?她要你教她画符是不是?”
胡星濯盯着地面,沉默得像块石头。
“我天资远胜于你,可爹却只肯教你。不仅把看家本事都传给你,还特意为你寻来天衍宗掌门做师父。你呢?学艺不精就敢误人子弟,若让爹知道你这般不成器……”
胡星濯抬起头,眼中满是疲惫:“姐,我已经把能教的都教你了。爹不让你学这些,是盼你能嫁个好人家,安安稳稳……”
“哼,嫁个好人家?”胡寐芸大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就因为他,我们从小颠沛流离,受尽白眼。娘亲也是被他拖累,才会……”
她猛地收住话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世道,弱者只能任人宰割。他以为找个好人家就能护我周全?可笑!”
“离祝念远点。”胡寐芸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她那样的千金小姐,心思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我知道了。”胡星濯肩膀垮了下来,像只被雨淋湿的鹌鹑。
胡寐芸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像在看一件令人失望的残次品。
她甩袖离去时,衣角带起的风扑在胡星濯脸上,凉得刺骨。
竹影斑驳中,少年独自站着,手中的桃木剑不知何时已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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