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的朱焰同这一次一样,踏入暗渊时就有人引着,同样的路线,同样的场景,一直到塔顶见到同样的阿和。
“玄影卫阿和,拜见山神大人。”
“你就是这的尊上?””
“他们是这么叫我的,山神大人,唤我阿和就好。”少女第一次见神族,眼睛直勾勾望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语无伦次道:“之前......之前.....山神大人一直念七哥,不是,是七哥一直念叨大人,说大人威震八方,天下无双,呃,雄姿博发,气......气度翩翩......”
“行了,不用恭维了。你既然认识他,那就长话短说,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他在凡间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哦,哦,山神大人您先坐,茶,喝茶,七哥说您最喜欢花露茶,刚让他们准备的。”阿和在朱焰面前宛若活泼的少女,亲手给朱焰拉开椅子,又捧上热茶俸在案前。
“不用忙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不忙不忙,您好不容易来一趟,万万不能怠慢。不然七哥回来,要说我不懂规矩了!”阿和红瞳里蹦出兴奋的火光,“您不知道,我盼着见您一面,等了千年......”
“你知道我会来?”
“我知道七哥出事后,就想着您总会来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久。”
少女并未察觉失言,见朱焰咳了几声,特意把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大人怎么了?呛着了?快喝口茶往下顺顺。”
“无妨,你继续说。”
“哦,我跟七哥认识,还得从一千多年前说起——”
朱焰又被呛了一口,还未来得及阻止,少女心绪已经飞去了千年之前。
那时天下不太平,九州多战火,人妖混战,四处都是流民。我就是其中一个孤儿,因为性子野,年纪又最大,所以在当地孤儿里很吃得开,他们都认我当老大。
我带着这群孤儿四处乞食,要不到就抢,有时也会去偷,总之礼义廉耻,在饿肚子面前一文不值。
因为时间长了,当地的百姓就会认识我们,多加提防,所以后来我们不在一个城镇常住,得手几单,再换个地方。有些不愿意跟着我走的,就留在当地,我们也会给他们留下一些银子,够活好一阵子。
我遇见七哥那天,下着很大的雨,街上没什么人,您也知道,七哥那相貌,离着八丈远就能注意到,即便是扔进人堆也能一眼找出来。就这样的公子哥,自然是成为了我们的目标。
那天我们还没开张,我就打算第一个出手,给大家壮壮士气。我自认为这几年摸爬滚打,窃术炉火纯青,只要我从他身边经过,腰间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就是我们的了。
我打着伞找了一个小巷与他对面而过,在走出巷口的瞬间,我伸向了他的钱袋,而他伸向了我的手腕。
“小姑娘,你可见过这个人吗?”他拿着那个孽畜的画像,丝毫不问我偷钱的事情,好像他本就是路过随手抓来个人打听,可是......我的手还在他的钱袋上抓着呢......
我们被抓得多了,早就不以为然,既然他当没看见,那我自然也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松开了他的钱袋,假装他拽疼了我的手腕,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诶呀,罪过罪过,现在想来,真是罪过。
“你在找人吗?”我看着那幅皱巴巴的画像,上面画着一个俊朗的男人,倒是跟眼前的男人有几分相似,“这难道是你哥哥?”
“不是,是个逃犯,犯了重罪,我来抓他回去受罚。”他提起那人,好看的脸就变得恶狠狠的,还有点吓人。
不过我地方一霸,当然不会被他吓到,接过那张画像,眼睛却是在盯着他的钱袋:“你要找人,那可算是找对人了!”
那时候七哥来凡间没多久,人话说得不是很好:“什么找对人?我要找的是这个人,不是对人。”
“诶呀我的意思是,我手下有一众小弟,在这城里大街小巷,就没有我们没去过的,你找到我,我肯定能帮你把这人找出来。”我那时只想着骗钱,根本没想后果。
七哥天性善良,也没怀疑我为什么会好心帮他,就拉着我一个劲道谢。
“诶!别急着谢,这找人可不是个轻松的活,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
“表示......哦,多谢小娘子出手相助,日后有机会,小生定当结草衔环,报答小娘子恩情。”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呀!我要你结草干什么!银子啊!办事是需要银子的!”
“哦,哦,你看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家里还有。”七哥很敞亮,直接把钱袋全给了我。
可我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冤大头,哪里那么容易满足,我收好了画像,就是把这条大鱼牢牢牵在了手里:“嗯,勉强够一段时间,喂,你家住哪里啊?我们要是找到这个人,又去哪告诉你啊?”
“我......”
七哥应该一直是偷跑下凡,每次来人间东南西北都认不得,就开始拉着人问,后来我问过他,这不是大海捞针么?
他说,他以为凡间就是芝麻大小的地方,凡人都是小泥人,来了一眼就能见到那孽畜。结果来了几次,每次落脚点都不一样,才渐渐知道,凡间那么大!凡人遍及九洲大陆!可既然已经开始,就不想轻易放弃,还好,他遇到了我!
“那是什么地方?”他指着传出咿咿呀呀曲声的歌楼问我,我以为他在开玩笑,跟他说那是书院,里面都是听书的学生,还有漂亮的女先生呢!
“就这里吧!以后每隔三个月的十五中午,我都会在这里等你。若是有消息,一定要找人盯紧了。你要的这银子,我多的是,只要你能把人给我找到,我全都给你也没问题。”
听到这里,朱焰忍不住打岔:“他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七哥手眼通天,搞点银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朱焰暗中自嘲:一只小狐妖搞起银子来,易如反掌;自己这堂堂天神下凡,却成了一个铜板都被难倒的英雄汉。
他走后,我们把钱分了,吃喝了好一阵,早就把找那畜生的事忘在脑后了。到了时间就去歌楼碰面,骗他说都在找,然后继续骗他的钱。
就这样过了两年,我因为能搞到银子,当地追随我的人越来越多,无所事事的时候,我也会派他们留意留意画像上那畜生。只是一直没有消息,七哥倒也不生气,还会安慰我别气馁,说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我的傻哥哥,我当时根本不在乎那人能不能找到啊!我巴不得一辈子都找不到,我就能把他当一辈子摇钱树。
我们良心发现是从一次天灾开始,先是饥荒,然后是瘟疫,最后暴雨连下十月,城外的大坝扛不住彻底崩了,我们全都被洪水淹没。
是七哥用出妖法,救了我,也救了我们这里很多人。
为此还引来了御灵阁,十几个臭道士围攻七哥一人,把七哥打成了重伤,离开了人间。当时我就发誓,若是他还愿意来找我,那我赴汤蹈火,挖地三尺,一定要把那畜生给他找到!
半年后,他又来了。
我对他说了真话,前面都是骗他的,他只是揉了揉我的脑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七哥,现在天灾过去,我们收留的人越来越多,周边的很多城镇也都有我们的人,我打算成立一个帮派,专门帮别人寻人寻物,这样不用再要你的钱,还能让更多人帮你一起找那畜生。”
“好啊!人多,找起来也快,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跟我说。”
“还真需要,需要你帮着起个名字。”
“啊?我?你知道我可是妖,不会起你们凡人那些信达雅的名字。”
“七哥,你这几年在歌楼都白听了?你起,你起,反正这个帮派也是为了你创立的,你起什么,我们就叫什么!”
七哥很认真地想了很久:“我们建立这个帮派,主要是为了帮我寻人,寻到有赏,这点一定要突出。那就叫悬赏......寻人......悬人......不好听,悬......人......人影......悬影......”
“玄影卫!悬赏人影,守卫七哥!”
“会不会太直白了?不够雅啊?”
“诶呀又不是诗会,要什么雅,就这个了!玄影卫!以后你就是玄影卫的老大!”
“不必了,我不会跟凡人打交道,这老大还是你当吧。这些人可都是投奔你来的,咱们虽然要用人家,可也别亏待了他们。都是苦命人,咱们能提供一屋避风,一餐果腹,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七哥放心!玄影卫赏罚分明,按规矩行事,只要守咱们的规矩,亏待不了他们!”
“好,那我就交给你了,我如今搬家了,不太方便时常来凡间。”
“搬家?你不住那个什么......次焰山了么?”
“住的,只不过,我从山脚居无定所,搬到山顶去了。还和别人同住,行动总不太方便。”
“啊?七哥你这么厉害,还要跟别人一起住?要不你别回那个深山了,留在我们这多自由!”
“这里到底不是我家,而且我要的也不是自由。行了,我该回去了,现在既然你知晓我身份,这只凤羽你拿好,有什么事情写在上面,它就会飞到我手里。”
再然后......
我们人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咳咳咳,阿和啊,讲重点,你们现在遍布九洲,我知道你们人有多么多。”
“哦哦,不好意思,七哥平时不让我跟底下人说太多话,说当老大都是这样的,靠的是气势。山神大人一个眼神,底下的小妖就能被吓死,都用不着说话。七哥出事后,我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憋了好久,有点控制不住,山神大人见谅见谅......”
朱焰扶额冷笑,自己在他嘴里怎么跟个暴君一样:“没事,继续吧......”
总之,我们逐渐发展,人多了,想法也就多了,内部开始分成玄门、影司和卫坊:
玄门里是一些杀手,放不下老本行,进来重操旧业;
影司也就是我们最开始那些老人儿,负责打探消息,也为玄门助力;
卫坊最后成立,是玄门中有些杀手,厌了四处漂泊,便单分出来。开始给有钱人家做暗卫,出入高门大院,歌楼酒坊,虽也有危险的任务,但旱涝保收,总好过玄门靠杀人行赏。所以也只有甲等玄门杀手,有资格选入卫坊。
七哥对于这些,向来是不管的,我说,他就听着,只不过,每次都听不到他想听的那个消息。
“七哥,我好怕等我死的那天,也没能帮你把人找到,那我死不瞑目。”
“那就先别死。”七哥腰间挂着的,除了钱袋,还多了一只白玉葫芦,“我去天庭赴宴攒的,仙丹仙糕,延年益寿,我也用不到,给你们了。”
也正是靠着那些仙丹,我还有一些一直跟随七哥的老人儿们,才能一直活到现在,远超凡人寿命。
可这也被冥府盯上,来勾魂的牛头马面看我们阳寿已尽,可命数未完,觉得很奇怪。恰逢那时冥王后土忙着族中私事,未顾及我们。
七哥趁机翻遍上古典籍,提到女娲娘娘的补天石落在凡间,形成了几块混沌之地,与世隔绝,无论是仙法还是神力,都难查踪迹。
我们就搬进了这里——暗渊。并且按照七哥的喜好,将这里一点点往下扩建,逐渐形成了一座地下城邦。
哦,对了,入口处那山神庙,就是七哥亲自督建,连神像都是他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呢!
“他对你们可真是不错,送仙丹,建城池,我的神戟都拿来给你们镇宅院?”朱焰听着醋意大发,望向眼前这些凡人,也不知有什么好。
“是啊!想必是神君大人教得好!七哥一直夸神君大人教诲,天地间众生平等,上天有好生之德,他虽然不像大人一般有通天神力,能护住万众妖族。但既然我们追随了他,他也必不会让我们再在世间受苦。”
不过可惜,玄影卫发展越来越壮大,但始终没找到那只畜牲转世。直到千年前,七哥最后一次来暗渊,说之前都是假的,那畜生根本就没被贬下凡,而是被关在蟾宫禁闭。
“阿和,这一次,我一定要亲手抓住他!我要把他千刀万剐,剥皮抽筋,跪在我娘亲灵前,忏悔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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